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美喝咖啡(三十一)—— 帕乌拉,这个智利女孩不一样
以前,我对智利女性的看法很消极,觉得她们脾气很强势,但其实又很没有自信,穿衣服总是要挤出乳沟,或者是显出大屁股,很肤浅没有文化。但是越来越多的智利女性创业者让我意识到自己随便给别人贴标签才真是肤浅。最近我又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智利女生。
帕乌拉在智利政府的创业孵化器项目中工作,早在两年前我在智利作交换生要找实习的时候,帕乌拉就面试过我。当时她一头乌黑的大波浪长发,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坐在地板上挨着墙边跟我视频面了试。可惜后来那个实习生位置原来早就找好了人,就没能成为帕乌拉的同事。没想到后来我会回到智利做风投,还是进了创业圈,也因此得以跟帕乌拉再见到面。
帕乌拉工作很忙,这杯咖啡也是约了很久才约到,本来以为是帕乌拉高冷,但其实她人蛮热情,也愿意交流。现在的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前阵子刚刚升职,又在前两周刚刚订婚,结束五年多的爱情长跑,今年31岁的她可以说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帕乌拉是非典型智利人。她很小的时候,因为爸爸被公司派到日本开疆扩土,举家到了日本,到了十岁十一岁才回智利。所以童年这段时间,帕乌拉是在非常国际化的环境下长大的。在东京,父母的社交圈都是被外派到日本来的国际员工,帕乌拉上的也是国际学校。当时帕乌拉就读的是一所由西班牙修女开办的学校。据说二战后,一群西班牙修女发愿来帮助重建战后的日本,于是登上了轮船跨越重洋而来。这艘船开啊开啊,开了两三个月才到日本,结果人家日本人神速,已经完成重建了,根本不需要修女们帮助。那怎么办呢?来都来了,修女们干脆就开了家天主教学校,也就是后来帕乌拉就读的学校。
帕乌拉非常喜欢这个学校,因为这里首先学生很多元化,虽然是天主学校,但各肤色、各宗教的学生都有。幼儿园是男女兼收,从小学开始只收女生。其二,这个学校采用因人制宜的教学方式,学习进度按照个人来设置,没有说什么年级就得上什么样的课。比如说,如果有年纪小的孩子数学学得好,就算年纪小也可以去参加高班。反过来如果稍微大点的孩子数学学得比较慢,也可以继续在低难度班学习,循序渐进。其三,这个学校的教学灵活生动不死板。上课的时候,一群小孩子可能按照文学、美术、体育、科学分成几个小组,然后聚集在教室的不同角落进行小组讨论。比如说地球日的时候,老师就会讲说今天是地球日,我们来了解一下地球吧,然后讲一下知识,然后就让这些小孩子回自己的角落进行自己“领域”的讨论,然后把讨论成果“教”给其他小组。帕乌拉说自己从小就很喜欢文学,经常呆在文学组里,会写诗歌念给同学朗诵。这样的教学方式非常活泼,结合了孩子们的爱好,又锻炼了孩子们的社交和讨论发言能力。
也因此,在帕乌拉后来回到传统的黑板粉笔课堂时她不得不经历漫长的适应期。在帕乌拉十岁时,帕乌拉的爸爸面临回智利,抑或是在日本继续工作五年的选择。这时帕乌拉的妈妈发话了,说希望自己的孩子们的青少年时期还是能在智利工作,毕竟智利才是他们的根,而当时在日本久居的帕乌拉和她的兄弟姐妹根本不认识自己在智利的叔叔阿姨们,也对自己的祖国没有概念,甚至会把智利和墨西哥混淆。为了让孩子们在自己的祖国长大,帕乌拉一家搬回了智利。
然而近十年在日本的生活已在帕乌拉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在智利的生活,尤其是学校的教育方式。她进了智利的当地学校,这里的老师们还是采用非常传统的讲堂式教学方式,帕乌拉甚至被罚站过。她说她是到了智利才知道有罚站这种东西,在日本的那所学校,如果有哪个孩子精力太旺盛调皮捣蛋,老师会让他去外边操场上玩个十分钟释放能量,然后回教室后就不太能折腾了。帕乌拉用了好几年才适应这样的学校生活,但她内心深处一直能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高中的时候,帕乌拉当时需要进修类似大学预科这样的课程。当时帕乌拉其实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但很喜欢心理学的老师,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会把学生视为平等个体,而不是居高临下的老师。于是帕乌拉虽然不是很感冒心理学,但还是选择跟着这位老师做心理学研究,也因此误打误撞进入大学学习心理学。但是学校没选好,她在的那个大学有宗教背景,非常传统,心理学老师在课堂上教“同性恋是一种心理疾病,需要医治”这样的理论,而且学校的教学非常死板,老师说什么考试就必须答什么,不能有质疑。这样的大学上了一年后,帕乌拉果然决定不适合自己,换了学校。
新的大学对帕乌拉来说就是天堂。智利的社会非常的阶级分化,什么收入的人住什么区,上什么小学高中,基本都是固定的,社会界限很分明。不过幸好大学有公立和私立,也都有好学校和坏学校,而帕乌拉进的这所新大学是公立的好学校,所以有来自各种社会背景的学生。在这里帕乌拉感受到了久违的多元化和自由。大学的教学方式也很自由,前两年是学习专业内的通选内容,后两年则会细化到分支,而帕乌拉因为很喜欢运动,就选择了运动心理学。不过当时智利的运动心理学基本处于0,帕乌拉的老师是唯一教运动心理学的教授,而且来自古巴,教了两年书后就拜拜回老家去了。帕乌拉想着靠着运动心理学的话毕业绝对找不到工作,被迫从良找了个临床心理学的实习,在一个边缘青少年中心实习,每天给各种13岁怀孕少女,或者社会打架青年等问题青少年提供心理咨询。帕乌拉觉得这种工作太过压抑,而且很不喜欢咨询师久坐办公室的工作方式,所以决定放弃心理咨询师的职业道路。
