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译】我的神秘宫殿by泽村伊智
著:泽村伊智
译:夏平秋
选自《謎の館へようこそ 白 新本格30周年記念アンソロジー》
本文为自己学习日语的翻译习作。无校对、无润色、无推理。
一
七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我在最近的车站的检票口等匡。我站在晒得褪色的储物柜的阴影中,躲避日光的暴晒。等候约会,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令人羞耻的词来。然后想起了在公司中的谈话。
“这周日,怎么样?”
我在茶水间给自己的马克杯倒茶时,他突然问。我一边排好课长、部长和前辈的茶杯,一边“嗯?”地反问回去。我当然听到他说什么了,也明白他在问什么。但是我想听他直接了当的问。
匡害羞地跟我四目相对,小声地问到:“二十五号要出去吗?”。
我重重地点头,回应道:“十一点怎么样?”。不经意间脸上浮现出笑容。
订好了时间,他说着“那就这样了”,一手拿着马克杯走出了茶水间。我给课长们倒好茶水,心中憧憬着第三次的约会。
上行的电车在月台停稳,车门打开。乘客乱哄哄地穿过自动检票机。我在人群中寻找匡。他出现在人群中也不奇怪,不,一定在。因为那个人十分守时。
人群逐渐散去,变得空无一人。我看着崭新的自动检票机,心情变得糟糕起来。翘首期盼着他的到来的我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确认了一遍自己的衣着。浅绿色的花纹衬衫。本来打算穿得朴素一点,显得不太孩子气的,不会反而穿成老太婆了吧。心中的不安涌动。
特意穿着狠心买下的牛仔裤早已经湿透了,心情糟糕透了。果然还是穿裙子好。不过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今天要穿便于行动的衣服才对,衬衫也是如此。因为——
又一辆上行的电车靠站,乘客下了车。匡没有在里面。我用手帕擦拭下巴上的汗。在储物柜后面也是汗流不止。
又一辆上行的电车靠站,乘客下了车。匡没有在里面。一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怎么回事。不安在心中膨胀。我的喉咙干渴,不单单是因为天热。心跳声听起来好吵。我感到焦躁不安。
也许是那样呢,我从储物柜的阴影中走出来四处张望,没有找到匡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啊。也不是经常出现的两个人都没发现对方在附近,一直互相等待的那种事,匡是还没有来。
不安更严重了。他在哪里呢。我一想到发生了不该想的事,背部就冷汗直流。
对面的柏青哥屋前排列着数十辆自行车。远处传来八百屋的婆婆沙哑的声音。肉铺飘来猪油的味道。平日里应该看惯听惯闻惯的东西,这时候都感到非常怪异。所见所闻所嗅都让人感到益发焦躁。
“打扰一下”
从背后传来声音。我回头看到站着一名不认识的男性。没有表情的脸的颜色通红,气喘吁吁。
“是新岛小姐吗,新岛美纪小姐?”
男子边喘气边问。
我没有回答。我是新岛美纪没错,但要回答陌生人的突然询问还是有些踌躇。只是默然地回看着他。
他用手抹了一把出汗的额头,说。
“我叫三原。是立浪匡的朋友。中学时候就是了。”
一口气介绍完自己后,他又问“是新岛小姐吗?”我点点头。
“请跟我来。”
自称三原的男子一脸急迫。
“匡,遇到事故了。被车撞了。”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
“现在在宝崎医院。跟我一起去吧。我车就停在INAROKU(注:国道176号线的日语略称。)。”
三原指着商店街的方向。的确那里就是INAROKU——国道一七六号线。是把车停在路边走到过商店街来到这儿的吧。 到此为止都能知道是真的。我想他可能没有在撒谎。但是我不相信。不想相信。
“是真的啊...”
我嘴里漏出这样的话。
“我可没有撒谎!”
三原用惊讶且焦急的语气说。他眼睛充血,眉头拧成了八字。
我只是僵在那里,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脑中浮现的是匡的笑脸。是他给自己的马克杯倒茶时的身姿。
手被抓住,我回过神来。
“快点 !”
