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空间人类学-阵内秀信-笔记
P37
江户的突出特点源自这座城市跟自然环境的关系。日本的城市空间多跟自然和地形有着紧密关联;市民对于他们的生活环境的身体感知丰富着他们的城市意象。……日本城市里城点着一个又一个充满跟人的生命有关的记忆和意义的场所。
……江户规划超越了单纯的功能性和实用性的考虑,可以说还是一个富于各种象征意义的地方,主要是在那些诸如森林,水体等自以自然要素作为载体的地方,融合了人类各式各样行为的象征性展现给我们及其丰富的世界。
P39
在每一个地块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地块的形式和大小是怎样遵从着土地的整体自然属性,建筑物的分类法则是怎样尊重着土地的表面肌理和结构,建筑的平面、结构、设计是怎样根据每一个地块清晰确立的。以及当时,建筑是怎样通过细部诸如一些身份的标识(长屋门、门、围墙、前院的形制)向街道呈现特征的;还有,结构性要素是怎样组合在一起创造每一个町区的特殊面貌的。每一个要素最初都是跟日常生活有关的东西,但是最终又都是一种有助于象征意义和城市美感的文化性形式。
P57
新宿皇家猎苑,有栖川公园,须藤公园,清水谷公园……
P65
欧洲城市……展示出一种向心性的结构。相比之下,日本城市显示的是离心倾向:日本人是根据自然条件和地形,特别是远处隐约可见的地表,去选址造城的。
P66
……这些町区边界通常是崖面,用高差变化就能限定一个个的町区。……这样的设计倒是会让人想到巴黎蒙马特高低那令人愉悦的氛围。
P133
先是城市的草创期,有着大量建设活动,接着是城市里各种动力的形成期,这时,经济繁荣也抵达了高潮。然而,很快,城市生活就产生了社会性矛盾。人们对于生产性活动渐渐失去了兴趣;他们将兴趣点转向文化,或是在自然中寻求解脱。这似乎是人类为自身创造的城市文明不可避免的循环。
p159
李御宁曾经在《日本人的缩小意识》中之处,日本人喜欢将一切事物微型化,在微缩尺度的对象中发现美。的确,从紧凑致密的空间里寻找舒适感是日本人的天性。正因为里巷空间正是被微缩到了“近人”的日本城市尺度,才使得生活在其中的人可以感受到安全和舒适。
西欧城市通常是那些原本为了走马车的笔直大道所贯通的,而江户的城市空间则是为了水路和步行交通而设计。……但总体而言,进出江户的货运有赖于水上运输。因此,城市设计是从一种流速相对低缓的角度去构思的。这一事实,以及对精细划分空间的偏好,源自一种在小细节上既洗练又敏感的城市设计模式。出于这样的原因,日本町家的外部通常都比国外住宅的室内更加精致和洗练。
(摘者注:这里的洗练,不知道原文是什么;对这个词的意涵有兴趣)
(摘者注:这部书里反复提到里巷,里巷深处的稻荷神社,里巷居民互相熟悉,种植花草,沿里巷布置厨房,把里巷当做共有客厅来经营,这个空间会让我想到德国北部比如吕贝克的Lübecker Gänge und Höfe,汉堡的Falkenried,这种从城市到私人空间的过渡空间,经营地比较精致;另外这个里巷,还让我想到比如沟口健二的祇园姊妹,祇园歌女,成濑巳喜男的流浪记,这些电影里刻画的艺伎居住的里巷的房子,乃至居住,待客,服务空间,后巷的序列。这样的公私模糊的空间,或许也折射给了当代SANNA等人设计的新型住宅群空间吧。)
P94
另一方面,在经济快速增长期发生的环境污染促成了我们对于“水体”和“绿地”在城市中重要性的反省。在如今各个城市的规划当中,“水体”和“绿地”也都是不可或缺的亮点。但是这类关注中存在着某种危险,就是变成了对城市设计和景观设计的关注;然而真相却是,水体和绿化空间都是在更深层面和人类生活产生复杂关联的。……我们需要意识到哲学要素和“场所”(topos)作为日本城市和区域里的一处地貌的形成过程是分不开的,它们跟那里的人类生活和文化是分不开的。
(摘者注:这里的哲学要素,不知道原文是什么;对这个词的意涵有兴趣)
P105
滨水景观也就真正为衡量从商贸配送到这类地区所特有的休闲活动,提供了标尺。
P164
清理掉城市中所有不希望存在的空间(我们或许可以称它为城市的内脏),并不是件小事;因为与这些地方密切相连的就是深埋在潜意识里的人类欲望……现代城市……常常是一个街区只盖一栋巨大的建筑,场地上就不再留有缝隙,更不会有后街了。……今天,我们很有必要从身体的角度重新思考城市规划的逻辑。
P169
在这样一座缺乏竖向要素的城市里,起主导作用的都是些一两层高的町家和里巷内长屋的水平线。
江户街巷的魅力完全在于人在地面上步行,以“虫眼视角”获得最初的体验。
P171
江户的街巷没有像西方城市那样通过中心空间的广场形成“向心结构”,反倒是因为周围地表的存在,在相互间紧绷的关系中获得了“离心结构”。
