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番·节选】天奇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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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苍白如洗。
我跨着马眼望向五丈原，我看见蜀国的赤旗随风卷起，但我知道这不是一场胜仗。在他走之前我曾经要他保证，他也笑着对我说他会回来。
“无论怎样，我都会回来。”他轻摇羽扇，“无论北伐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要回来。”
但其实我知道他回不来，很多年前我认识了江东的那对姐妹，她们也曾眼望着丈夫所在的方向默默祈祷，但最后她们都放弃了。
“有什么用呢？”她们对我，“就算知道你再记挂他，他还是要走。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建功立业，成万世之勋。他们说得轻巧，又懂不懂我们等得辛劳？”
后来小霸王走了，美周郎也走了，她们也终于不用再等了。可是不用再等了，她们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女红？还是骑射？究竟该做些什么好呢？
再后来，东吴来的郡主也在等。她总是在校场边来回踱步，总是碎碎念叨。她问我：“我该怎么办好呢，怎么办？”而后先帝也走了，弓腰郡主也不再踱步和念叨了，她开始呆呆的望着天空，然后傻笑：“早知道会这样，我还要不要嫁？要不要？”
如今我也在等。我早知道他不会回来，我早不抱希望他会回来，但我还是等。最后我看见麒麟儿骑着马向我跑来。那马跑得真快，快得他的头发都散了，但他没有停下马去挽；那马跑得真快，快得他的长枪都落得老远，他也不去捡；那马跑得真快，快得我都来不及应对，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掩饰我的悲伤。
终于，麒麟儿来到我的面前。
“师娘……”他嗫嚅着，“我……”
我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我想哭还是会哭，我想要等的人还是等不到。既然都是这个结局，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大家都省点力气，你不要说，我也不要哭。我们都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做到的事情，他死了我还要继续帮他做。我爱他，但也恨他。我恨他明明知道我会这么痛，他还是要这么做。可是没有办法……”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有太多的话要说，而且这些话藏在心里太久，可笑得是居然等到他死，我才敢说出口来，就因为我怕他放弃，“可是没有办法，既然我是他的妻子，我就得这么做。这是很多年前一对姐妹告诉我的，那时候她们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没有等到自己的丈夫。于是她们拿起武器，对自己说：既然选择了做他的丈夫，就让我接着选择完成他的遗志吧。现在我也要拿起武器，完成我丈夫的遗志，麒麟儿，你会帮我吗？”
“师娘，我……”他咬紧牙关，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擦干你的眼泪。”我大声呵斥他，“像个男子汉一样。然后给我滚回去，捡起你的枪。别忘了你是谁的弟子，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1
很多年前，当我和他还住在隆中的茅庐里时，我就认识了那对姐妹。
其实世界很小的。
那时候他常常对我说着这样一句话。
“其实，世界很小的。你看他们，一开始谁也不认识谁，可是成天打来打去，打到刘皇叔和曹丞相都一起喝酒了，又打到曹丞相追着刘皇叔跑来江东。真是又累又麻烦。”他不胜其烦似的曲起食指敲着棋盘，“喂喂，小白脸，你还下不下，下不下啊！”
“催什么催什么！”小乔叉着腰跳了起来，“摇鸡毛的，每次下棋你都跟催命似的，烦不烦烦不烦啊！”
孔明一脸无辜：“这是白羽扇，是鹤毛，鹤毛！”
周瑜无可奈何的拍了拍小乔的头的，执了枚黑子，啪得一声，十分干脆的落了一子。
“我听说……”貂蝉咬着牙怪声怪气的说，“曹操那奸贼是为了大红脸才追了大白脸一路的，他连我家相公的赤兔马都送给大红脸了。我那苦命的相公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说完，她又捏着手绢哀嚎起来。
“唔，你知道的，男人上战场，是不兴带女人的……”周瑜突然嘀咕了一句。
