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十三）

天帝归来时，七政殿里一片寂静。他略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往常一般坐下。没多久，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不必抬头，他也知道是青岚。天帝嘴角轻扬，执笔的手指并未停顿，只管舒腕继续写下去。青岚先是在铜镜前反复端详，随后便坐下开始打坐。刚开始，她还不时伸手扶一下摇摇欲坠的发髻。没多久，角落里便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嗡……”

魇兽还没回来，青岚仍然蜷缩在软垫上酣睡。天帝走到铜镜前的茶席边，一边煮水烹茶，一边在心中默默推敲方才所写的字句。正在斟酌踌躇，青岚忽然翻身坐起，迷迷糊糊的行礼道：“陛下”。天帝奇道：“今日学些什么？很累吗？”青岚端正答道：“学柴薪，不累。”天帝笑道：“真的不累？”青岚点头：“不累，就是他们不停的吵嚷。”天帝略一皱眉，安抚道：“明天就安静了。你先回宝林殿歇息吧，不必等魇兽了。”青岚行了辞礼，转身出了殿门。

第二天果然安静。仙侍们往来穿梭，目不斜视的只管忙自己份内差事，仿佛根本没看见青岚。若是青岚盯着谁看，他就假笑一下飞速闪开。几个小童也都安安静静的守着丹炉不敢离开半步，眼观鼻鼻观心，简直像是打坐入静了。

青岚独自站在大殿中间，觉得大家似乎都在提防着什么。太上老君倒是淡定，他将一卷竹简交到青岚手上，笑道：“青岚仙子，今日你便在静室背控火歌诀。”青岚很怕看书——她跟着邝露学认字不久，很多生僻的词语记不住。她迟疑地接过竹简，皱着眉头望向老君。老君忙宽慰道：“不急，不急，慢慢念。有不懂的……”老君捻着胡须，看向殿中执事众人。眼光过处，仙侍童子纷纷低头闭目。老君沉吟片刻，道：“有不懂的就来问我”。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东倒西歪一片。老君暗自叹息：不留神接了个烫手山芋，也只能小心伺候着了，须设法尽快送走才好……

从此青岚便每日跟着太上老君背经书歌诀，练习术法。她曾经在陷空沼里采药千年，对花草辨识很有心得，如今又在兜率宫里见识了各类金石之属，更是融会贯通。稍加点拨，她就对药材搭配、火性调和了然于心，偶尔还有别出心裁之作，便是太上老君也要刮目相看。她天真纯朴，虽然不爱说话，但控风守炉也肯热心帮忙，从不偷懒。渐渐地，兜率宫里仙侍、童子都乐意与她亲近，虽然还是不敢呱噪，但不似当初那般忌惮了。

青岚每天朝来夕去，路途熟悉之后便不要邝露接送，一个人走路看风景倒也逍遥。只是日子久了，太上老君教授的经咒越来越难，耗时也越来越长，青岚往往要耽搁到明月高悬时才能回璇玑宫。魇兽便时常在半路上迎她。有几次，魇兽竟然一直跑到兜率宫门口等着。青岚心下不安，便跟老君商量，将没有念完的经咒借回璇玑宫，夜晚继续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