也因此,临近毕业还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帕乌拉,决定给自己放一年假,延缓毕业,来一个间隔年。
她先在罗马呆了五个月,精进自己的意大利语。当时,帕乌拉的爷爷患了阿尔海默兹症,记忆退化到童年,只会说意大利语,不会说西班牙语了。老人18岁漂洋过海来智利讨生活,最终成家立业,和孙女帕乌拉很亲密。可惜家里没有一个人会说意大利语,听不懂老人在说什么。为了能听懂老人在说什么,帕乌拉和爸爸特别有爱,特意上了一个学期的意大利语课,之后为了精进意大利语,也为了理解自己的意大利血脉,帕乌拉来到了罗马,每天去语言学校上课,闲时做做保姆、服务生等兼职赚点酒钱。五个月的时间里她深深爱上了这座城市,那里的一砖一瓦都在述说着故事,街角随便一个建筑就有可能有2000多年的历史。之后,也许是受到了罗马帝国文化的感染,且因为缺钱,帕乌拉没有去西欧,而选择去东欧穷游了两个多月,之后又去了东南亚,把几个东南亚国家玩了个遍,至于为什么选择东南亚,她说是对佛教很感兴趣。感觉帕乌拉真的很像智利版本的伊丽莎白·吉尔伯特,就是那个写了eat pray love的作家。
背包游了一年之后,帕乌拉回到了智利,当时,她还是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刚好,她的哥哥辞职创业,做了一个心理学网站,邀请帕乌拉一起创业。于是帕乌拉负责网站的内容产出,哥哥负责商业方面的事务。在两年多的时间内,帕乌拉和哥哥都给自己发最低的工资,把省下来的钱投回到网站里。辛苦的付出最终有了回报,公司进入了智利的政府加速器,网站成为拉美第一心理学文章网站,浏览量达到每月3千万,团队也从两个人扩张到5个人。甚至他们还进入了硅谷第一加速器YC的最终轮面试,专门飞到了规格,当面给创业教父Paul Graham做pitch。可惜最终落选了。YC说,我们很喜欢你的公司和团队,但是公司的收入太低,仅依靠几个商家的广告费苦苦支撑。YC说如果你们过几个月能打入美国的西语移民市场,那YC还是愿意再重新考虑。
然而那个时候,帕乌拉也已经到了临界点了。两年多的时间里,从0到1,再把1做到拉美第一,其中的艰辛困苦难以想象。她实在很难想象自己到一个新的市场,重新来过,不是说做不到,而是不觉得自己会喜欢那样的生活。然而看到为了创业辞掉高薪工作投入一切的哥哥,她说不出离开,还是咬牙坚持了两个月,开始做美国市场。可是两个月后,事情没有起色,帕乌拉忍不住了,很严肃地和哥哥说,自己其实早有离开的想法,只是为了哥哥才没有放弃。谁知道哥哥大吃一惊,说自己是因为妹妹才一直咬牙坚持。原来兄妹俩早都有move on的念头,却都因为珍重彼此的努力而没有说出口。这份家人之间的互相扶持和帮助,也许才是帕乌拉最宝贵的财富。
兄妹达成共识之后,决定关闭公司,最艰难的是解雇员工,但他们都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帕乌拉也为他们开心。然后,他们把网站设置成自动化,已有的几千篇文章定期滚动化更新。因为开支大幅缩减,帕乌拉还第一次涨了工资。在决定下一步何去何从的时候,之前参加过的政府加速器开放了一个新岗位:社区运营专员。这个位置其实就是帮助来参加加速器项目的创业者们适应圣地亚哥。有国际化背景、又对加速器项目知根知底的帕乌拉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有趣的是,帕乌拉其实不喜欢这份工作。她对人力资源其实不太感兴趣,在创业了之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热情:商业。因此在这份工作中,她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还在与创业者接触的过程中学到了很多商业运营的东西,并且课余时间也努力通过网课、书本充实自我。这个职位做了一年后,负责招徕创业项目的同事离职,帕乌拉马上毛遂自荐,去跟领导说,如果你给我这个机会,我相信我一定能做得很出色。没想到领导回答说,我也觉得你一定能做得很出色,这个位置是你的了。一来一回两句话,帕乌拉就拿到了这个职位。帕乌拉工作能力非常强,在新职位的这一年里,她从无到有,创建了一整个scouting的流程,为政府加速器项目打造了一个项目流。前两个月,她再次被升职,将独立开辟一整个新分支,帮助智利创企走向国际市场。在她接受这个职位之前,其实她已经被邀请过两三次了,但她都拒绝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当时的工作还没有做到完美,还没到可以离开的时候。感觉她的这份认真非常难得,有多少人在工作岗位上都是得过且过,每天等着发工资。而她虽然也是在打工,但却是认认真真对待自己的每一份工作。这样的员工哪个老板不欣赏呢?
说起未来,帕乌拉说自己可能会成立基金,做投资。她对创业这一块是真的感兴趣,也是很认真地一步一步在各个维度打磨自己。相信过几年,她一定会成为智利创业圈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