“传奇里的超人” -- 熊山五十英里越野赛记
(引子)
第一次知道世间还有如此超人,一天在山里狂奔五十英里,是七年前的同一个周末。
那天是我们山川会一年一度的二十六英里山中远足,在纽约上州的哈里曼州立公园和熊山州立公园。我和山友们背着背包,穿着长衣长裤,脚上厚重的登山靴,手里两根登山杖,吭哧吭哧走在山道上。不时有人从后面追上来,短衣短裤,奔跑跳跃在石头树根间。那天,我们不停地靠边站,给跑者们让路。这些胸前别着号码布的人,风一样从我们身边掠过,传奇一样消隐于前方的山道。
一位好奇的山友回家后在网上查了查,原来是一个叫做“The North Face Endurance Challenge” (北面耐力挑战)的越野大赛,最长距离是五十英里。我听后哗然,不知世间还可以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那时,在我眼里,能够完成山川会的二十六英里,已是非凡之举,需要十一、二个小时。同样的山道,五十英里?!那只能是传奇,参加挑战的人必定是传奇里的超人。
时光流逝着,一年又一年。岁月让我的世界变得更加广阔,我的心变得更加自由,我的身变得更加不知疲倦。我,竟然也想变成“传奇里的超人”。
(一)
凌晨四点半,天还没亮,雾气很重。
坐落在熊山脚下的熊山旅馆,青灰色的鹅卵石墙壁,一个个宽大的木格子窗户里,透着桔黄色的灯光,显得温馨宁静,更反衬着我内心的忐忑不安。
旅馆前的大草坪上,夜色里,稀疏的灯光下,人群熙攘,存包的,吃早餐的,站着聊天的。一个橙色的充气拱门,是比赛的起点。
似乎该做的都做了,又似乎有什么没做,我就这样恍惚着,看着橙色拱门,我真能成为“传奇里的超人”吗?
七年前偶遇传奇之后不久,我爱上了跑步,几年里跑了几个马拉松。偶尔也跑山,在家门口的小山坡上。但是,五十英里?布满树根、石头和泥浆的熊山五十英里?在跑完波士顿马拉松的三周后?
这几年,因为跑步,结交了一帮“天空是你的极限“的跑友们,有时我称他们为损友们。超马越野本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传奇中的事情,但某一天某人报名了,大家闹哄哄跟风,我也无脑跟进,全然不去想刷完信用卡后的承诺。
正恍惚着,突然在人群中看到力一,举着大相机对着我,吓我一跳。这位摄影爱好者,默默奉献者,在长岛和纽约市的比赛中,经常神奇地出现在赛道边或终点附近,给大家拍照。但是,凌晨四点来到熊山,从他在长岛的家过来,两点钟就得起床,或者他根本一夜没睡。感激赞美的话都显得多余,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不要怂,就是干“ (嘴巴抿着,拳头举着,流行的微信表情包),否则真对不起这些无私奉献的跑友们。
力一给我们六个参加五十英里的在充气拱门下拍了几张合影,我便拉着苗大哥悄悄退到队伍后面。站在前面的,都是摩拳擦掌很有自信的,我没有底气,越靠后越好。
五月初的凌晨五点,天还黑沉沉的,每个参赛者都戴着头灯。枪声一响,大家蜂拥着跑起来。超马越野,说是传奇里的超人干的事情,难免夸张和煽情,但确实是冷门的少数人,跟动不动几千、几万人的城市马拉松不可相提并论。这个熊山五十英里越野赛,还算是比较热门的,也只有四百人参加。
四百人,对于缩手缩脚的菜鸟我来说,刚出发时还是嫌人太多。出发才几分钟,赛道便变得坑坑洼洼,大小石头高低不平。而且,前一天下了雨,赛道上泥浆滚滚,很多深深浅浅的水洼。就着头灯窄小的光圈,拖着生物钟还在酣睡的凝滞身体,听着前后左右呼啦啦的脚步声,我非常紧张,怕拌着石头扭伤脚,怕踩着泥浆滑倒,怕踏进水洼湿透鞋袜,更怕挡住后面的人。
于是,我紧贴着右边,慌里慌张,走不是走,跑不是跑,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先过,我一个人在最后面按自己的配速慢慢来。只是委屈了苗大哥,他被我绑架,答应全程陪同。如果没有他事先答应全程陪同,我大概不敢来冒充“传奇里的超人”。我最担心的是走错路,如果一个人落在最后,还迷路了,岂不太惨。
