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人
贾大人是我大学社团里的一个同学,共事两年。她热情饱满,工作积极,天天想搞个DA新闻,无奈心有余力不足,在社团里并没有做出多么震撼的事情,跟她挂在嘴边的"哇噻"毫不匹配。彼时的我正站在大学的十字路口选择属性,是敏捷符文还是智慧符文,是文艺符文还是靠谱符文,举棋不定。整个人比较消沉,不喜欢一切热闹的东西,不喜欢参加活动但嘴碎,还刁,总喜欢说道。经常不分场合的打击别人。后来王琛总结了,管这叫“习惯性反对”,即杠性人格。 很不幸,她就是我经常杠的对象,她提什么我否什么,她说什么我杠什么。怎么做另说,说话可从来没有好听过。但她脾气着实不错,都不怎么在乎。大二的时候学姐看我还有点用,把社团交给了我,但我很懒,想了个由头把社团推给了她,她也没嫌弃。社团名叫川师大讲堂,我就自封”堂主”,退居十八线以外,而她掌握了实权,渐渐成长为社团的负责人。 室友们当时都在院校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老张是院副主席。哲哥是校团委秘书长。张扬(我外甥)最牛逼,是我院(一个半艺术学院)女生部部长,很滋润,嘴上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烦死了,但每次组织参加活动都很积极。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虚伪!天天有一帮女生围着转,一天到晚学妹的电话接不完当然我们都知道那些女孩子不一定喜欢他,但没办法他是部长啊。我们开玩笑,张哥这以后要是在大学教书,完全可以教授《学妹概论》《学妹伦理学》《中国学妹史》什么的,一天接不到十个学妹的电话这科就不给过。话虽如此,我们却经常靠着他的关系去参加女生部的活动,虽然去的时候嘴上都说不去了不去了,你们那活动太无聊了,拉人头坑室友,不去不去,但身体都很诚实。我也不知道我作为一个淡泊世事的人怎么也会去“关注女生生理期...健康”那种无聊的活动。 老张当时官瘾正足(你叫他老张可能还会不高兴,叫张老能咧着嘴笑一整天),经常和哲哥一唱一和说着谁谁是正院级,谁谁是副校级。老张说,了不得了不得,算下来哲哥可能是那七个人一样的人物(据考证,这比中山大学的那份通知要早四年),后来他就成了地球领袖,这是后话,暂且不表。在一旁打游戏的老罗也会偏过秀发飘逸的脑袋问:“那我呢?”“班长什么的,也就是个班级干部。”也说到了我,就说我所在的那个部门号称川师大讲堂,隶属学生会,应该也算个副校级学生组织。 彼时的我由于失恋(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完全不理世事,饭都不怎么吃,一心做我伤春悲秋的文艺小青年。可以说,社团跟我已经有干系不大了。老张不解内情,就为我鸣不平:“你这堂主有名无实,好歹是个副校级,是吧,如今大权旁落,怎能拱手相让,这不垂帘听政吗?”我说:“这个就不对了,贾大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干事创业需要的就是热情,我看她就很有热情嘛,一心为社团发展不懈努力,我也就做了一点点点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不定期的出席一下常务会议,抓落实还是要仰仗贾大人。” 老张笑了:“贾大人。” 我说:“是啊,贾大人,我的大人。” 老罗人畜无害,与世无争,就问:“他是贾大人了,你还是堂主吗?”我说我当然是了。过了几天,贾大人几次电话把我催出来,说是要换工作牌了,你还想不想在社团干了。我说我是堂主啊,怎么不想干了。以前开会的时候,由于我总是会拆台,她私下跟我说能不能在学弟学妹们面前给她点面子,我允了。风水轮流转,最后是学妹那我开涮了。爽爽学妹说:“要不你当堂主夫人吧。”我忙说:“岂敢岂敢,敬谢不敏。” 工作牌发下来,拿回去差点被室友笑话疯了,别人的头衔都是干事或者负责人或者部长什么的,我的工作牌赫然印着“高级干事”。老张哈哈大笑:“你的贾大人对你还不错嘛。”我解释说:“唉呀,这就相当于中.顾.委,你们不懂的。”不管我说什么,高级干事这个梗就在宿舍里玩了两年多。而贾大人这个名号也因此响彻我们宿舍,如雷贯耳的名字,我的克星。 之前,大一要结束的时候,校学生会举报了一次例行的"老干会",换届聚餐,那应该是我在大学参与的最高档次的宴会,来往的都是各部门的负责人部长...副部长什么的,有新的有旧的,有男的有女的。有人还是穿着西装来的,看起来很正式。也有穿的很清爽的,看起来美滋滋。关于那次活动我就不再多说了,我曾经写过一篇日记,有兴趣的可以找我看看。我要说的是,那天我是和贾大人一起回来的。 夏天的三圣花乡,蚊子正是歹毒的时候,你只看到眼前飞着黑点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就痒,一挠多一个包。良辰美景,我应该说的浪漫一点,我们两个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从三圣花乡往学校走,路过荷塘路过草丛,路过凉亭路过农家乐,路过民居路过公交站,上了公交有两站就到了学校。月亮高悬,夜空朦胧,她在我跟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听,她说我文章写得有趣极了,还拿给她室友看了,她室友也觉得我很有才华。大学时有多少姑娘说过我有才华啊,唉。她还说特别想看我写文章吐槽分管学生会的那个老师,一定会很有意思。完了大谈理想人生抱负,以及未来社团的发展思路,饶我是清都山水郎,都被她说动了,也说了不少社团建设的想法。一言以蔽之,聊得甚为投机。 后来我们的沟通就很成问题。经常是她在qq问一句:“在吗?”然后发一个word,让我做PPT。我的回复从来就是一个字:“好”。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正儿八经对我指手画脚的女生,可能就是贾大人了。但我不是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就是经常熬夜做ppt。虽然她在别人那里放话,姚叉叉是个不靠谱的人,但我对PPT渐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室友就嘲讽我:“高级干事,你忙啊。”