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蛮族的现代价值

写于20190427

现代欧洲的历史，除了科学与理性的精神来源是古希腊外，政治和思想相当一部分诞生于欧洲的蛮族，而国家的边界，民族和形成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蛮族。对于西欧影响最大的蛮族盎格鲁撒克逊人、维京人，他们几乎将欧洲搅得天翻地覆，如果不是基督教将他们教化，恐怕整个欧洲现在还是一团糟。罗马国最初在今天的意大利半岛和巴尔干半岛，而随着国力的增强，他们逐渐翻越阿尔卑斯山以北，征服古时现在的德国、法国、荷兰、比利时等地区，甚至征服了现在的英国地区。这样他们就难免和本地的野蛮民族接触。那是日耳曼人的地方，这些野蛮民族还处于部落时期，单兵能力很强，缺点是没有统一的领导，罗马人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各个击破，终于征服了他们。后期的罗马衰弱了，他们热衷于声色犬马，把战争和守卫边疆的任务交给了野蛮部落的雇佣兵，把劳动和生产交给奴隶。

而那些被征服了的蛮族人，此时却变得朝气蓬勃，在为罗马人戍边和战争的过程中他们的组织能力、战争能力得到了加强，也逐渐变得文明起来。随着主人的衰弱，很多地方开始了叛乱，经过和罗马军队的较量，蛮族人发现昔日的常胜之师今日已经不堪一击，此时角色开始反转了，罗马人不得不向蛮族进贡以求得一时的平安。

像潮水一样涌来的蛮族人，因为羡慕罗马地区的美好生活，最后将这个伟大的帝国埋葬了。表面上面来看，蛮族人野蛮嗜血，没有文化，缺乏教育和教养，文明遭受了灭顶之灾。但是西欧却基本上是蛮族人的后代，国家的边界和民族的形成，政治思想的建立，却基本上是建立在蛮族之上的。

日耳曼人崇尚勇敢，追求自由与个性独立，敢于冒险，对于部落和家庭忠诚，是天生的战士。正因为如此，与农耕文明不同，他们没有强有力的集权制度，没有金字塔一样从底层到最高层的社会等级。虽然有很多部落，但是最终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帝国，而是由部落发展成相对独立、面积不大的小封地。那些部落的领导人物成为了一个个领主，他们效忠于一个国王。在名义上国王拥有整个王国，但是其实在封地内领主的权力比国王更大，只是在需要战争的时候，封地内的领主必须要出人出力，帮助国王打仗。为了保证对领主的控制，国王每几年就得打一次战争，即使没有战争的理由，也得寻找一个借口。整个欧洲在历史上都是吵吵闹闹的，但是在农业社会，战争的规模的破坏力远远没有近代以后的大，即使在宗教战争期间，直接死于战火的人们远没有一战、二战那么多。欧洲的野蛮人的自由的特性，使他们永远不可能成立一个强大的中央政权，从此使整个民族保持着活力。吉本说，北美殖民地的开国先贤们借鉴了罗马的覆亡经验，在13个州内组建了一个众议院与参议院，在国会的两个部门之间总是吵吵闹闹，而且每一个成员州都有独立的立法、行政、司法权限，这种刻意的去中心化的设计，保证了整个国家的新陈代谢。在遇到外部冲击的时候，被边缘化的思想就会可能在竞争中变成新的中心，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中心力量过于强大会导致专制的担心，使得人们开始讨厌陈规旧则，大家又开始各行其是，吵吵闹闹。美国不同的州之间的除了宪法这部基本的法律是统一的，其他的法律体系在每一个州之间相差甚远。例如有些州同性恋合法，而有些州同性恋不合法，对于死刑的存废、堕胎的合法性、毒品的区分与司法打击等方面，各州之间差异非常巨大。而罗马人在前期确实有勇气和活力，勇于开拓，但是随着帝国逐渐扩张，很多人开始腐化与堕落，精英阶层和当权者不再专注于统治和管理以提升国力，增进人民福祉，而是想方设法篡取权力，利用权力为个人私利服务。罗马帝国四处征战，在权力斗争中，偷奸耍滑、绵里藏刀、等各种狡诈的手段来搜刮巨额的钱财，这个和我国封建时代的宫廷斗争并无二样。大一统的帝国渐渐虚弱，在内耗中耗尽了国力。当罗马的军队与蛮族的军队在战场上相遇时，胜负提前已经判定。罗马不是一天衰亡的，日尔曼人、汪尔达人、匈人、哥特人等蛮族都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他们都没有这个实力一战灭了罗马，反而是逐步蚕食，最后使其消亡殆尽。罗马衰亡时间持续了几百年，期间这些野蛮人一直保持着巨大的活力，从罗马时代到中世纪和近现代，他们活跃在欧洲的历史舞台上，形成了现代的国家。