二十多分钟后,身边的人稀疏了很多,大家都跑到我们前面去了,身边和身后稀稀拉拉几个人,走着或慢跑着,看来水平跟我差不多,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一点。
不再紧张,是天亮后,六点钟,到了第四英里处的第一个补给站。刚钻出树林,欣见人群中力一举着大相机,为我留下了一张我非常喜欢的赛照。棒球帽上绑着头灯,轻薄外衣被风鼓着,双唇微张,双眼坚定地看着前方。嗯,前方还有四十六英里山路。
取下头灯,脱去外衣,短裤背心,跟传奇里的超人一样,轻装上阵。天下事,难就难在第一步,我向超人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好。哦,不行,要跑起来。
(二)
天亮了,赛道上人散开了,我不再恍恍惚惚,不再慌里慌张,心情慢慢放松,身体渐渐进入状态,终于有闲情环顾四周。树林里晨雾缭绕,树枝上五月的新绿,绿得透明,嫩得可以掐出水。这个季节的树林,是一年里我最喜欢的,既有冬天的开阔,又有夏天的生机。
”树上的嫩叶好美!“我忍不住赞叹道。
”顾不上看美景,要看着脚下。“苗大哥答道。
确实是,要看着脚下。这个熊山越野赛,赛道难度是五颗星,不是难在高海拔或多爬升,而是难在路况。全程五十英里,平整好跑的路段不到五分之一,其余的全是布满石头和树根、坑坑洼洼的山道。更糟糕的是,前一天下了大雨,山道上到处是泥浆和水洼,加之湿湿的石头尤其滑。
这样的山道,走起来要格外小心。跑?跑,我还真不太敢。只要稍微有一点点上坡,必定是走;只要有些石头或树根,必定慢下来;只要有泥浆或水洼,必定想方设法绕过。碰到下坡,苗大哥迈着大步飞跑下去,回头一看,我被甩在老后面,小碎步一挪一挪的。他不得不停下来等我,站在路边练深蹲。
一向谦和的苗大哥不禁评论道,”海伦,你下坡还真的是很慢。“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放烟幕弹。”跑群里流行放烟幕弹,落得说真话没人当真。
慢就慢,安全第一,不受伤最重要。尤其看到两起事故后,我更是谨小慎微。第一起是一个小青年坐在地上,说是扭伤脚了,已经通知赛事举办方。第二起刚好是跟在我后面不远的一个姑娘,赛道上横倒着一根树干,我走着跨过去,她跑着踩在树干上,本是要从树干上跳下去,但脚一滑,从树干上摔倒下来。还好没大碍,爬起来继续。
安全固然重要,但是呢,我们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被关门。
是这样的,因为赛道在山里,很多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救援不方便,为了安全起见,赛事举办方对五十英里的参赛者,不仅规定必须在十四个小时内完赛,而且沿途设有三个检查站,必须在特定时间之前到达这些检查站。对于那些不能在规定时间之前到达的参赛者,举办方将强制其停赛,开车送去终点。曰,“被关门”。
“被关门”三个字,自从我懵懂报了这个比赛后,就如魔咒一样跟着我。因为要准备波士顿马拉松,加之熊山太远,实在没训练。唯一来过一次,在波马前一个月,三十英里花了九个多小时,这样的配速,必定落到被关门的境地。临赛前一两周,有几个同样跟风报了五十英里的朋友,都改为有把握的五十公里。我本也要改,但犀牛女神的几句话,让我决定豁出去。“五十公里你已经有把握,就没有什么意思了。试试五十英里,看看自己到底能跑多远。”
好吧,试试五十英里,看看自己离“传奇里的超人”有多远。
尽管“被关门”可能是意料中的结局,但如果在第一个检查站就被关,人家苗大哥还没有热身呢,多对不起人家。而且,我们强大的啦啦后勤队在沿途设了几道流水宴,都吃不到了。
第一个检查站在19.8英里处,Skannatati湖边的一个补给站,我记得关门时间是10:05。眼看十点了,看得到水了,可就是看不到补给站,我们那个着急啊。沿着湖边跑啊跑,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慢下来欣赏湖景,赞叹湖大,这会是急死啊,偏偏还碰到迎面来的一群走山人,偏偏他们还不会给我们让路。
10:13,终于看到停车场了,有两个人拿着本本,我一边报号一边急急地问,“我们可以吧?我们还在比赛中吧?”
