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裸,是一种什么色?还真的不好说。
在厚重的脂粉下,艺伎们身着图案晦涩的和服,散发着脂粉香,梳着高髻,露出一段上了雪白粉底和香粉的雪颈。这个雪颈,日本人也叫裸颈。恰恰是这看似不经意而为之的裸颈,最能吸引日本男人的视线。与此对应的是一束不太光洁的发髻散散地披在冰白的颈项上,给人刚被非礼过的凌乱之感。黑白相间,就像一碗热乎乎的白粥,上面点缀了数颗嫩嫩的葱花。
这令人想起阿瑟·高顿在《艺伎回忆录》中,借小百合之口说出的大致的真相:日本男人对女人雪颈的感觉,如同西方男人对巴黎女人大腿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日本女人穿和服,脖领低到可窥视最初几节脊椎的缘故。用裸颈而不是用裸胸打造拨动男人思绪的心机,毫无疑问是日本艺伎对裸的再开发——裸颈是暗示女人魅力的秘所。
江户时代的风俗史家喜田川守贞在《近世风俗志》中说,女人在“脖子上擦白粉为单足屹立,使它更显眼”。脖子上的浓妆主要是为了强调“拉下后衣”的媚态。而拉下后衣之所以有媚态,在于它能轻微地瓦解颈部衣领的平衡,向男人暗示通往肉体的通路。
为什么女人的后颈会成为日本男人的关注点?有学者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加以分析:从古至今,日本婴孩多数时间是被妈妈用带子绑在后背,而不是抱在怀里。婴孩的视线所触首先是雪白的裸颈。这个意识潜移默化至成年,结果就是把后颈看得比乳房还重要。
这就与中国不同。晚唐诗人韩偓在《席上有赠》中,虽以“鬓垂香颈云遮藕”来描写女人颈部的馨香与嫩白,但又强调“粉著兰胸雪压梅”。显然还是“兰胸”压倒“香颈”,在意的还是酥胸雪乳,这个“雪”有软绵绵的质感。
雪即白。在《源氏物语》中,女性最高的美是“绢白”,强调的是既白又有光泽。一种东西既白又有光泽,那必定是又光滑又柔润,如果拿来形容裸肌,便是“像米饼一样的肌肤”。化妆时,平安王朝的女人们在唇上涂白,只在上面点一个小小的樱桃口,就像白雪中的一滴血般醒目。
传说中的久米仙人突然失神从天上掉下来,兼好法师在《徒然草》里,说他是御空而行至故里,看见河边洗衣女足踏浣衣,裸露雪白腿肚,顿生色心而坠落。原著《元亨释书》中是写“其胫甚白”。“胫”疑为“颈”的误用。女人河边洗衣,从物理性来看必然要伸长颈脖。而从高空俯瞰,首先收入视野的也应该是雪颈。这在逻辑上也圆了兼好法师的另一说法:“女人丰韵的美发,最为引人注目。”原因在于黑白效果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