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時代自主呼聲:探討香港獨立音樂發展生態
80年代地下音樂起義從卡式帶到高山劇場 punk movement在1976年間在歐美樂壇全面起義,其重大意義不獨是締造了punk rock這門還原基本步的搖滾樂風,而是啓動起講求獨立自主精神的D.I.Y.音樂文化——年輕獨立樂團如雨後春筍般衍生、小本經營的獨立唱片廠牌相繼成立,獨立音樂體制乃一觸即發。
然而在那個資訊不發達的年代,這股源自punk的獨立音樂氣候當年並沒有及時在70年代流傳到香港。直至80年代初中期,在香港才見到有我們衍生出本土的D.I.Y.獨立音樂生態與自資音樂出版模式。
早年,香港的獨立音樂仍被統稱為地下音樂,甚至連另類這個字眼也尚未被通用。畢竟那時樂隊們跟主流樂壇為之大相逕庭與抗衡的音樂姿態、帶來製作粗糙的卡式帶出品、在高山劇場看得滿身大汗的音樂會,的而且確予人相當「地下」之印象。
自主卡式帶年代 有別於外國樂壇獨立唱片廠牌林立的局面,80年代香港的獨立樂隊要灌錄與出版自己的作品,都不會寄望會受到唱片公司青睞,而寧可自掏腰包自資製作、出版與發行。然而由於印製黑膠唱片費用昂貴,所以當時的獨立樂隊十居其九都衹有能力出版卡式帶。除了小部分作品日後能夠被再版成CD之外,80年代香港獨立音樂所遺留下來,都是一卷卷的卡式帶。
這是香港獨立音樂卡式年代。
對於早年香港的獨立音樂,在樂迷所津津樂道的典故,是以郭達年為首黑鳥樂團,抑或地下時期的Beyond,因為他們都自主地踏出了第一步,能通過D.I.Y.的音樂出版形式,把其音樂作品紀錄。就是他們當年自資發表的卡式帶,從而令到他們的音樂得以薪火相傳下去。反之,當時很多樂隊,無論是有怎樣精采的演出、怎樣取得好評,都因為未能將作品留下來而告失傳。
1984年,黑鳥自資發表了卡式帶專輯《東方紅/給九七代》,堪稱香港獨立樂團自主錄製與出版音樂作品的先鋒,開拓了這個獨立發行網絡,猶如一個原爆點,「我們就好像一支先頭部隊,將D.I.Y.這個意念帶進香港。」郭達年說:「其實最初並沒有一個這樣的發行網絡,出版了也可能無人知道,那麼如何辦呢?我們有別於唱片公司,我們把母帶交給卡式帶廠,他們肯不肯替你生產印製?這樣又是否合法呢?我們都go through了所有問題——原來是無人理會的,於是便這樣 幹下去,誰不知作品出來的反應非常不俗。」
還有翌年(1985年),自資在中環堅道明愛舉辦過《永遠等待音樂會》的Beyond,亦隨即自行製作與出版卡式帶專輯《再見理想》,他們亦誠然此舉是受到黑鳥所感染。黃貫中曾表示:「我們好主動推動我們音樂給別人聽,我有些朋友的樂隊甚麼也不做,衹認為做好音樂便行,但我們的理念卻多了一層──既然玩出好的音樂何不作推廣?又何不推動香港樂壇呢?」
自費錄音不易做 黑鳥和Beyond的突圍而出與反應良好——《東方紅/給九七代》在二十多年來已累積了5000盒的銷量、《再見理想》由起初衹印製了數百盒而到最終售出了3000多盒,葉世榮曾說過:「以自資出版來說,沒有甚麼宣傳,衹是在地下音樂圈子裡活躍,也衹有那幾份音樂週報有報導,但當年能有這成績已相當不俗。」而自資出版卡式帶專輯也成為本地獨立音樂圈的一個風氣--縱然多年來曾這樣自資出版卡式帶的樂隊還不過是寥寥可數的數字。
寥寥可數,是因為獨立樂隊要自費進入錄音室把歌曲灌錄出來,那根本已是一件挺困難的事。除非能夠貫徹履行D.I.Y.製作精神,比如從前黑鳥有不少作便都衹是用四軌錄音機作灌錄。不然的話,Beyond的《再見理想》花了一個月時間在麥一鳴的Mark 1 Studios閉門造車,錄音與mastering共花費了三、四萬元;後來The Martyr在1990年出版《Secret》專輯時,用了二百多個小時錄音,製作費更達十萬元之多。所以也是何解後來自資出版卡式帶的都是可以自家製作的電子樂團居多。