他们似乎不解我的心急火燎,平静地说,”你们可以,补给在前面。“
第一站没有被关门,我们大大松了口气。回家后一查,原来这个检查站关门时间是10:29,我们富余了16分钟。
(三)
着急中这一跑,仿佛唤醒了我的跑步神经和肌肉,蓦然发现,山道上跑起来也还是可以不必那么紧张的,我有时也可以像那些超人一样,在石头树根间蜻蜓点水般跳跃(“蜻蜓点水”形容得太夸张啊,哪有那么轻灵)。
而且,人的身体状态随着心态和意识变化真大。已经在山道上跑跑走走二十多英里了,如果是平常走山,感觉二十多英里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一般一整天也走不了这么远。但现在心里装着五十英里,二十英里还没有过半呢,感觉身体正进入最佳状态。
趁着最佳状态,我跑得多一点,走得少一点。苗大哥是最佳陪伴,我快他就快,我慢他就慢,我问他就答,我不吭声他就很安静。这里,要介绍一下苗大哥。他其实就是传奇里的超人,只是潜伏多年没被发现。
苗大哥是我二十多年前的同事,那份工作我们都没有干多久,但我和苗大哥的友情却一直持续着。二十多年里,时不时一个电子邮件,偶尔碰头吃一顿饭,一直保持着联系。大哥大嫂都是极其慷慨爽快的人,每次吃饭都抢着买单,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二话不说。
去年十一月的某天晚上,苗大哥来电话,电话里有点吞吞吐吐,“海伦,我想问你一个事情。”如今微信时代,只有紧急事情或者复杂问题,才会用电话。我心一紧,竖起耳朵等他下文。
“我想问问你跑步的事情。”
哦,跑步,不务正业的事情,我竖起的耳朵立刻放松下来。以老司机的口吻,我告诉苗大哥,先慢慢跑,先试试能不能跑三迈,然后试试十公里。一月份长岛有一个破冰全马和半马,我们跑群很多人会去,你过来玩玩,当啦啦队,我介绍你跟大家认识认识。
一个多月后,元旦前夕,我和家人正在大西洋赌城度假,在闹哄哄的剧院门口,再次接到苗大哥的电话。
“海伦,怎么训练跑马拉松?”
“你要慢慢来,我到时给你发一个训练计划。”
“我现在每个周末跑一个马拉松,今天跑到后来实在跑不动了。”
我差点把电话掉地上。“你有没有吃胶?”
“什么是胶?”苗大哥河南口音,“什”用四声,听起来更让人跌破眼镜。
时光快进到一月底,长岛破冰马,苗大哥完成了他的首次马拉松赛,大家纷纷祝贺他首马BQ。
苗大哥的回应堪称跑步史上最牛逼的回应,“什么是BQ?”依然是河南口音的四声,让那些把阿妹大法汉森大法贴在床头、为了BQ瘦了好几圈而不达的人去羡慕嫉妒吧,去恨得跳楼吧。
就在一周前,苗大哥完成了他的第二次马拉松,新泽西州马拉松,跑出了3小时20分的好成绩,比起首马快了14分钟。按说,尽全力跑完一次马拉松,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苗大哥仿佛是铁打的,每个周末连续作战。还好,他陪我跑,我跑得慢,对他来说,也算是半休息。
我和苗大哥跑得正起劲,猛然看到监工从侧面冲过来,前面不远处就是第23.2英里处的补给站。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家伙,监工整整比我们快了六英里。这个补给站,赛道要经过两次,第二次是29英里。这里也是第二个检查站,所有五十英里参赛者必须在下午一点前第二次经过这里。
回家后补看微信,队长此时正在群里追问,“五十英里的不都是一起出发的吗,为什么海伦比监工要落后快两个小时?”