“哇靠！”这回跳起来的是大乔，“周公瑾，原来你不仅脸白，还腹黑！你说你当年追了我们家伯符八百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快说！”
小乔双目一瞪：“什么？还有这出？”
我万分哀怨的看了我们家那口子一眼：“小明啊，昨天刘皇叔在你房里呆了那么久……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孔明一掀棋盘，大喝道：“我们读书人不兴这个！”
周瑜把棋盘摆好，也大喝道：“对，我们读书人不兴这个！”
说完两人惺惺相惜的互望了一眼，又柔情又缠绵的感叹道：“知己啊，我们真是知己啊！啊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我和小乔一人拎着一只耳朵把他俩拖出门外。小乔啪得一声用力把门甩上，恶狠狠道：“我勒个去，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狗眼挑了这货。”
“哇塞，小乔，看不出来你长得这么萝莉，原来跟你家相公一样，都有腹黑属性诶！”貂蝉一脸崇拜，“不过你选他总比选我家相公好。我苦命的相公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她掏出手绢，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上演悲情剧。
“嚎你妹啊！”小乔跳上竹椅，一甩脚，把绣花鞋子甩出老远，完全一副女流氓样的嚷嚷道，“英姐，把瓷砖搬出来啦，好不容易把那俩死鬼赶出去，快来搓两盘解解馋啦！”
“好妹妹，我们是大家闺秀，不能这样……”
“我勒个去，姐，你再装我就把你画春宫图的事情告诉仲谋！”
“擦了个蛋，搓就搓，谁怕谁啊！”
“我没带钱怎么搓啊！”貂蝉也叫了起来。
“玩脱的！”姐妹俩异口同声的大嚷道。
“哇塞，搞这么大？我家相公泉下有知，会死不安生诶。你们是不知道，奉先他可好色了……”
我万分哀怨的摆了摆手：“还是叫小郡主来玩吧，我们家小明明天就要跟刘皇叔走了，我要帮他收拾行李——唉，你们说他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不会。”大乔说。
“快去快去。”小乔说。
“我那苦命的相公啊！”貂蝉哭。
“嗯，不会就好，我这就飞鸽传书给小郡主。”我松了口气，又说道，“死相公的，把手绢还给我，那是我家相公的。”
“胡说，这明明是我家相公的遗物！”
“你家相公的遗物上面绣字吗？”
“绣字？绣什么字？”
“猪哥……”
“……”三人沉默良久，“英姐，你还是去收拾行李吧。”
天空苍白如洗。
我跨着马眼望向五丈原，我看见蜀国的赤旗随风卷起，但我知道这不是一场胜仗。在他走之前我曾经要他保证，他也笑着对我说他会回来。
“无论怎样，我都会回来。”他轻摇羽扇，“无论北伐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要回来。”
但其实我知道他回不来，很多年前我认识了江东的那对姐妹，她们也曾眼望着丈夫所在的方向默默祈祷，但最后她们都放弃了。
“有什么用呢？”她们对我，“就算知道你再记挂他，他还是要走。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建功立业，成万世之勋。他们说得轻巧，又懂不懂我们等得辛劳？”
后来小霸王走了，美周郎也走了，她们也终于不用再等了。可是不用再等了，她们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女红？还是骑射？究竟该做些什么好呢？
再后来，东吴来的郡主也在等。她总是在校场边来回踱步，总是碎碎念叨。她问我：“我该怎么办好呢，怎么办？”而后先帝也走了，弓腰郡主也不再踱步和念叨了，她开始呆呆的望着天空，然后傻笑：“早知道会这样，我还要不要嫁？要不要？”
如今我也在等。我早知道他不会回来，我早不抱希望他会回来，但我还是等。最后我看见麒麟儿骑着马向我跑来。那马跑得真快，快得他的头发都散了，但他没有停下马去挽；那马跑得真快，快得他的长枪都落得老远，他也不去捡；那马跑得真快，快得我都来不及应对，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掩饰我的悲伤。
终于，麒麟儿来到我的面前。
“师娘……”他嗫嚅着，“我……”
我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我想哭还是会哭，我想要等的人还是等不到。既然都是这个结局，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大家都省点力气，你不要说，我也不要哭。我们都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做到的事情，他死了我还要继续帮他做。我爱他，但也恨他。我恨他明明知道我会这么痛，他还是要这么做。可是没有办法……”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有太多的话要说，而且这些话藏在心里太久，可笑得是居然等到他死，我才敢说出口来，就因为我怕他放弃，“可是没有办法，既然我是他的妻子，我就得这么做。这是很多年前一对姐妹告诉我的，那时候她们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没有等到自己的丈夫。于是她们拿起武器，对自己说：既然选择了做他的丈夫，就让我接着选择完成他的遗志吧。现在我也要拿起武器，完成我丈夫的遗志，麒麟儿，你会帮我吗？”