三原没等我回话就开始跑起来。我被他拉着穿过商店街。人群慌忙空出道来。不知被误会成什么了,远处传来啾啾的欢呼声。
总算来到停在国道路边的白车旁。三原猛地打开副驾驶的门。我被劝着坐在了前面。背后的门被嘭的一声用力关上。三原从车前绕过来,坐到驾驶座上,粗暴地插入钥匙,发动引擎。
车子启动,我缩在副驾驶上。心中一直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假的假的。握紧的双手一看便知在颤抖。
我的身体发冷,但是被车内的热气薰得意识模糊。忍着想吐时一阵晕眩袭来。在逐渐消失的意识中,我想念着匡。
二
下午七点。殿田和孝写完原稿,仔细思考给某web杂志编辑部发稿的事情。名为《寻访附近小吃》的连载报导,这是第十二回。自己提出的企划获得PV,说是不寻常那是在撒谎。这次也本是乐在其中地写作,但一发稿愉悦就从脑中一散而净。变成了只是在“工作”而已。
殿田思考的是在别的web杂志上不定期连载的《殿田和孝的奇人传》。
自住兼事务所的公寓的书斋一室中的写字桌前,从笔记本电脑的视线往外看,殿田拿着手机。他一边擦着惺忪的眼睛一边找朋友的手机号。去年迎来了四十岁,变老的迹象日益增多,发迹线也变得寂寞起来。
“你好,我是西浦。”
手机响了三声就接通了。问候完毕后,
“多谢提供前些日子的奇人。嗯,报导的反响好极了。”
殿田用感谢的话语述说事实。三个月前,西浦告诉他的“奇人”是隔壁町里在店内挂满UFO照片的面包店老板。
“是嘛,怎么样的人啊?你为了侦查去店里买面包,跟店主谈话了吗,收银是个女孩子吧。”
“意外的普通呢。只是单纯喜欢UFO照片,对于外星人的存在毫不关心。”
“呵——”西浦乐了。“店里的气氛很糟吧。”
“大体上还算正常。只是谈话的方向稍微怪了些。一仔细说就都了解了。”
“这样啊。”
西浦觉得不可思议地说。殿田确认似的回应“是的。”
“殿田和孝的奇人传”是他最用心的web连载。虽说是“采访町里奇怪的人”这样并不稀奇的题材,但他有“这种题材谁也写不过他”的自负。虽然年幼时对怪人们感到恐慌,但自身也有憧憬的成分存在。
懂事的时候住在的田舍町上,有一个拉着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纸工艺品的货摊的老人。
上中学的时候在郊外,有一家只写着“售卖一切”的谜一样的店铺。应该是店主的老婆婆坐在黑暗的店铺里面,一动不动的盯着外面的道路。
最开始工作的编辑公司的附近,有一家贩卖“鞋子与魔术”的店。接下来工作的出版社的附近,有一个头上站着鹦鹉走路的老婆婆。成为自由业者一开始搬的住处有这样的人,结婚后搬了家的地方有这样的人,这个自住兼事务所的公寓附近——
向怪人们取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虽然时间不清楚了,但记得一开始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取材的对象是一名打扮成中世纪欧洲贵族的理发店老板。
老板说的话平凡至极,那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问了也不明白,随意聊天时,老板嘟囔了一句。
“老爸的公司倒闭了,有段时间连穿的衣服都发愁。在学校也是被嘲笑总是躲在教室一角读童话书。王子和公主都出现了呢“
没有特意痛苦,从始至终都是平淡地回忆往事的语调。这仍给殿田造成了冲击。同时他也理解到,这些人逻辑清晰有条理。
”町上奇怪的人“也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故事。到现在也一直在拼命努力活着。这样的感慨涌现心中。
之后,他在工作的间隙对怪人们取材。网络普及,web杂志争相创建时,他把平素积累的素材送到编辑部。百转千回后总算可以连载了。在周刊连载了两年,之后不定期连载了四年。
”那么,还有目标吗?西浦,最近热度很高。“
进入正题。电话另一端传来呻吟声,遗憾地说:
”没了啊。告诉你UFO面包屋就已经没有了。“
再漫天瞎扯也不像能想出来什么的样子,殿田再次道谢后挂掉电话。”看见了的话马上联系我“临末确认了一遍。
正准备晚饭时,妻子瑞穗回来了。背着大背包,疲惫地说”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今天如何?“
”累死了。“瑞穗回到自己的屋子,又马上出来了。换了一身运动衫。
”教务主任又在会上说完全搞不懂的精神论。大概昨天记住了‘power word’的词汇。“
"那就想马上用上?"