哈哈,我跟监工的差距,已经超出学富五车的队长的理解力。
监工很有跑山天赋,而且,这次他准备充分,这两个月里他多次来熊山实地拉练,每次三十五到四十英里。今天,他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是冲着年龄组名次来的。
监工陪我们跑了一小段后绝尘而去,我和苗大哥到了补给站后,欣喜地看到我们的啦啦队。一见到我们,正谊姐和雁子手忙脚乱地伺候着,要喝什么?要吃什么?肉包子?饭团?糯米粥?西瓜?能量胶?要换鞋子袜子吗?专人伺候,VIP待遇,有组织的人,就是不一样。但是,我不敢贪恋啦啦队的美食和关怀,“被关门”的魔咒还悬在头上呢。抓了一个饭团,咬了一口,拿在手里,边跑边吃。
接下来的六英里,一个环线,是五十英里赛程中路况最好的,路宽且平整,我和苗大哥并肩跑着,竟超过了几个人,一反一路上呼啦啦被超的局面。
十二点半,重新回到补给站,比关门时间早了半个小时。离关门时间有了更多的富余,“传奇里的超人”梦离我似乎又近了一些。
过意不去的是,我们跑团其他几个跑五十英里的,都早过了这里,我,拖累苗大哥,跑得这么慢,落到这么后面,正谊姐、雁子和其他啦啦队员们都没有撤,在这里等着我们。又是一番比妈妈还妈妈的悉心关怀和伺候,我狼吞虎咽吃了喝了,充足了电,鸡血满满又上了赛道。
(四)
按事先约好,万队从这里开始陪我和苗大哥。五十英里的参赛者,从第29英里开始,官方允许有私人陪跑。
万队身着波马长衫、休闲长裤,干干净净的衣服和鞋子,清清爽爽,跟经过近三十英里风尘洗礼的我和苗大哥形成鲜明对比。万队跑在前面,一路不停地关照后面的我们。
“小心,地上的石头!“
“小心,这里有个水坑!”
“小心,很多烂泥!”
我实在忍不住暗笑万队,就如养尊处优的富家子一下子落入贫民窟,对什么都大惊小怪。我们从早上五点到现在,快八个小时,三十多英里,一路上踩过多少石头,跨过多少水坑,鞋子和裤子上沾了多少层泥浆。苗大哥还比较小心,尽量绕过泥浆和水坑。我是顾不了那么多,鞋子袜子湿了后就破罐破摔,无所顾忌。
正午的太阳,晒得我有些晕,身体开始感觉累,但还不到那种精疲力竭的累,基本保持在十四、五分钟的配速。按五十英里十四小时的关门时间,全程平均配速接近十七分钟。所以,如果能一直保持十五分钟的配速,就完全可以不被关门。
对破三大神来说,十五分钟的配速,等于在林子里散步。万队边散步边聊兴很高,聊马拉松训练,聊跑群的活动日程。我实在不想讲话,别说开口发声耗力,连分神好像也很耗力。套用诗人海子脍炙人口的诗句,“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这个“你”,当然就是脚下的赛道。我落在他们后面一段距离,苗大哥和万队聊着天,我一心想着我的“你”。
不时超过几个人,有的人一瘸一拐走着,路边还看到一团沾满血迹的纸巾,大概受伤后不小心掉下的,此刻我也无暇帮别人埋垃圾,就让它在路边吧,警醒大家千万小心。熊山的路真的是不好跑。去年五十英里的完赛率还不到百分之八十,各种退赛原因中估计受伤不在少数。
在第35.2英里的补给站,林子里的一块草地上,看到群主的日本同事长本法子在做义工。她给我盛了一碗清鸡汤,咸咸的喝下去真舒服。从纽约城里来这里做义工,起早贪黑,在野地里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这个日本姑娘非常了不起,自己热爱跑步,各处参加比赛,但更多的是回馈跑步社区。十几年来,她一直是残疾人陪跑员,从盛大的纽约市马拉松到小型短程赛事,她陪伴过多少残障人实现他们的跑步梦想。她真是我们的好榜样,在追求自己跑得更快更远的同时,也时时不忘给跑步社区回愦更多更好。
在万队和苗大哥的陪伴下,脚下的里程不知不觉累积着,离第41.3英里的补给站不远了。这个补给站是全程最大的补给站,也是最后一个检查站,所有五十英里参赛者必须在下午4:23之前到达这里。我的想法是,如果在这里我没有被关门,就已经超越了过去的自己,已经是胜利。