欧洲的君主们都对世界一统保持天然的戒心，他们立足与维持‘欧洲均衡’的战略。近代历史上最接近统一的是拿破仑时代，整个西欧被拿破仑占领或者成为其保护国，以英国为首的整个欧洲建立了反法联盟，在第六次反法联盟中最后击败了波拿巴。整个欧洲都怕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矮子，据说很多胆子小的市民甚至只看一眼这个冷漠、脸色蜡黄、双眼深邃的小个子军人就会被吓昏过去。他的功绩毁誉参半，至今很多著名的历史学习干脆绕过了这个难于评价、争议太大的人物。但是毫无疑问，拿破仑的军事天才只有亚历山大大帝能够匹敌。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打了这么多大仗，战胜了这么多的对手，造成了这么多人类非正常死亡。拿破仑横行欧洲的二十年期间，大战超过四十次，其中只败了两场，一个是远征莫斯科，另外的是威灵顿战役。欧洲不需要这种天才，人们热爱自由，所以整个欧洲团结起来，推翻了他。欧洲组建了六次反法联盟，几乎所有的国家参与其中，这在欧洲历史上绝无仅有。大英帝国推行大陆均衡战略，在欧洲大陆上竭力维持法、德之间的平衡。

这些野蛮人后来被基督教感化。、蛮族人擅长于学习，没有固步自封和顽固的精神。虽然古代欧洲整体来说就是群魔乱舞，有人形容是‘一盘散沙’，这个不是很合适，因为欧洲的民族都不是一般的一般的角色，他们在过去的两千年中一直在打仗，论单兵作战能力而言，他们冠绝全球。从体力上而言，他们比较接近动物，一般都孔武好战，如果没有基督教来教化他们，往往给社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这些骑士们无法控制过剩的精力，就像在五台山出家的鲁智深和尚，每隔一段时间就抑制不了暴力的冲动，四处烧杀抢掠，而事后又忏悔，向牧师和教士祈求宽恕。为了把那些好战的日耳曼骑士的过剩的精力导引到‘正途’上面来，教皇发布了圣战，号召那些骑士们去攻打被穆斯林占领了的耶路撒冷地区，解放基督教的圣地。造成了中西方一个世纪的战火，这就是臭名昭著的十字军远征。

十字军东征没有占领耶路撒冷，甚至没有占领任何穆斯林的地方，但是客观上给东西方的文化交流带来了契机。那些打了败仗回去的骑士们开始变得‘文明’起来。如果论暴力程度，当初的穆斯林和所谓的‘异教徒’们要比这些基督徒要文明得多。在穆斯林的占领区内，在缴纳不高的税收以后，基督徒和犹太人都可以正常的维持自己的信仰，只要不公开的传教及在公开的场合进行宗教活动，他们的宗教和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干扰。而基督徒的军队则纪律败坏，很多都是土匪和恶棍，他们一路上都烧杀抢掠，将遇到的异教徒杀个精光，甚至连自己人都杀。这些战士甚至攻陷了友军的城堡-号称永不陷落的‘君士坦丁堡’，在城里大肆破坏。在他们的辖区内，任何其他的宗教都不能存在。

十字军像浪潮一样，刚来时波涛汹涌，天地都仿佛被它吞没，然而等到浪潮退去，穆斯林又重新占领了好不容易攻下来的圣地。这些地方太远了，尽管这些圣骑士和教士们建立了很多防卫森严的城堡，但是他们之间互相争吵，甚至和穆斯林军队勾结起来攻打基督教教友的城堡。而且这些地方土地贫瘠，只有游牧业，无法养活过多的人口。孤零零的一个城堡建立在一片荒野上，尽管坚固，周围都是养羊的牧民，统一的阿拉伯人光把他们围起来，要不了3个月他们就得投降。因此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圣地重新又逐个被阿拉伯人占领。

从西亚的十字军战场活着回来的那些战士们，开始变得文明起来，他们的祖先完全摧毁了罗马帝国，把人类精神文明的结晶-的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积累的典籍付之一炬，那些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阿基米德等人的思想和著作也被尽数焚毁。但幸运的是基督教开始兴起，那些大主教们将阿基米德的思想融入到复杂的神学理论中，借此保存了人类的思想、科学成果。野蛮的战士们发现，那些神父、红衣主教和教皇们宣称的异教徒们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落后和野蛮，很多的地方值得学习。他们开始从幽暗封闭的中世纪城堡中走出来，来到辽阔的地带，修建了城市，像威尼斯一样促进自由贸易，借此开始征税，搜刮来的钱甚至比战场上面抢夺来的更多，而且更有保障。商业的兴盛进一步促进了思想的繁荣，文学艺术的兴盛，市民阶层开始扩大。这时寄存在宗教神学里面的古希腊哲学和思想，开始剥离出来。而这些思想启蒙的始作俑者，往往是一些离经畔道的神学家和教士。那些战士们开始从宗教神学典籍的夹缝里面，寻找人生和世界的智慧。后来就产生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