”肯定是。前些日子用了‘flash idea’呢。“
她"嗨"地叹了口气,说”稍微让一下“,穿过殿田身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高中老师的工作看起来很辛苦,不,应该说的确很辛苦才是。殿田说”辛苦了“以示同情,继续做饭。
开始吃饭,瑞穗停止了抱怨。”这个菜炒的好吃“,她称赞殿田的手艺。除此之外就是家常闲谈。没有特定的主题,但是不聊点什么她又要开始发牢骚了。这些琐事就是决定结婚的理由的吧。殿田一边应和着对话,一边思考这种事情。
”接下来是什么?奇人传。“
瑞穗问到。殿田摇摇头。”现在呀,西浦手头上也没目标了。别的也没能用的。自己也找不到。“
”唔‘,她用筷子夹着炒菜说。
“奇怪的倒是知道一个,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上。”
她一口吃掉菜。
“真的吗?”殿田不禁笑开嘴。问道“在哪?”
“你别太高兴了,”瑞穗苦笑着说,“我也只是听说,还不一定能用上呢。”她大口吞下米饭。
殿田点点头。到现在也有数次“用不上”的事情。是神经不正常的人。最近在年初取材的一个中年男子就是那样。穿着孔雀一样的衣服在繁华街的拱廊上散步,在附近也是一个稍稍有名的人。也经常在SNS上传照片。经过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后才知道,他经常摄取违禁药物,这一情况没在报导上写。
“哎哟哎呦,你快说。”
被催促着,瑞穗嗯地咽下饭菜。
“班上的孩子说,在校园的最边缘的小山外侧的住宅街上,有一座奇怪的建筑。据说以前是没有的。”
“住宅吗?”
“是的吧?在住宅街上。”
瑞穗点点头。期待在殿田胸中膨胀。他找过多少次奇妙的小卖部、饭店的老板取材,但还没去过住宅。也许这会是新的报导切入点。
“嗯呐”,瑞穗用筷子刮着茶碗中残留的米粒,“说是那个住宅很古老,看着像洋馆?虽说不太大吧,但也有教堂那么大。”
她继续吃着。还没看到“奇人”的要素,殿田压制着自己的急不可耐。
“学生们说啊,”
她停下筷子。
“无论哪的窗户看起来都像道具,一楼是,二楼也是。”
“呵!”
“玄关上也有电灯,但没见亮过。附近的学生是这么说的。”
“道具?是游乐园吗?”
“据说是那样。”
多谢款待,瑞穗双手合十说。
"玄关和门上写着英语。是'MYSTERY PALACE'。"
“……哦”
神秘宫殿。
越来越像游乐园了。
“学生们说,也没见过住在里面的人。”
瑞穗弯腰收拾碗筷。
“但是偶尔听到过呢,从学校回家时——有女人的叫声、笑声。”
三
我睁开眼睛,一片黑暗。随着意识回复,感到浑身一身湿气。闷热。脖颈被汗湿透了。
最先浮现在脑中的,是"这是哪里"这个普通寻常的问题。
"我是谁"都不用想,新岛美纪,二十一岁,职员。答案比问题先浮现在脑海中。
在车站等匡的事也想起来了。来了一个自称是朋友的陌生男子,告诉自己匡遇到事故,然后坐上陌生男子的车的事也想起来了。
突然心脏一紧,我可能被绑架了。每一个状况都像是平常绑架的手段,还是绑架小学生使的那种。
我双手微张贴着地板。是木制地板。涂着清漆。我根据手的触感推测着,慢慢坐起来。无论是头还是身体还是体内都没有痛感。看来不是被殴打或者灌药才晕过去的。
空中漂浮着些微木材的气味。鼻腔发痒,是灰尘。我用手摁着刺痒的鼻子,环视周围,慢慢地适应黑暗了。
一开始注意到的是柱子。
四根粗壮的方形柱子,竖在我周围。
我发现柱子那儿的空间也很宽广,这里像是在屋内。我感到不对劲。在屋里立这样风格的柱子着实奇怪。
我无意识地往上看。四根柱子支撑着天花板。立马发现不对。那不是天花板。柱子上边不是天花板那样的木板。
与其说是屋子里的屋子,更像是隔开的屋子。正如一张有顶帐的床,而我躺在床中间。但这里不是床。直接躺在木地板上,没有床单,没有枕头,没有毛毯。