远远看到红色的岚山大旗和黄色的普林越野大旗,我兴奋地加快脚步。哐当哐当的敲锣声,欢呼声,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一句句问候鼓励的话,又一次被七手八脚地伺候着,要吃什么?要喝什么?要不要坐下来歇一下?按摩一下?说起按摩,赛后看照片,跑五十公里的小帅哥梨儿,坐在椅子上,同时被三个美女按摩,爽死了。那时,我才后悔自己跑起比赛来一根筋,只想着“你”,福利不用,过期不补。
我一手西瓜一手瘦肉粥,狼吞虎咽吃得满脸西瓜水混着汗水,苗大哥打着赤膊坐在地上啃包子。这个时候,形象问题是我们最不关心的问题。
啦啦队的盛情和温暖,无疑给我打了满满一剂鸡血。吃完后用手背擦擦嘴巴,招呼一声苗大哥,我便迈开双腿跑起来。
(五)
对于跑马拉松来说,最后十公里才是真正的比赛。对于跑五十英里越野来说,最后十英里也才算真正的比赛。
这个熊山五十英里赛,最后十英里还要翻越几个大坡,确实很挑战。如果前面不留着点力气,这几个大坡绝对让人绝望。所幸的是,唯一的那次实地拉练,这一段我都跑/走过,心中有数。
万队有事,不能继续陪跑。苗大哥对我不离不弃,紧紧相随,我快他就快,我慢他就慢,我说话他就答应,我不吭声他就只喘气。更有意思的是,每到一个上坡,他就及时地从后面给我递过来一根棍子,时粗时细,时弯时直,他从路边的林子里捡来的。上完坡,他又及时地从我手里把棍子接过去,怕我拿在手里费力。有时,一根棍子笨笨的丑丑的,上完坡后我随手就扔了,不知为什么苗大哥觉得要保留,竟跑到林子里把我扔掉的捡回来。这一路我们很少说话,就这样一前一后跑着走着,递棍子扔棍子捡棍子。
现在,我们完全处于超人模式,超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而且没有被任何人反超。早上,看到人群呼啦啦超过我,我感叹,人家怎么这么快。现在,看到自己一个个超人,我疑惑,咦,人家怎么只走不跑。赛后看官方配速,我全程几乎匀速,属于温吞水型的人,虽然快不起来,但能量可以持久释放。我想,跑超马越野,这样的身体类型应该算优势吧。
时间还很富余,剩下的路,只要不受伤,在关门时间内完成肯定没问题。一想到我可以不被关门,我兴奋得加快了脚步。
在四十八英里后有一段很讨厌的长缓下坡,布满尖尖的石子,别说跑,连走都怕伤脚。那次拉练,走这一段时我几乎崩溃。今天,感觉竟然比上次好很多,有比赛鸡血和苗大哥相陪,真是太不一样了。我们超过一个高大的男人时,他像小孩子一样对我们撒娇,“这太不公平了,我们跑了四十八英里,还要忍受这个。”我给他鼓气,”快到了,快到了。”
真的快到了。需要注意的是,熊山五十英里赛,其实是五十一英里。到了五十英里时,我也撒娇地说,“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们跑了五十英里,还要平白无故压榨我们一英里。”
前面一个水坑,苗大哥差点踩到,他幽默地说,“一整天没有踩到,不能晚节不保。”
突然,听到前面嘹亮的加油声,雁子和仙姑,蹲点等着我们!我兴奋得要跳起来。“只剩五分钟“,雁子喊道。
只剩五分钟,我狂奔起来。五十英里的历练后,终点是极乐之门。
我们的啦啦队,比我们先跑完的参赛者,几十人尖叫者,呼喊者,以才女神仙姐姐的话来形容,犹如“荣耀归来的女王”。我高举着双臂,哪还有疲劳,哪还有犹疑,十二小时三十九分钟、五十一英里之后,我竟成为我自己的传奇。
离终点拱门还有几米的地方,极度兴奋狂奔的我,突然意识到,“苗大哥呢?”他陪了我十二小时三十九分钟,陪我跑过五十一英里,不离不弃,我竟然在最后几十米把他甩了, 那可真是晚节不保。我赶紧慢下来,伸出手去,两人牵手冲线!
(后记)
赛事过去几个月了,新的赛事也排上了日程。没有做过的事情,看上去很传奇,做过之后,才知道只要有心去尝试,其实也是平常人能做到的。
有一次,我问加州的一个经常跑越野的朋友关于越野鞋的事情,说到一款鞋,他说,“这款鞋跑跑五十英里短距离还行。”
你瞧,七年前在我看来是传奇里的超人才能做到的事情,竟然是人家的“短距离”小菜。不禁感叹,世界之大,牛无边,疯无界,对某些人来说,天空也不是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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