先鋒形象不言而喻 早年香港的獨立樂隊,他們一站出都是要跟主流音樂、流行音作背道而馳。而黑鳥在當年地下音樂圈的代表性角色,是他們那充滿反動性的音樂姿態。那不獨是深受60、70年代搖滾與民歌的薰陶他們,同時亦帶來70年代樂punk運動的D.I.Y.態度之衝擊(郭達年強調是源自早期意大利米蘭一帶的地下punk社群而非Sex Pistols之流的明星樂隊), 甚至採用上sound collage的實驗,還有是他們探討香港社會與中國發展、富有批判性的political rock姿態,在卡式帶上又一反唱片工業之資本主義刊有「請把此作品翻錄給不能負擔的朋友」這段文字並聲明「版權公開·歡迎翻版」。當黑鳥站出來時已是那麼旗幟鮮明。
加上付諸身體力行的多產作風,單是在80年代已曾孜孜不倦地自資發表過《東方紅/給九七代》(1984年)、《宣言》(1985年)、《活此一生》(1987年)、《民眾擁有力量》(1989年)這四款卡式帶專輯,在樂迷心目中黑鳥的香港獨立音樂教父形象亦不言而喻,足以傲視同儕。
《東方紅/給九七代》面世之同年,還有由馮禮慈、許素瑩所組成的蟬自資出版之黑膠唱片專輯《大路上》,一張全國語歌創作的唱片,唱片監製是郭達年。
多元面貌分流 初期有關香港獨立音樂的紀錄並不多,郭達年的《吉他雜誌》在1983年所出版《香港》黑膠唱片合輯——那是《吉他雜誌》舉辦過兩屆「Player Festivel」音樂比賽後挑選了五組得獎及優異音樂單位帶到錄音室每組收錄兩首作品而成。當中Beyond的天馬行空progressive rock、劉以達的半電子東方色彩前衞吉他音樂、包以正的爵士fusion、Powerpak的技術派搖滾、Ancient的新浪漫synth-pop,大抵是記載了當時香港獨立音樂圈的多元面貌。
然而,劉以達早年的前衞樂隊DLLM和電子組合O.E.O.「東方電子樂團」、punk rock樂隊Commune Rivals、synth-pop組合Imogen(意無盡)等,都算在圈中薄有名氣,但由於沒有出版過任何錄音,所以亦早已叫人遺忘。
熱汗高山樂與怒 踏入80年代中期,流行樂壇爆發了所謂的樂隊熱潮,一眾樂隊相繼取得唱片公司合約,走上主流發展,與群眾接近。但與此同時,獨立音樂亦處於另一個發展空間。
他們沒有出版作品的機會,與樂迷接觸就衹有其表演空間。小型演出在中環藝穗會、尖沙嘴Rick' s Cafe,中型的則會在紅磡高山劇場。如音樂週報《音樂一週》自1986年起所舉辦的一系列「From The Underground地下音樂會」,是當期時的著名獨立音樂活動,把「地下音樂」四個字發揚光大,而舉行地點高山劇場也從此成為地下音樂聖地——由於從前高山劇場場內並沒設有冷氣空調,衹有幾把大風扇,炎炎夏日定必看得熱汗淋漓,樂迷也視之為這才夠搖滾。其中,便捧紅了Black Church和Octave Of Prayers這兩隊gothic/post-Punk樂團,除參與了「地下音樂會1」外,「地下音樂會3:Church & Prayers」更由他們兩隊當主角,繼而兩隊樂團的成員亦另組成較具知名度的The Martyr。
其實「地下音樂會」衹舉行過四次而己(1986至89年),而在1989年1月由The Martyr成員發起的「Dark Entry」,便猶如延續了「地下音樂會」的精神,主唱Kenny說:「因為那陣子沒有人辦音樂會,我們沒有表演的空間,《音樂一週》又沒有再辦『地下音樂會』,所以便唯有自己辦了。」「Dark Entry」在93年重辦後,成為一個長壽的系列化獨立音樂會。