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基因里面的热爱自由、崇尚民主的特性开始觉醒，最先在英国开始。古老的中世纪议会将《大宪章》颁布成为最开始的法律。与犹太教的十诫不同，这个法律从出生开始就带有强烈的民主基因。他确认了王权必须置于法律之下，国王征税必须要经过议会同意，民众享有自由的权利，没有经过法律裁决不得被拘禁，以及拥有财产权等。而这些都是现代社会的基本法律原则，在，启蒙运动；《独立宣言》，以及绝大多数国家的宪法中都有明确的说明中，在1948年的《联合国宪章》里面也有体现。这部法律是野蛮的民族对世界最大的贡献，直到现在还是人类现代政治文明的重要财富。

欧洲的蛮族的学习能力较强，没有固步自封，遵守契约精神。一个民族是否能够适应历史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习的能力。在文艺复兴以后的百年，西欧的科学与理性开始跃升，除了比利牛斯山脉以西的伊比利亚半岛，西欧的王公贵族们被觉醒的民众搞得心烦意乱，宗教自由、启蒙运动使民众不再是待宰的羔羊和懵懂无知的动物，他们纷纷反抗。印刷术的发明使得廉价的书籍更容易获得，思想更容易传播，思想壁垒不复存在。而作家不再依附于那些王宫贵族，依靠芸芸众生就足以让他们丰衣足食，有才华的思想家纷纷涌现，天才级的作品横空出世。

欧洲的野蛮人后来变得文明，他们极大程度上发展了古希腊思想中的科学与理性的精神，提高了人类的文明程度和智力，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建立了比较符合人类发展的政府，建立了史上从未有过的文明，并将其带到了全世界。籍此，人类开始变得文明，不再那么残忍嗜杀，在欧洲的几千年的征战过程中，从没有过大规模的人口灭绝和文明的毁灭，而这种情况在同时代的东方司空见惯。在我国两千年封建历史上，自汉代董仲舒推行思想大一统后，朝代的更迭过程中无差别的灭绝人口越来越恐怖，五胡乱华造成了中原地区几乎80%的人口灭绝，这个比例并不罕见，唐末战争、五代十国、宋末、元朝统一中国、元末明初、以及清军入关，太平天国和陕甘回乱等历次战争中，战争区域几乎都是90%的人口被毁灭。如果用天道灭绝，人间沦丧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世界大势，浩浩荡荡，当中国人民通过辛亥革命推翻了腐朽落后的晚清末年，到新中国成立之前，在历次战争中，像古代的那种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已经减少到几乎没有了。

蛮族的崇尚自由、热爱独立、重视勇气与公平的传统，培养了欧洲近代国家的法律传统中的自由、财产权利和竞争、契约的意识，由此诞生的近代法律进一步巩固了这些人类的基本权利。当今，不论信仰和宗教，所有的国家都把自由、财产权利赋予到每一个公民，不论实际执行的怎么样，但是至少都承认这是人类的基本权利之一。这是这些蛮族带给我们的遗产。

在历史的进程中，有些蛮族经过与文明国家接触，变得文明，例如维京人史上非常暴力，但是其生活的斯堪维亚半岛，却是当前人类发展指数最高的国家之一。这个半岛上面有3个国家，瑞典、芬兰和挪威，如今都是文明程度最高，社会福利最好，环境与人类发展最为和谐的国家。其自然条件非常恶劣，但其发展的工业文明却是首屈一指。瑞典的轻工业与重工业都是世界一流，很小的一个国家可以生产制造世界一流的战斗机，同时其打造的手表是已经享誉世界多年的奢侈品牌。与此对比，有一些野蛮、战斗力超强的草原民族和部落，因为食古不化，在历史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一些民族在苟延残喘。

民族就像一个物种，在自然界中就要不断的学习与进化，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来且发扬光大。成吉思汗大帝想不到，当近代的火药将中世纪的城堡炸得粉碎时，知识就是力量，靠弯弓射雕的蛮力，再也无法在军事上取得优势。而当代的外蒙古，如果不在智力上提高，人口减少、资源耗尽，如果不进行全面的思想、政治、经济、文化改革，将旧人变成新人，外蒙古将在150年内消失。当12世纪时，俄罗斯大公们还在金帐汗国的统治下瑟瑟发抖时，如今的俄罗斯已经成为了一个帝国。而内蒙古和外蒙古在70年前人口是一样多，如今内蒙古的人口已经是外蒙古的3倍，而且在智力、经济、发展水平上远远超过后者。如今基督教变得越来越宽容，而某些宗教正变得日渐保守与暴力，恐怕是当初十字军战士也觉得困惑和不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