P112-113
在江户的山手地带,寺社都位于丘陵根部,身后多是繁茂的林地。……神社的下部有条河,正前方的街上是一排排町家。要想去往该神社首先要穿过町家住宅,然后进入小山顶上的寺社区。这类情形就是桢文彦的所谓“奥性”空间结构的典型代表。
……在下町区,所有重要的寺社都位于朝向水岸突出的基地上,并且都有开阔的水体作为陪衬。在所有实例中,处在闹市的寺社都要跟城市街巷的世俗空间拉开一段距离;这样,他们才能把沿“参道”而来的行人吸引到位于深处的宗教性空间的寂静中去。……即便是远离大海位于内陆平坦地带的寺社也通常会挑出于大一点的人工挖掘的水面上……有一个池塘在身后作为背景。不管是何种情形,寺社的选址都朝向水体。
P117
山手地带的武藏野高地的“森(绿化)”,与另一要素下町的海、河流的“水”明白无误地成为了神圣的场所,在那里出现了宗教空间。……那里的寺社成为了“山边”和“水边”的名所,进而神圣场所发展成为繁盛的所在。……水体的存在并不仅仅与城市亚结构相关,还对城市各种神圣和世俗要素的组织具有重要的意义。
根据纲野善彦的研究,一直到中古时期还是漂泊匠人和艺人们聚会场所的诸如寺社门前、市场、河岸和桥头地带,才逐渐发展成为“神圣”场所。这是一个不受世俗关系约束的世界,是“与世无缘”的原则适用的地方。这些场所变成了对于里面的人提供“自由”和“庇护”的场所。神林,神河,神海也都获得了某种圣地的性格。
P118
在日本,民俗学家们经常注意到,因为山水跟死亡或神灵之间的关联,山水便也具有了某种神圣的性格。那些想要逃避由世俗关系所带来的压抑感的城市街巷中的江户民众,会在城市外围寺社管辖的领地以及附近的娱乐场所找到释放的地方。
P121
开敞空间的尺度是重要的。一方面,桥下的广场朝向隅田川的水面敞开,借助开阔的远景形成流动的自由感;另一方面,在娱乐区空间,人的视线又被阻隔着。这样,这一地区就被组织成小尺度的空间单元,人流的拥挤创造了一种似乎充满了整个地区的活力。这种匠心独具的反差制造出空间的戏剧性变化。
P127
剧场和茶屋多会从一层上方的浅遮篷上悬下暖帘和提灯;同时,门前有无数幡帜在飘动。……这种利用临时性标识及设备创造节日氛围的做法在日本城市中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P128-P130
这些“恶”空间……它们是作为城市边缘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存在的。它们的“恶名”是隐喻性的:因为存在于边缘,它们被当作可以挣脱日常意识的公共空间,被视为是超越地位身份的逻辑和价值观的场所。……在城市扩大与发展的同时,作为摆脱了日常习惯束缚的公共空间,这类场所获得了更多激进的形式。城市居民们发现用于文化和游乐的空间同政治和经济中心分离开来,也同日常生活空间分离开来。它几乎完全在城市的边缘生长;在那里,由于跟自然的直接接触,也就创造出某种解放感……江户的活力中心在某种程度跑到了外围,产生了某种离心化的城市结构。这反而塑造了江户城市活力的特殊形式。虽然从某些方面来看,这是幕府城市制度的产物,但也可以说它是源自日本文化的本质特征,是对真实生活里日常性和非日常性的有效使用。
【这种特性……体现在地处“职.住”地区之外且已被整合到城市日常社会关系中的这种非日常性空间的持续存在。】
……这类城市空间(也就是……所谓的“阴暗的城市”,以及……所言的“地下世界”)在任何时期都会在日本城市的边缘以集中的形式浮现出来;而一旦它们在边缘集中,就维系着它们强烈的“奥性”。……江户市民时不时就会逃离他们管辖严格的封闭共同体,在一个他们以自由个体身份进入的无等级区域里放松自己。使之成为可能的原因在于,这些恶空间和避难所般的集会场所只是形成于城市的周边地带,它们在空间上被巧妙地同日常市民的生活相隔离。像这样与健全和日常的“被制度化的空间”相对地,在那些周边和背后被欲望所充斥的非日常的庆典“自由空间”,它们所形成的独特城市结构,可以说是直至今天都是日本城市的重要特征。并且,它们也正是日本城市充满活力的秘密所在。
(摘者注:“职.住”之外的非日常性空间的存在,这一点的指出,有非凡的洞察力,换言之,花园城市也好,前苏联式的规划也好,这些理念在对此具有自我意识的文化结构里自动破产了。这一观察也可以应用到我们的城市里来。“恶”所的必要性,以及它的存在,它的流动,它的不稳定,和我们社会结构中存在的这一类人,无法被轻易归类定义抹灭消除的这些自由的灵魂,是共通的。攻壳机动队里镜头缓慢扫过的城市景象,精确而精美地注解着这样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