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汹涌不过人心底的台风

文：闫晓雨 这个夏天的收尾不够平静。

至少不是预期中，《蓝色大门》里桂纶镁那张素静的脸，和着自行车铃声渐行渐远的省略号。每天轮番上阵的时政、社会、娱乐新闻，各种惊叹号，各种道歉体，一切蠢蠢欲动的，窸窣的，却不新鲜，反倒叫人心生无力的厌倦。

在看到XX男星台风天抱着电线杆蹭热点的照片后，我默默关掉了微博。

已经不太理解人类了。

只觉得腻，像小时候吃的烩菜冷掉后结成糊糊的猪油。厨房里堆砌好久没人扔的垃圾。纷纷扬扬的头皮屑。

地铁里的面孔依旧沉默无言，空调冷气十足，社交媒体上却是剑拔弩张所有人都在互相迁怒，吵得热火朝天，对骂，指责，扒皮时代令人心悸。一件小事也能引发众怒。大众的情绪现在就差一个闸口，便如洪水般涌出。

朋友说本质上，还是经济问题，但凡大家日子过得好一点，贫富差距小一点，都不至于。

但无论如何把压抑的宣泄当作“正义使者”，我觉得还是挺可怕的。

昨天晚上，我在楼下见到了L，一个多月没见，他剪了短发，拍拍肚子说自己胖了四斤，还说给我带了自己种的桃子。

晚风凉下来，我们决定出去散散步。

从天鹅湾再往东走，是一片没有人住盖到一半的楼盘，左转，是一条单行道，没什么人，路灯透过树的影子打在地面上，像舞台的幕布，风吹过，就跳起舞来。

那条小路

L给我讲他这一个多月来的见闻，他在江浙那边的城镇里做社会课题调研。

在奉化，他甚至把当地小姐们集中居住的小区名字都记了下来。一个很大气、磅礴的小区名。那些女孩们年纪很小，背后的金主大多是宁波当地或外来务工早已开厂致富的中年男子，已有妻室，偷腥，似乎更是一种对权力的不甘与追溯。

那些年轻女孩们的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如果以住大房子、开好车这个标准来看。

每天最多的心思花费在保养上。

不要误会。我的朋友L是个正经人，之所以会跑来跑去，做许多不同社会群体的研究课题，是因为他的专业就是社会学。

和L的相识方式挺奇妙的，下次有机会和你们讲。他平时在美国读博，放假回国，趁着三个月的时间做课题研究，没事的时候，我们会经常凑到一起吃个饭或者遛弯。有时候就在小区约个下午茶，他看书，我写稿……到了饭点，他妈喊他，他就溜回家吃饭去了。

是难得，近乎无邪的温厚感情。

我和L走到一条分岔小路，是我从来没注意过的，我提议，走这里。

进去后是大片棚户区，夜里没什么路灯，下过雨的地面上明明暗暗早已记不得初中物理老师讲的该如何分辨。长裙被浸湿。我也无所谓。

小小的理发厅，趴在巷子口的狗，有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卖部，在铁窗外搁置了一块红绿色相间的荧光牌，字体的灯坏掉了一半，门口堆着些旧家电是用作二手倒卖的。有位大叔坐在台阶上光着膀子玩手机。头顶上有飞来飞去的小虫子。追着光。

迎面而来的几个年轻人应该和我们年纪相仿，都穿着黑色半袖，走近了，看到上面的字，正是朝阳大悦城某家餐厅的服务员身上穿的衣服……他们打打闹闹走过，在静谧的夜里，划破一道口子。

这边都是平房，和周遭的林立大楼显得格格不入。

L说附近的房价大概在1000块左右，可以租一间平房，许多外来务工的一家三口挤在里面。为了不让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变成所谓的“留守儿童”，就到了孩子上学的年纪再送回老家去。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这里的一切叫我觉得亲切。

因为和我从小生长的三线小城差不多，也是这样，乱糟糟的，我和L讲起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我姥姥家的巷子里就长这样。夏天傍晚和几个小伙伴跳皮筋，玩弹珠，奔跑起来也挺快乐的。

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但在我眼里，真正的阶级不是财富，而是三观。

贫穷是逼仄的，叫人的渴望无处安放。贫穷也是宽厚的，拉长了人的弹性与感受，从泥土里向上生长出的植物总是更具生命力，但没有谁可以轻易评价、定义，发生在我们身边这些被时代自动屏蔽的故事。

哪有什么真相。

所有事物，深究下去总令人忧伤。

后来我们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

L说他一个哥们儿和我住一个小区，玩探探，在上面同时交往3个女朋友。

一个陪他学习。

一个解决生理需求。

一个异地，偶尔聊聊天，打发时间。

最重要的！前面两个女生竟然都和我们住同一个小区……这也太奇葩了，难道不会担心撞破吗？（我这是什么关注点啊）

可能是这些年里听过的奇葩事太多了，每次听到这种宛若段子的桥段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哭笑不得。都市寂寞男女系列并不稀奇。

唯一让我和L感慨的是，方圆两公里就是个真实的魔幻人间。

有人躺在床上为爱心碎，从一片虚无到另外一片虚无，有人站在大厦底下拾掇干净餐厅最后的垃圾，走出来，呼吸雨夜的新鲜空气，刹那的满足过后又是前行的重负。

你很难说什么样的生活更叫人窒息。

人的喜怒哀乐是没有高低贵贱的。

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都要去面对这样或那样的难处，没有谁可以真的体谅谁，事实上，大家也真的没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能够去体谅。

这个世界不是靠单纯的义愤填膺就能改变的。有时候，我们能做到不添乱就已经很好了。

不要火上浇油。不要落井下石。不要急着跟风。可以说真话，但不要说狠话，更不要看笑话，自己说出的话要与行动相符。说不清楚的时候就保持沉默。珍惜你的想象力，但不要试图用它去改变别人。

保持悲悯心，但不要把悲悯心当作自己前行的盾牌。

台风过境。需要的不是尖叫呐喊，而是解决方案。

毕竟，我们这一生内心会刮起台风的次数太多了。

长夏每年都如期而至。

难免暴躁。难免崩溃。如果每经历一场台风都要把我们逼迫到原形毕露，那也太可悲了。

情绪波动就像潮涨潮汐一样是正常的，但千万不要被这汹涌所吞噬。

刚刚写稿子写到一半，我电脑黑屏了，明明设置了自动给保存文档里的大本仍荡然无存，我觉得委屈，窗外就刚好下起雨来。人就是在受挫的时候最容易联想到所有的糟心事。赌气般的，我跑去和伍月抱怨说，真想炸了电脑！

但下一秒就被自己逗乐，意识到自己怎么和生活一样幼稚啊。

其实我知道的，这不过又是它的一次试探，生活就是这么讨厌，喜欢看我们抓狂的样子。我们所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不如意，都是生活这个坏家伙的恶作剧。

说不定哪天，我们真正平和下来，它自然也就失去了捉弄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