我就说:“唉呀,这不怕这些年轻人做不好嘛。”他们能不能做好我不知道,但我也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帮她的想法。老张还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老罗更直接,一边看着斗鱼某女主播直播抠脚,一边说,原来高级干事就是做ppt的啊。哈哈哈哈。然后唱起来:“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为你做ppt……” 在此我得感谢她,要不是她"求"着让我做PPT,那我也不会喜欢上做PPT,更不会去学做PPT,也就不会大学里坚持做PPT,卖PPT。仔细说来,做PPT应该是我大学里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了。 贾大人一如既往说着我不靠谱,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客气。有一次她竟然还找我吃饭,可把我高兴坏了,头一回。不巧那天考科三,没去成。有一次还叫我喝酒,约在食堂。嗨,喝酒,那正是我最喜欢喝酒的时候,买了一瓶二锅头就去了,还特意带了我喝酒专用夜光玉龙杯两只。坐在食堂,却面面相觑。酒是真难喝,我花了两个月才把那一瓶喝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能买点果酒什么的,对面坐的可是个女孩子啊。她很配合,倒了一盅,就闻了一下。后来我想明白了,那天她应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但我愚钝,并不理解,更没有安慰她,就听她说他们家的家事,宿舍的事啊,学院的事啊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失恋了,也不可能啊。 渐渐地,我们联系少了。她是法学院的,我是新传学院,本就没什么交集。她一直都很忙,忙做兼职忙着拿奖学金忙着做社团活动还忙着到处去浪,而我一直都在闲。直到有一天我逛微博,发现一个新近崛起的本校校园博主,粉丝已经过了两万。仔细一看,竟然是她的头像。 这我十分吃惊,拉着室友们都关注了。又惊奇又嫉妒,我们学新媒体的,即便是哲哥都没这么厉害,学法的贾大人竟然做到了,奇迹啊。有一天上社交媒体分析课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可笑,这老师除了说她家小米盒子和她儿子还会说什么?运营模式和盈利方式吗?我们所有老师同学加起来,即便是自诩深谙传播之道,也没有人实际拥有过那么多的粉丝。那是2015年。 我就问她。她说自己喜欢就做了。发了一次校园的新鲜事上了地区热搜,然后加入了新浪的校园计划,慢慢就做起来了。没花钱。还能挣钱。后来就真的挣钱了。 虽然我觉得她的内容和创意真的一点也不高级,但架不住人家体量大,粉丝多,有分流,有推荐。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和室友纷纷都说贾大人的微博没什么好看的。我也忍住了给她一些建议的冲动,我的建议要真有用,为什么我就没有几万的粉丝? 大三要结束的时候,她又找我做东西,是她的微博需要设计一个背景图,参加活动,要的很急,我没当回事,这又不是PPT,晚上照常喝酒去了,彻彻底底水了她一次。她生气坏了,就差说一句:“姚叉叉你个垃圾了。”说起来,自从在大一选好属性和铭文之后,我对那些特别积极向上的人就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女生,我觉得就应该做自由而无用的灵魂,整天为那些俗事烦着累着恼着也太没意思了,毕业了有的是时候烦着累着恼着,争奖学金争入党争保研着什么急嘛,吃相呀太难看了。不过现在看来那时候辛苦一点确实也有些好处吧。总之从那之后大概一年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大学毕业前,我跟所有关系过得去的同学和朋友一一告别,或者去吃饭或者去看电影或者送些小礼物。忽然想起她来,她很爽快,二话不说就带我去看电影。因为她已经是微博大V,经常有电影券或者赠票。但她也是个节俭的人,尽管彼时她已经小有积蓄(都是自己挣的),但她的每笔钱都有用处,那天非要在食堂吃饭。我想请她吃点别的,可囊中羞涩,恬而知耻,不好意思让她请我。当然说是说了,说也白说。 吃完我们去了春熙路,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在电影院看恐怖片。虽然电影足够狗血,国产片都会在最后跳出来强行唯物主义,像《昆池岩》那么刚的不可能上映,但就这破电影还连拍了三部。我很纳闷她为什么会带我看这种电影,但的的确确我们俩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我几乎要把自己埋在她的怀里了。她说:“你是男生啊,能不能不要那么夸张唉,吓死我了。” 出来就是春熙路。春熙路总是那么热闹,摩肩接踵,香风阵阵。大学四年我一共去过两次春熙路。她说:“靠,你在成都,都不逛春熙路啊。”我让她帮我拍了张照片,趁她不注意,我还自拍了一张,她一边拿手挡着镜头。一边说,干嘛啊,人家没化妆唉。 那是我头一次发现她竟然有点女人味。一直以来她都是短发,反戴一顶鸭舌帽,看起来就像个假小子,介于嘻哈和街头风格之间,脸上总是干干的,夏天黑,冬天糙,这要是在北方肯定脱皮了,我曾经无聊的这么想。但如今,她变了。 我老觉得她傻傻的,但要毕业了,我发现她比我精明多了。从春熙路往回来走的路上,她说,过几天我要搬家,你帮我搬下行李。我也不笨,等她说到帮字的时候赶紧说:“你们班没有男生吗?” “他们都很忙。” “你就不能找个男朋友吗?” “你就说来不来。” “你就不怕我放鸽子。” “你整天也就喝酒那点事儿,肯定有空。” …… 搬家那天。我发现她竟然有——化妆品,乳啊液啊霜啊水啊膏啊的,花样还挺多!我拿着她的唇膏还是口红来着笑了半天,假小子会变成女人,直男永远是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