各大陣營 異軍突起 來到80年代末,gothic rock與heavy metal是當時香港獨立樂隊的兩大陣營,前者有上述的Black Church和Octave Of Prayers, 以及其後的The Martyr(雖然後來他們變成甚受到80年代末U2影響)和Octavian,後者則有V-Turbo和Zion等,普遍來說以這兩個流派較受樂迷歡迎。同時,也有一眾電子樂團如Minimal、民藝復興的前身嘗(Endeavour)、Juno' s Infant、Third Party活躍於圈中。
有趣是劉以達的前DLLM隊友移民加拿大後在當地另組成The Bitter Tea Of General Yeung「楊將軍的苦茶」,先後曾在1988及1990年出版過兩盒卡式帶專輯,大抵他們是第一隊在移民潮下身處他方出版音樂的港人獨立樂隊。
異軍突起,是由香港人龔志成和英國人彼得小話(Peter Suart)在港所組成的「盒子」(The Box),短短幾年間已看到他們如何精神分裂地跨越了音樂與劇場、電子與搖滾、傳統與現代的折衷主義姿態而來,他們在藝穗會舉行的連串演出已彰顯了二人的強大創作力。還有Xper. Xr.,他是首位香港的工業噪音派樂手,忘不了是他在上環某幢唐樓上(場地好像喚作「天上人間」)的打鐵電鑽電磨演出,自資出版兩款卡式帶和一張黑膠唱片,後者《Entomb Vol.2》封套上的蠟漿下內藏一片用過的衞生巾。而Adam Met Karl、Minimal、Juno Infant' s、梁基爵、Shall等獨立音樂單位,則以collective的姿態在1989年底合資出版的《集感》合輯,這個《集感》的共同體踏入90年代初持續發展下去。
到了1990年,The Martyr的《Secret》和「盒子」的《盒子第一盒》都是當年所備受矚目的獨立音樂卡式帶專輯。
自資出版卡式帶 到底當年自資出版卡式帶最低成本要幾多錢呢?
據1988年《吉他 & Players》雜誌Vol.61內《你可以自己出版唱片盒帶》一文所記載,作為一隊full band,從租錄音室作錄音、混音(以8首歌曲計算),到印製卡式帶與封面印刷(以500盒作計算),再到小廣告費,合共約$10350,這是當年的最低消費。
但也有更便宜的出版方式,如電子組合Minimal的《以心電信》,不但全在家中收錄而不必租用錄音室,其卡式帶也是在家以雙卡式機自行翻錄,封面則是黑白影印。所費無幾非常之低成本兼D.I.Y.的製作,Minimal的亞里安說:「唯一的成本其實就是購買空帶」。
90年代獨立唱片工業從泡沫到爆破 80年代香港獨立音樂圈建立了自主的音樂體制,觸發了D.I.Y.自資發行卡式帶的出版風氣。踏入90年代初葉,一方面這種自資出版卡式帶形式仍方興未艾,比如在1990年,gothic樂團The Martyr、龔志成和彼得小話的「盒子」,都相繼發表了其首盒卡式帶專輯《Secret》和《盒子第一盒》,他們在圈中的地位亦從而得以進一步鞏固起來,被重視為當年最頂班的香港獨立音樂單位——The Martyr屢次在高山劇場舉行樂團的音樂會而為樂迷津津樂道,「盒子」從藝穗會走到CCDC的城市劇場繼續孜孜不倦地帶來其《盒子》系列的音樂劇場或戲劇性音樂會演出,繼而再接再厲在1993年出版《番屋企》專輯。
然而就在約兩、三年後,香港獨立音樂圈便產生了重大的變化:1. 進入了出版CD紀元,告別了以往出版卡式帶所予人的「地下」印象;2. 開宗明義出版另類/非主流音樂的獨立唱片廠牌相繼崛起(旗下不含任何流行/商業音樂藝人),香港獨立音樂圈正式有了自家獨立唱片廠牌網絡。我們的獨立音樂體系也漸趨成熟與穩步上揚。