“师娘，我……”他咬紧牙关，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擦干你的眼泪。”我大声呵斥他，“像个男子汉一样。然后给我滚回去，捡起你的枪。别忘了你是谁的弟子，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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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当我和他还住在隆中的茅庐里时，我就认识了那对姐妹。
其实世界很小的。
那时候他常常对我说着这样一句话。
“其实，世界很小的。你看他们，一开始谁也不认识谁，可是成天打来打去，打到刘皇叔和曹丞相都一起喝酒了，又打到曹丞相追着刘皇叔跑来江东。真是又累又麻烦。”他不胜其烦似的曲起食指敲着棋盘，“喂喂，小白脸，你还下不下，下不下啊！”
“催什么催什么！”小乔叉着腰跳了起来，“摇鸡毛的，每次下棋你都跟催命似的，烦不烦烦不烦啊！”
孔明一脸无辜：“这是白羽扇，是鹤毛，鹤毛！”
周瑜无可奈何的拍了拍小乔的头的，执了枚黑子，啪得一声，十分干脆的落了一子。
“我听说……”貂蝉咬着牙怪声怪气的说，“曹操那奸贼是为了大红脸才追了大白脸一路的，他连我家相公的赤兔马都送给大红脸了。我那苦命的相公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说完，她又捏着手绢哀嚎起来。
“唔，你知道的，男人上战场，是不兴带女人的……”周瑜突然嘀咕了一句。
“哇靠！”这回跳起来的是大乔，“周公瑾，原来你不仅脸白，还腹黑！你说你当年追了我们家伯符八百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快说！”
小乔双目一瞪：“什么？还有这出？”
我万分哀怨的看了我们家那口子一眼：“小明啊，昨天刘皇叔在你房里呆了那么久……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孔明一掀棋盘，大喝道：“我们读书人不兴这个！”
周瑜把棋盘摆好，也大喝道：“对，我们读书人不兴这个！”
说完两人惺惺相惜的互望了一眼，又柔情又缠绵的感叹道：“知己啊，我们真是知己啊！啊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我和小乔一人拎着一只耳朵把他俩拖出门外。小乔啪得一声用力把门甩上，恶狠狠道：“我勒个去，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狗眼挑了这货。”
“哇塞，小乔，看不出来你长得这么萝莉，原来跟你家相公一样，都有腹黑属性诶！”貂蝉一脸崇拜，“不过你选他总比选我家相公好。我苦命的相公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她掏出手绢，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上演悲情剧。
“嚎你妹啊！”小乔跳上竹椅，一甩脚，把绣花鞋子甩出老远，完全一副女流氓样的嚷嚷道，“英姐，把瓷砖搬出来啦，好不容易把那俩死鬼赶出去，快来搓两盘解解馋啦！”
“好妹妹，我们是大家闺秀，不能这样……”
“我勒个去，姐，你再装我就把你画春宫图的事情告诉仲谋！”
“擦了个蛋，搓就搓，谁怕谁啊！”
“我没带钱怎么搓啊！”貂蝉也叫了起来。
“玩脱的！”姐妹俩异口同声的大嚷道。
“哇塞，搞这么大？我家相公泉下有知，会死不安生诶。你们是不知道，奉先他可好色了……”
我万分哀怨的摆了摆手：“还是叫小郡主来玩吧，我们家小明明天就要跟刘皇叔走了，我要帮他收拾行李——唉，你们说他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不会。”大乔说。
“快去快去。”小乔说。
“我那苦命的相公啊！”貂蝉哭。
“嗯，不会就好，我这就飞鸽传书给小郡主。”我松了口气，又说道，“死相公的，把手绢还给我，那是我家相公的。”
“胡说，这明明是我家相公的遗物！”
“你家相公的遗物上面绣字吗？”
“绣字？绣什么字？”
“猪哥……”
“……”三人沉默良久，“英姐，你还是去收拾行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