怎么回事。我仔细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绑架,监禁,这些词语出现在脑中。
本应是一直带着的提包不见了。
我悄悄地起身。天花板——柱子支起来的小天花板比想象的低,我弯着腰往前走,地板吱地微微作响。我看着脚底觉得有一种违和感。但是不知道原因。只是知道奇怪、不寻常。
我看着穿着鞋子的脚和地板,违和感益发增强,但没有什么发现,发现不了什么。我不再理会,朝眼前的两根柱子之间走去。尽可能不出声地前进。没有人的迹象,也没什么响动。
我回过头向上看,四根柱子撑起了一块方形木板,天花板要更往上。头上远处,黑暗中可以看见发亮的圆形光影。
木板的边缘竖着装着一块板子。不可思议的形状,这么想的瞬间,眼前结出某种东西的图像来。接下来的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方形柱子是脚。脚支撑的是座面,垂直的板子是靠背。
现在看到的是——巨大的椅子。
我刚才一直在巨大的椅子下面。
明白的同时感到违和的原因也想到了。我看着脚下。一片一片的地板太大了。
椅子对面也看到了柱子,也有比座面还要大的板子。是桌子。
远处的墙壁上可以模糊的看见白色的方形东西。一瞬间以为是窗户,但是不对。竖长的洞穴,横竖各并排两个。是插座。比能想象的还要大。
这个屋子中所有的东西都好大,不如说是这个屋子本身就很大。
这是哪里还未解开。
我是谁自不必问。但是有新的问题出现。
我发生了什么事。
完全不明白。那个陌生男子是绑架犯的话跟现在的状况对不上,不是绑架犯的话又逻辑不通。我没有在医院吧。
咻
宽大的屋子里响起激烈的声音。我不由得“啊”的叫出来。
咻、咻、咻、
像喷出空气似的声音持续响着。我塞住两耳回看周围,插孔附近一瞬间变暗了。是洞!墙上空着一个洞。
这么想的瞬间,洞中亮起两道光。并排横着的杏仁形状的光。
眼睛。眼睛在发光。
呲,听到刺耳的声音。
吁、吁、吁、嘁、
是呼吸的声音。然后熟悉的鸣声响起。
我两腿发软动弹不得。只是看着洞里发光的眼睛。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状况。
我缩成小小的一团。虽然没办法但也只能思考。
我被墙壁上的洞里的——老鼠盯上了。
嘁、嘁、嘁、
响声更嘈杂了。
咻、一瞬间响起巨大的声音,紧接着从洞里飞出一个灰色的巨大的影子。我来不及叫喊,蹲了下来。
声音还在响。没有停止。空气喷出的声音也在持续。什么东西在动的声音也在响。我闭上眼睛,做好被老鼠袭击,用锋利的门牙撕咬的觉悟。
”不要!“我叫出声来。
"匡!"下意识地呼喊他的名字。脑中关于他的回忆依次苏醒。我想这是脑海中某个角落里的走马灯吧。自己一定是死了吧。
鸣响和空气喷射声依旧规律地持续着。
老鼠还没袭击过来。肌肤没有感觉到呼吸的气息的话,就是没有靠近过来的迹象。响声和空气喷射声持续着。跟之前一样的频率。
走马灯一下子消失了。脑袋开始分析情况。自爆发以来的不安、恐惧和沮丧都消失了。声音还在不停响着。响声里混杂着"呲"跟别的声音,这是——杂音。
我慢慢抬起头。
洞前面立着一个影子。将近两米,毛绒绒的影子。灿烂的发光眼睛照映出尖锐的牙齿和几根胡须。配合着咻、咻的声音摇着头。
是巨大的老鼠玩偶。靠空气驱动的玩具。仔细看的话,只有脑袋很大,整体不协调很怪异,浮在半空中这点也很奇怪。
我看到脚底有轨道。看来老鼠玩偶是沿着轨道从洞里出来的。
响声噗嗤一下停止了。’叽‘声同时也消失了。咔库咔库驱动的声音也在戛然而止。
我悄悄站起来。了解了状况,呼吸也平静下来。
没有小一点的东西。这里是——attraction。模仿巨人之家,或者说让你感觉变小的设施。
这样的话兴许这里是游乐园。