香港的首張另類音樂CD專輯,我好肯定地告訴大家,是1992年由Sound Factory廠牌為實驗工業噪音怪傑Xper. Xr. & The Orphic Orchestra發表的《Voluptuous MUSICK》,又名《黎明》——唱片封面正用上流行歌手黎明的肖像與印有其名字。
獨立廠牌三分天下 上一代的香港獨立樂團可以親力親為自資出卡式帶搞音樂出版,何以需要有獨立唱片廠牌為樂隊們出版唱片呢?最大因由是當時要灌錄歌曲亦並非輕而易舉的事,而自家錄音的技術亦尚未普及,要灌唱片的話,無論在能力上或經濟上,對於絕大部分樂手都無法應付得來。惟有投靠獨立唱片公司出手,才得以促進獨立音樂的發展。也有別於以往自資出版音樂時要四處毛遂自薦的親自操心宣傳,所有市場宣傳企劃,都有唱片公司人員代勞。香港獨立音樂正式與唱片工業接軌。
毋庸置疑,以進口與代理外國獨立音樂唱片起家的,Sound Factory是當年首家以打正出版另類音樂之旗幟的香港獨立唱片廠牌。Xper. Xr. & The Orphic Orchestra的《Voluptuous MUSICK》是其創業出品,繼而是同在1992年出版的《What' s Sound Vol.1: Ma-Li-Ma-Li-Hung》合輯,收錄劉以達、Adam Met Karl、Terrracon、Juno' s Infant、PNF、…Huh!?、Multiplex、Martyr、Xper. Xr.以及Arnold Layne,看到是他們試圖概括當年整個香港獨立音樂圈的野心。
同期,Sound Factory正式羅致本名Adam Met Karl的AMK,關勁松說:「一次機緣巧合遇上Sound Factory的阿Dick,他聽過我們在《集感》裡的作品,好欣賞我們,從而想為我們出唱片。」繼而有本名Juno' s Infant的Juno、梁基爵的Multiplex、I-666——無獨有偶地這幾個音樂單位都是來自《集感》共同體的團員;也曾為劉以達出版過唱片。
迎頭趕上是DIY Music廠牌,創辦人是經營唱片零售起家(很多外國的獨立唱片廠牌也是這樣拓展出來)。旗下包括Anodize、…Huh!?、Virus、Black & Blue等當時在獨立音樂圈所備受矚目的搖滾樂團,另一方面又發表《神州搖滾》合輯以引進内地搖滾。其中以Anodize為旗下的頭號樂團,平均每張專輯都能達一萬張專輯銷量。吉他手黃貫其憶述Anodize如何與DIY Music展開合作:「當時我在唱片店工作,一天老闆問我,你們想出CD嗎?於是大家便相約出來傾談。其實那時也不知道他何以會有這個念頭,亦尚未成立他的唱片廠牌,相信是簽了我們之後才有這個構思。」
當年DIY Music之出品,亦以為樂團投放製作資源與A&R管理見稱,比如把Anodize帶到北京錄音(成員黃貫其說好像花了40萬元製作費)、Virus胎死腹中的第二張專輯在加拿大溷音、Black & Blue交由台灣音樂人林強監製。
那時是90年代中期,AMK、Anodize、…Huh!?這幾隊樂團一站出來已是那麼獨當一面,而他們所屬的Sound Factory和DIY Music亦是如此得以在圈中分庭抗禮。再加上及後冒起曾為黑鳥、Black Box、黃秋生出版唱片的G.I.G.「獨立時代」。從而形成由這三所獨立廠牌鼎足而立、三分天下的局面。
另類勢力 黃金時代 90年代初葉,一眾英美獨立樂團、另類樂團衝擊著主流樂壇,美國的alternative rock、英倫的britpop等源自獨立音樂圈的體系一發不可收拾。來到90代中期,香港獨立音樂在本土得以備受重視,那亦或多或少是受到這個國際性音樂氣候所影響。
