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韦伯的“以学术为业”
本文是对韦伯《科学做为天职》(《以学术为业》)演讲的认识与个人对于学术的浅显感受。如有不妥,还请雅正。
一、关于学术生涯的外部环境
在《科学作为天职》演讲的开篇,韦伯便对比分析了德国大学与美国大学制度上的差异,并以一种冷静而沉重的语气对如今大学日渐官僚化经营的不满。身为一位精神贵族式的学者,韦伯对这种带有“国家资本主义”的官僚化企业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这些大学管理者与老派教授间存在着极大的鸿沟 。
韦伯所说的官僚区分于我们日常意义上的官僚(官员),其指的是一种理性化的管理组织结构,关键在于非常明确的规则与程序、自上而下的权责。官僚化经营我认为是发展的必然,其不仅将原来属于精神贵族的学术研究变成了一种并不稀奇的职业,并且在推动科学发展中无疑比之前手工工匠式的科学研究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但对于下定决心将学术作为志向的人来说,他或她更关心的无疑是如何在这种官僚化经营中的大学中披荆斩棘。在中国,官僚化经营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意味着各种基金的申请、意味着发表的SCI或顶会论文数量、意味着各种人才帽子等。在中国,一个初出茅庐的博士生,必须经历一两轮的博士后临时工(或者类似的特聘副研究员等),他们必须在该阶段从事繁重的科研任务,拿着不高的收入,顶着“非升即走”的压力。熬夜通宵,也不代表你能顺利评上职称,甚至可能沦落成为千老;评上职称,还有各种人才帽子,它们往往决定了你在科学研究上能够动用的资源。
教学也是韦伯强调的一个点,在德国的教育体系中(那时候),必须学术做得好,课也讲得好。韦伯大概不知道,在当代中国,评价体系基本只有科研,许多教师只是照本宣科地念PPT。所谓的评教,学生出于担忧对老师大都很宽容,我认为形同虚设。由于评教是在期末成绩出来前,所以关于评教这块有一些很狗血的事,比如为了评教高分直接跟学生说期末试卷会很容易希望同学们给个好评等等……
韦伯冷静剖析了学术之路之坎坷,称学术是“一场疯狂的赌博”,很大程度上是运气决定了学术命运。
您是否确信,年复一年地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平庸之辈踩过自己的肩膀,自己还能够忍受,既不怨怼,也不沮丧? 至少我发现,能承受住这样的处境而不自怨自艾的人寥寥无几。
二、关于科学工作的灵感和激情
以上仅仅谈论了科学的外在天职,以下谈论以下科学的内在处境。韦伯指出,作为职业来经营的科学,已经踏入了前所未知的专业化阶段。
只有通过严格的专业化,科学工作者才能真正有时,也许一生只有一次,充分地感受到“我获得了某种会持久的东西”。在今天,一项最终确定的杰出成就无不属于专业性的成就。
这在今天已是共识,隔行如隔山,不同科学细分领域的差别非常巨大。
如果谁没有能力迫使自己相信,他灵魂的命运就取决于他是否对抄本此处的文本做出了正确的推测,他就尚未步入科学的门径,他自身也将永远不会对科学有所谓“体验”。
韦伯指出,必须要有激情,一种“生前千载已逝,身后寂寞千年”的信仰,这是科学研究的必要条件。他说得很清楚,科学工作者必须要全心全意地为事业献身,而不能只是想“即兴地表演”。
除了投入上的激情,“灵感”在学术上起着决定性作用。对于学术来说,除了必不可少的各种精确计算与推演,取决于命运(飘忽不定)的灵感(idea、想象力)可遇不可求。
当然,韦伯也严谨地强调道,灵感在其他领域的作用也非常巨大。
一个商业或者实业大亨,要是没有“商机想象力”,脑子里缺乏想法或灵感,那他这一辈子最多就只配单个小伙计或技术职员,永远也不会在组织中带来创新。
作为一个有幸在学院某课题组待(摸鱼)了一学年啥都没出来的本科生,我认为灵感一方面要求你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以及文献阅读量,但这只是先决条件;一方面还要求你能在苦思冥想时灵光一闪,这并不容易。到最后只能另辟蹊径,瞎起个“xx视角”,“xx融合”的标题,因为前人不这样做过,你便可以试着这样做再强赋意义,颇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嫌。
课题组导师曾反复告诫我们说:“当你从事一项学术研究时,最终写出来的论文你必须打心底(夜深人静时问问自己)认为是逻辑无懈可击的、对科学研究有价值的,尽管下一年回看这篇论文它会有很多不足”。不满足这一条件,我认为就是“学术垃圾”,就是“灌水”。虽然从客观上对科学的促进作用来说,99.99%都只能当绿叶被人遗忘,但是没有绿叶衬托,大概没有人知道0.01%(或更少)在哪。