记忆一下子跳出脑海。
对了。我应该要跟匡去游乐园的。附近有名的宝崎游乐园。所以才决定穿扮得方便行动的。
他的提议。开了一家新的attraction,想去看看。他是这么说的。那样的话,现在
不会是在宝崎游乐园的attraction中吧。
推测在脑中四处飞舞。但是一点也不能理解。果然还是不合逻辑,还是无法说明我为何在这里。
我保持着跟老鼠的距离环望四周。看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也明白了其含义。房间一角的巨大的长方体和圆柱体,原来是积木。
落在桌子下面的是巨大的勺子。
墙壁的柱子上挂着毛毯一样大的东西,是挂历的道具。虽然窗户和窗帘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上面的画一看就明白。是巨大的一个布谷鸟报时钟绘画。
我在屋子里四处走动,隐藏老鼠的洞穴附近,放着一个捕鼠夹,去除巨大这一因素后就是平常的形状。虽然实际上是玩具不会动,但是要靠近还是有些犹豫,被夹住就丧命了,我这么想着。
桌子对面的墙上有一个巨大的门。
出去吧。马上从这出去。我这么决定。呆在这也无助于事。开开门的话也许会知道什么。思考到现在都焦虑了。我慢慢靠近门口,更加焦躁了。门把手在头上很远的地方。
出不去。
不,这不可能。我拼命用理智压制涌上心头的不安。这里是attraction。有进来的方法肯定也有出去的方法。
我径直朝门前走去。注意到门的边缘有一个空的大洞。从规则的锯齿形状来看,应是“老鼠咬的洞”。通过一个人来说是十分充裕的。肯定是出口没错。
我悄悄窥视洞内,看见铺着木板的地板。是走廊。
我走进洞穴。
四
下午一点。殿田走在半山腰上的住宅街上。选择在阴影里走还是满身大汗。没有行人的路上被晒的热气蒸腾。
有问题的住家还要稍微靠后点。殿田一遍用手机确认地图一遍前进。
听了瑞穗的话后,殿田就立刻调查那个住家。开始是在网上搜索,没有关于目标的情报。甚至连谣言信息都没有。不过反过来说肯定不是"南辕北辙"、"鸡肋",也就是说有报导的价值。
谨慎起见殿田确认了一下,没有饮食店或活动设施这类东西。也就是说是个人住宅。不知道联系方式。
从瑞穗教的据说是住在附近的学生那儿入手了外观的照片。根据她的说法,那是一座像玩具一样的馆。比如说像是游乐园的attraction。
神秘宫殿这个名字像是游乐园,特意将名字写在入口也像。殿田擦拭额头的汗。刚买的灰色polo衫到处都被汗浸湿了。
按着地图通过七拐八折的小巷,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殿田抬起头。
附近的土地被崭新的墙壁围了起来。大门到胸部高。门柱镶着用漂亮的字体写着“两角”的金属板。一般来说读作MOROZUMI吧。
门里面是青绿茂盛的庭院。庭院里面有一座茶色的馆。清楚地看到玄关门上写着“MYSTERY PALACE”。
是这里。殿田呼出一大口气。不知不觉地从门上探身过去凝视那座馆。这显得很可疑,殿田慌忙离开门一段距离。
如瑞穗所说,馆的窗户像是道具。二楼并排的三个窗户的玻璃的颜色是略带灰色的淡蓝和白色。从远处也能看到上面用油漆描绘的图案。
大门旁边是质朴的耳门。
“好吧”
殿田小声耳语,转动两肩,按响门柱上的门铃。他注视着监控的镜头。但一直没人出来,又按了一次。
云彩遮住了太阳,强烈的日光变得柔和。周围暗了下来。风飒飒吹响树林。
不在家?殿田这么想时,背后响起喇叭声。他不由得跳了起来。
背后的路上停了一辆漆黑的高级车。双闪灯闪烁着。太暗了看不见司机的脸。只见握着方向盘的手戴着白手套。
殿田正呆立着,司机旁的门打开了。下来一名穿着西装的脸部轮廓清晰的男子。和殿田岁数差不多。
,门被嗙地小心关上。男子用锐利的眼光看着殿田问:
“请问有何事?”