加上那個年代唱片業好景,主流媒體如商業電台叱咤903在鼓吹本地原創音樂的理念下,節目《豁達音樂天空》對本地獨立音樂大力支持,舉行大型活動「樂勢力大閱Band」,把一眾獨立樂團帶到紅磡體育館演出,正把獨立音樂推至masses的層面。平面媒體方面,則有筆者所創辦以推動獨立音樂為主的音樂雜誌《音樂殖民地雙週刊MCB》。而事實上,當年有關本地獨立音樂的報導,已不獨衹限於那幾份音樂刊物上,同時亦散佈到各大報章與潮流雜誌的層面。
獨立音樂圈的活動,自1993年由前Martyr鼓手張以式為首的HMA(重金屬同學會)重辦「Dark Entry」(他說衹是源用回同一個名字而已),成為一個長壽的音樂會系列,日漸產生名牌效應,並與高山劇場猶如唇齒相依。而小型表演場地除了藝穗會之外,也有曇花一現如尖沙嘴的Amoeba和Music Union,都舉行過不少indie live gig。
這段日子,所見證的是90年代香港獨立音樂的黃金時代。
一場泡沫的爆破 Sound Factory、DIY Music和G.I.G.這三所獨立廠牌曾經鼎足而立,何以日後卻不約而同地消聲匿跡——淡出的淡出、終結的終結?這段90年代的香港獨立音樂風潮,原來衹是一場泡沫。
無獨有偶,這三家獨立廠牌走向終結的原因是這盤音樂生意忽然發展得太快太大太高調,並試圖與主流音樂工業接軌。Sound Factory拓展成Phantom Records(甚至擁有其專業錄音室),G.I.G.給滾石收購,DIY Music的唱片曾先後交給Sony Music、BMG、Universal Music等主流唱片公司負責宣傳與發行,問題也衍生出來 ——當年Anodize的第三張專輯《Action Figures》原定是1996年推出,但因為公司要切換發行,從而延至97年才面世,黃貫其亦不諱言:「發行簽給甚麼公司,在金錢上對我們沒有影響,但令唱片延期出版,那才是問題。」最終亦所形成的泡沫也要爆破,加速了廠牌的死亡,通通末能過度至90年代末。
其實在90年代中期之後,也有一些曇花一現的新獨立廠牌成立,如以帶來一系列《有骨氣》合輯的NOCO Records,由郭達年、陳偉發、邱立信、李笑玲、彼得小話這五位樂手合組成的香港部落,但出來遠不及上述三所廠牌之聲勢,已談不上是一股氣候。
幸而,咤叱903電台節目《組Band時間》在1998年出版《組Band時間創碟號》合輯、在紅館舉行「組Band時間再一激」,接著亦LMF來勢洶洶地全面發功,並在1999年由其A.Room廠牌自資發表首張EP《Lazy Mutha Fucka》,算是那些年頭獨立音樂圈的最大衝擊。
然而踏入90年代下旬,整體上香港的獨立製作唱片出品明顯有所減產,零零星星的發表作品,很多更是回歸到自資出版的模式,甚至令到本地獨立音樂的自主性發展形成斷層。直至2000年,一切才告反彈。
創作本土化:廣東歌的信念 回望80、90年的香港獨立音樂創作,大家可以察覺到有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大多數都是寫作與演繹英文歌的,那是近乎壓倒性的比例,尤以在80年代更甚——姑勿論作者是否有良好的英語表達能力。
港人樂隊樂手在深受英、美音樂薰陶,連歌曲的語言也包括在內,所以也自自然然會寫與唱起英文歌。
樂手們自覺寫中文歌,尤其是廣東歌,會難填兼難唱,感覺會很突兀;反之唱英文的感覺不但較酷,聽來又較接近影響著他們的西方音樂,而且可以寫得天馬行空,創作空間較大。
當年有不少樂隊堅持衹唱英文歌,但也有由寫與唱英文歌而成功轉型至廣東歌的例子。