三、关于科学与教授的边界问题
以上是探讨科学作为一种职业的外在与内在情景,显然这不是演讲的全部。这一部分我将会结合韦伯的演讲与自己的理解,阐释关于科学的价值与教授(教师)的边界问题。
科学的价值其一,在于其巨大地推进了理智化的进程,即除魔(或称祛魅)的进程。这意味着这样一种认识或者信念:人,只要想要了解,就能随时了解到。这意味着,并没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力量在左右着宇宙或生活,取而代之的是规律或定律的有机结合。我们不再需要求助巫术或是祈求神灵。这便是理智化。当然,这很好理解。
科学的价值其二,在其助益清明。清明,可理解成为对世界无可奈何的清醒。对于韦伯所说的清明,我的理解是,通过接收知识以及进行相应思维的训练,以分析实践中各种手段的利弊(但也仅此而已),从而你给出一个你自己的立场。
所以,科学的边界在于,它无法给予你立场或者某种价值判断。科学最终告诉我们,除了理智本身,别无其他,它不涉及终极关怀,其与个人的世界观的确立毫不相关也不该相关。
再说一说大学中的教授吧。韦伯严厉地指出,教师并不是领袖,讲台也并不是先知们和煽动家该呆的地方。
确定事实、确定文化价值的数学或逻辑关系以及内在结构是一回事,而要回答文化及其各部分内容有什么价值以及在文化共同体和政治团体中应该如何行动的问题,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学术的讲坛上,没有先知和煽动家的位置。对于先知和煽动家,我们要说:“走出去,到大街上,去公开讲!”也就是说,到人家可以发表批评意见的地方讲去。在课堂上,我们面对听众侃侃而谈,而他们只能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在课堂,学生们为着自己的前程,不得不来听老师上课,而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回应老师,提出批评。
没有一个美国年轻人会指望从老师那儿买到一种叫做“世界观”的东西,或者一套规定自己生活之道的堪称典范的行为规则。
造就一位杰出的学者或学院教师的品质,并不能同样使这个人在生活的实践取向中,或者更具体地说,在政治方面,成为一位领袖
韦伯花了许多篇幅强调大学教师对世界观以及政治立场塑造的无力性,的确,对于韦伯的观点我深表赞同,教授的任务应更多在于事实的逻辑关系分析。上大学之前对大学教授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之后才发现,教授之所以是教授是因为其卓越的学术成果(SCI、顶会论文、XX基金项目等),在某一细分专业上有较高的造诣,不代表其能明事理,不代表其就一定没有狭隘的立场,(当然也不代表讲课一定好,君不见本专业的PPT讲课哈哈哈)。他们值得我们每一个人特别是受教的学生尊敬,但不应该被神化。对比,我十分赞同韦伯的一句话:
在教室里面,唯一有效的就是朴实的理智诚实。
四、关于我的“以学术为志业”
我本科就读于华南一所综合性985,明年就毕业了。
大三一年在学院某个老师的课题组摸鱼了一年,也逐渐明白了学术之艰辛。
现在回想,自己确实没在里面花费太多的精力,主要很多时间都在看文献,但很少时间去收集数据和实验,最终一事无成。
我最终决定不从事学术道路,决定还是投身到工作(区分于科研就对了),可能会读个研。这里,我又很赞同韦伯说的那段话:
灵感在科学领域中所起到的作用,绝对不是像自命不凡的学究们所想象的那样,要比一个现代企业家实践生活中的问题时的作用来得更大些。
无论工作还是研究,所需要的努力和想象力我认为无差别。
对于只想读个研究生学历镀个金而更好就业的想法,我并不同意。个人认为,除非是需要时间沉淀做出东西(比如通常要求研究生学历的算法工程师)或者是供需错位严重而导致恶性竞争(比如金融)的职业,对于许多不需要很明确专业技能的职业(产品经理、HR等),根本就不需要去读一个研究生。特别地,如果只是去镀个金而从事行业(或者个人兴趣)与所读研究生专业不相关,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学校上。
这样说难免(就是)有“何不食肉糜”之嫌,对于本科出身不好的人,想提升学历我也赞成。我只是认为,读个研究生不能笼统地以“逻辑能力提升”、“写作能力提升”、“眼界提升”来表达,而是说,一个正确的研究生生涯是一定要在某种具体细分领域取得某个小成果的,如果要读,应该是选择与未来所要从事的事业高度相关,或者虽然不相关但你对此非常感兴趣。
好像扯远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表达了一些东西,好开心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