“抱歉。”殿田平身低头,“我是自由业者殿田,想来这户家里取材,但是不知道联系方式,所以直接——”
“请回。”
司机立刻回答。简洁易懂不情愿地声调。殿田自是没打算就此回去。他装作老实地说。
“能协商一下吗,我也会支付报酬的。”
“再问也是拒绝。”
司机用方言的口音说完,打开车门。瞥了一眼后座。
“那个,”殿田打开皮包,“请至少看一下企划书。给。”
“没有协商的余地。”
司机礼貌地说完,坐上车。嗙地一声,又是小心地关上车门。殿田背后响起机械的声音。大门缓缓向左右敞开。
车子发动,开向步行道,快速开入门内。驶过青翠的草坪间的白色道路,从视线中消失了。机械声音再次响起,大门关闭。
殿田大吐一口气,大喊一声“好!”,从包中取出装着企划书和名片的信封,双手投入邮筒,然后潇洒地走回来时的道路。
常有的事。每次都消沉的话什么事也做不好。
殿田将馆的事从脑中赶出来,一边考虑以后的工作日程,一边轻快地迈足前进。
“殿田先生!”
背后传来呼喊声,殿田驻足。
司机从耳门伸出头来。大声告诉殿田。
“刚才失礼了。请进来吧。”
突然地不敢置信,殿田无意识地“嗯?”呆呆地大声说。
“来两角”,司机走出人行道,边说边向殿田走去。“取材的事,请进来详细商量。”表情比之前见到的要柔和。
云层变厚了。周围变得更暗了,抚过皮肤的风也变冷了。
“谢谢。呃……”
殿田疾步走向司机。
“我是朝仓,两角的管家。”
司机深鞠一躬。用手指着耳门说。
“请进,沿着中间的白色道路走,请在里面的建筑前稍待片刻。主人需要准备一下。”
五
走廊十分短。虽然没有窗户显得微暗,但是能看见眼前脏污的胶合板墙壁。回头细看,也是同样的墙壁。天花板上挂着两个裸露的电灯泡,发出微弱的光。
我停下脚步,出不去了。脚底发颤地环看四周。左侧的墙壁在微微摇动。不——不是墙壁。
是黑色的窗帘。这么想的时候,感到有风拂过脸颊。是从窗帘吹过来的空气。
我下定决心,用手轻轻卷起窗帘。我提心吊胆,窗帘要比我以为的重得多。我透过缝隙窥视对面。
是房间。又是没有窗户、黑暗的房间。屋内一个大的枝形吊灯照出朦胧的光。靠着这点光芒,可以看见大沙发、大钢琴和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
这些全都倾斜着。
这次的房间是这种趣味的啊,我想。
我小心翼翼地迈步,踏上倾斜的地板。保持着平衡慢慢进入房间。倾斜的地板每踩一脚都会发出吱吱地刺耳声音。
桌子上放着食品模型。牛排、炖牛肉。中间的盘子盛着淋着白色调味汁的伊势大虾。看不懂这是什么料理。停在空中的叉子挑起几根沾着肉酱的意大利面。
红酒从浮在半空的酒瓶倾入桌上的玻璃杯中。
我感到头晕目眩,像是晕车的感觉袭来。
原因很明显。虽然房间里的东西全都倾斜着,但是意大利面跟红酒却又垂直向下,有种重力产生作用的错觉。眼睛看到的,跟身体感觉的产生了偏差。
怎么固定在桌子上的呢。胶水?、吸盘?还是钢琴线?我试着考虑机关所在但是治不好头晕。移开视线还是头晕眼花。走几步就恶心想吐。我跌撞着坐到沙发上,闭上眼睛。只是如此就已气喘吁吁了。沙发当然也是倾斜的,跟想像的一样坐不稳。心情也飘飘忽忽没有着落。头——脑中也是一片浑沌。
明明是在哪见过的哄小孩的玩具,我却茫然呆住。
我吐出一声叹息和呻吟,扶着额头变了变姿势。能躺下来也好啊,我尚未犹豫身体先行一步,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消不掉的疑问让头更加晕眩。绑架?监禁?其实这是梦。其实这是死后的世界。或者说我已经死去变成幽灵,在这座陌生的建筑里彷徨。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匡在我的脑中闪过。新的疑问冒出,匡怎么了。遭遇事故的话现在在哪。没遭遇事故现在又在哪。有没有在站台检票口等我呢。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了。会不会一直站着站得累了。