比如獨立樂隊時期的Beyond,起初也是創作英文歌曲的,未幾他們便嘗試創作廣東歌,樂隊首支中文歌是〈永遠等待〉,自1984年起便開始全創作中文歌了。葉世榮說:「那時提倡本地搖滾是我們的大前提,香港有搖滾樂已有一段時間,但卻沒有原創的中文搖滾,所以我們寫了一首〈永遠等待〉,以打造香港的搖滾聲音。」在《再見理想》盒帶裡,正正紀錄了Beyond在這幾年間由英文歌到廣東歌的進化過程。
又例如早年AMK是英、中雙語創作,早在兩輯《集感》卡式帶合輯時期已有〈節慶〉、〈Met Her〉、〈人間地獄〉等廣東歌,然後亦衍生了全然創作廣東歌的念頭,從而開創了廣東indie-pop之先河,首張唱片《Love EP》面世時他們已是一隊全玩廣東歌的樂隊。關勁松說:「AMK有一套完整的信念,『中文詞』是包括這套信念在內。我們確信這樣,便要達到這終點為止。」寫廣東歌,正因為他們的音樂是「有話要說」,要內容言之有物,構思歌曲時已是想著中文了,許惠琛亦指出:「當自己跟自己說話時,也不會講英文吧!」
經過整個90年代所不張揚地牽起的改革,樂隊們開始意識到歌曲本土化的重要性,他們也開始自動自覺以創作起廣東歌(或國語歌)為己任,風氣隨之而產生了變化。
過去十年所崛起的獨立樂隊,明顯多了一開始便創作廣東歌,以本土的語言發聲。唱中文歌的樂隊與唱英文歌的樂隊之比例接近了,但也有音樂單位維持著以唱英文歌為主、廣東歌為副的創作形式,如The Pancakes、22 Cats般。
二千年後小陽春自主製作新紀元 90年代末香港獨立音樂生態面對著是有點進退失據的情況,想不到踏入新的千禧年,所展現出是另一番叫人鼓舞的蓬勃新局面。自2000年以降的幾年間,獨立音樂出品產量之多,乃前所未有地貫徹著自主的音樂製作精神。
毋庸置疑,這是本地獨立音樂生態的另一個小陽春。
主流唱片工業飽受盜版唱片的侵蝕與打擊,何以獨立音樂唱片卻能「當做」呢?當年我們都有一個說法:因為追隨獨立音樂的樂迷,比聽流行音樂的更愛音樂,仍繼續狂熱地購買正版唱片。所以那時衹要是有質素的音樂而又得到媒體的支持,都能有一定的銷路,這正為樂隊樂手們站出作出版作品打上了強心針,從而形成一股自主的出版風氣。
人人可以D.I.Y. 從前的獨立樂隊要出版作品,基本上衹有兩個選擇:等待唱片廠牌發掘,靠唱片廠牌出手替樂隊出版唱片專輯,但機會可遇不可求,而且處於被動的角色;不然的話,便是自發性地自己動手出版。
然而自家製作的最大問題,是錄音這一關。即使解决了資金問題,可以租用專業的錄音室,但錄音師又未必能助你做到樂隊的要求;若要自主地自家錄音,卻又無從入手、談何容易呢。
直到隨著電腦音樂製作軟件與錄音技術的普及化,加上CD印製的成本大幅下降,獨立音樂單位可以自行製作與出版唱片,已並非甚麼艱巨的事。有些在樂隊的自家排練室Band房錄音,有些更實行在家中進行home recording,full band也好、電子組合也好、一人樂隊也好,都可以自己慢慢摸索製作技術出來。如False Alarm的兩張專輯,便是自用一台16 track的hard disk recoder收錄,Ahling說:「這部16 track hard disk recoder是與大頭佛樂隊合資購買,但收錄在2003年發表的首張同名專輯時,起初我們對這部機一曉不通,所以要靠大頭佛的H協助錄音;到了第二張專輯時才全盤親自主理錄音工作。」
自2000年起香港的獨立音樂也全然投入一個人人可以D.I.Y.的時代,甚各自成立自家廠牌出版唱片,衹要找家公司為唱片發行便行。
因此自資發表的唱片,在2000' s初那幾年間便有如雨後春筍而來。而這股自資出版的風氣走向白熱化,正因為有相當成功的例子而當時的獨立音樂圈產生了刺激作用。所說是當年的LMF和The Pancakes。
LMF和The Pancakes 人多勢眾的rap-metal共同體隊伍LMF,與由女生Dejay單人匹馬化身的一人indie-pop樂團The Pancakes,彼此是那麼大相逕庭的名字,如今看來他們卻同是當年獨立音樂圈的「神話」——彼此同樣有相當可觀的驕人唱片銷量,在電台取得不俗的播放率,在外界取得重大的回響,甚至有機會接拍廣告。
前身為「Dark Entry」系列音樂會在壓軸演出之即興樂團,重整旗鼓後的開宗明義為hip hop與metal作通婚,LMF在1998年的多場演出已經令人對他們刮目相看,1999年自資發表首張作品《Lazy Mutha Fucka》EP,然後其A.Room廠牌簽約華納唱片,踏入2000年LMF發展得更大。LMF的成功是關係著多個因素而成:hip hop熱潮、草根階層的控訴、其粗口歌之爭議性、還有與Michael Lau的合作,都令他們全然鋒芒畢露,其姿態早已超越了獨立音樂的範疇,而足以成為一個受到潮流媒體吹捧的icons。連陣中團員如MC Yan、DJ Tommy、製作人Davy都得以獨當一面起來。
LMF之矚目,是因為他們當年的帶來的話題性。同樣地,The Pancakes亦有著這樣的因素。Dejay的The Pancakes所開啟了,是那種很D.I.Y.、很「手作仔」的眞摯indie-pop之門戶,她的頭三張專輯都是她一手一腳用Cubase軟件作收錄,混音也是自己處理,她說:「混音對我來說衹是調校大細聲而已,更不知道mastering是甚麼的一回事。」她的唱片亦一直是其自家廠牌Rewind Records的出品。而The Pancakes所為人津津樂道,是她出道衹有短短一年多,其歌曲已相繼被九巴及匯豐銀行用作廣告歌、開始應邀創作廣告音樂、聲演《麥嘜》裡的miss Chan Chan,甚至領銜主演中華電力的廣告、做回自己,在片中她天眞漫爛地告訴全港市民她受到西班牙獨立廠牌Elefant Records青睞。「人人看過都說似是他們幫我賣廣告而多過我幫他們賣廣告。」
她最暢銷,是同在2000年面世的第一、二張專輯,其中首張專輯《Les Bonbons Sont Bons》迄今已售出超過一萬一千張。「其實衹要售出二百張,我便可以回本。」
新一代自主廠牌 有別於曾幾何時在90年代以獨立唱片廠牌作主導的局面,2000' s的獨主音樂單位的自主性較強,不再衹懂等別人發掘。但同時,也有新一代的獨立廠牌崛起。
成績較突出,是旗下曾有過有耳非文、假音人、In-Love、Oliver的89268 Music,還有由22 Cats、My Little Airport、False Alarm、在草地上之成員以共同體的形式群策群力地合資組成的維港唱片。汲取了昔日獨立廠牌的教訓,他們也自訂了自己的營經方針與經營方式,步伐比較穩健。
「他們出來是搞一盤生意,但我們根本談不上是一盤生意。」維港唱片創辦人之一關勁松指出過。「比起其他獨立公司,我們純粹是一度精神。」
此外,當時期還有過旗下有Uncle Joe、Whence He Came等外籍樂團的Far East Ecords,曾為Elf Fatima、Ghost Style、Capo、農夫出版唱片的催化行動(近年已轉營為外國藝人音樂會搞手),為Slow Tech Riddim、四方果出版過唱片的人山人海支部Poo Records,前….Huh!?成員Edmund Leung的Asterisk Music,以Alok為主腦的Lona Records等等,但留下的都衹是零碎的作品而已。
百花齊放之後 由2000年至2005年,是香港獨立音樂圈最熱鬧、最多唱片發表的日子,好比百花齊放、百卉爭妍。搖滾的、清新的、hardcore的、metal的、electonica的、hip hop的,都紛紛站出來出版唱片,涉及音樂類型相當廣泛多元化。令人鼓舞的,還有出現過曾帶著作品到英國四處毛遂自薦的Primary Shapes如此達到國際級水準的香港獨立樂隊。
可惜好景不常,然後面對全球性唱片市道進一步下滑的大勢,本土音樂媒體的萎縮,普遍樂迷已不熱衷購買唱片;隨著web2.0的年代降臨,新一代樂迷的聽音樂平台與音樂消費模式已產生了巨變。打後幾年間所見到的,是獨立樂隊們不會貿貿然自資出版唱片,不是懷疑自己的質素與實力,而是擔心銷量欠佳,日日在家中對著一箱箱CD「存貨」;89268 Music已久未有新出品,維港唱片的產量也不太如前。獨立音樂唱片的確已有所減產了。然後政府再來個活化工廈計劃,令區內工業大廈單位的租金上揚,樂隊在工廈內的排練與錄音空間也會及及可危。
悲觀嗎?那又不盡然。看看過去一年有永遠懷念塔可夫斯基、Ketchup、Relaxpose、Violent Jokes、大頭佛、蔡世豪aka S.T.、My Little Aiport、Chochukmo等獨立音樂單位的出品面世,Re-Records廠牌的成立並一連出版了四款出品,還有The Box和AMK的Box Set;加上龔志成每月一次的「開放音樂」街頭音樂會、線上音樂表演平台Stage-tube的成立、獨立樂隊音樂會新銳Rock Motel崛起,情況依然樂觀。在不明朗的環境下,自主的音樂呼聲才會更強烈。
另類中的另類 我們常言道的香港獨立音樂、另類音樂,大多數都仍是rock-based、pop-based的音樂,抑或依循某種形式的電子音樂,在創意上誠然並不另類到哪裡、破格到哪裡。但這二十多年來稱得上是另類中的另類音樂又有幾多呢?
忘不了是The Box在《盒子》第一、二、三面裡充滿實驗色彩的avant電子音樂演出,早年龔志成和彼得小話二人的音樂亦常彰顯著荒誕不經而神經質的狀態,而他們在多年來亦致力於誇越音樂、文字、肢體語言的音樂劇場創作。
在80年代末,亦出現過Xper. Xr.這位極其異端的工業噪音派實驗樂手,在英國修讀藝術的他及後亦移居英國發展。秉承其工業噪音樂派,有《集感》團員之一I-666。
以Tom Wilson為首的寒山,是一隊糅合了中、西樂的即興音樂樂團,可惜沒有留下任何錄音。由邱立信和李笑玲組成的Dancing Stone祭出是以人聲、敲擊與洞簫構成的avant-garde/free-form音樂,此外二人亦跟彼得小話及陳偉發組成過free-form樂團小紅車,但亦沒有灌過唱片。
李勁松(Dickson Dee)是Sound Factory廠牌的創辦人之一,站出幕前,他也是一名音樂家,他分別以PNF、Li Chin Sung、DJ Dee、Dickson Dee、Khoomi Sound Machine等名義發表作品,多年來其風格分別涉及到工業噪音、avant-garde、電音、民族音樂的範疇,活躍於外國與內地圈子。
梁基爵除了製作流行音樂外也有他的avant-garde / academic電子音樂創作,而曾組成過V.S.O.P. 的Nerve亦是香港當今的另一avant電子音樂家。近年亦出現了本土的實驗電音sound art體系,如Alok、Sin:ned以及來港定居已有十年的法國音樂家Cédric Maridet。
Alok有他小本經營的Avant-Garde音樂品牌Lona Records,採取限量印製CD-R的出版唱片形式,為本地、內地及西方藝人出版唱片。而Sin:Ned亦在去年自立門戶,成立了他的Re-Records獨立廠牌,一連發表了四張頭炮出品,其中包括了用作出版Field brecordings及其他特定地點錄音作品的On Location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