现在是几点。
我睁开眼,想看看手表。我抬起右手,表盘显示两点半。日期是七月二十五日。
因为在近处聚焦视线我感觉更糟糕了。我从手表移开视线,用发懵的脑袋思考。手表没问题的话,从上了陌生男子的车到现在只过了三个小时。但是这也不能说就准确无误。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温和的风拂过脸颊。我感觉到有微弱的空气流动。我抬起头。
我看到房间里面有一扇木门,微微开着。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我刚明白过来的一瞬间,吱,木门轻轻摇动。同时,我也注意到门板上贴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小小的正方形,上面用跟黑线一样的东西写着什么。
我恶心地呻吟着站起来。蹒跚着走到门旁。
白色的是便笺。用大头钉钉在了门上。
便笺上用粗野的字体写着。
(今天真得十分感谢。你能来这里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完全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我不知道美纪会不会高兴。也许太早了,这么想的话我又觉得也许是太迟了。我想也许会让她生气吧。虽然现在想想也许有些拐弯抹角,但是
说心里话。(这时开始行动)
请和在下 和我 永远在一起
不知何时我已经不头晕了。转而震惊得全身发抖。这是匡的字。和在公司看到的笔记上的字一样,钩笔有顿停的癖好。
虽然不明白这段话的真正意思。但跟现在的状况联系起来能想像出来。
匡没有遭遇事故。
把我送到这座建筑里来的,是匡。
到此还算好。问题是目的是什么。
他要让我永远住在这里。
我的脑中浮现出第一次约会时他害羞的笑脸,还有第二次约会时吃美味的冰淇淋的样子。他的笑容的意味在我心中发生翻转。
他是精神变态吗?那个笑脸是看到猎物而高兴吗?我现在是被他绑架监禁了吗?在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attraction中。
真是愚蠢,肯定不对。这肯定是恶劣的恶作剧。我强迫自己这样想。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松开握紧的双手。
我擦拭一下头上的汗,用手拉住门,犹豫是否拉开。虽然知道这里只能往前走,但还是心惊胆战。
……咻、咻、……咻、
远处传来老鼠的叫声。是刚才那个房间里的玩具。是谁又在操纵它了么。说不定是匡。
声音变大了,是我的心理作用吗。虽然知道不可能到这个房间里来,但还是在意起背后来时的道路。桌子那边,窗帘在摇动。
不能犹豫了。我拉开门,朝暗处迈步。身体倾斜着要摔倒,晚了一会才想起,地板变平了。
我一边困惑于失常的平衡感,一边继续迈步,脚踏空了。
没有地板。
我失去平衡,身体向前倾倒,眼睛被黑暗包裹。
我无意识的叫了出来。
六
殿田顺着铺设水泥地的白色道路边走边观察着馆。从近处看果然是游乐园。窗户上绘着窗画。随处可见的砖瓦上也刷着油漆。虽然有烟囱,但看着寒酸殿田觉得实际上并没有使用。
白色道路岔过馆,通向更里面。这里不是用来住的,殿田一边走着一边想。随后来到一座大的宅邸。是一栋完完全全的现代风、无机质风的方形三层建筑。
汽车停在宅邸旁边的车库里。朝仓已经进去了啊,坐在汽车后座上,像是”两角“的馆主也进去了。殿田抚平褶皱的衣领,掸下附在衣服上的杂草。
玄关的门静静地打开,朝仓走出来。殿田在他的引导下走到大理石的玄关口,脱下鞋,踏上松软的地毯,朝又宽又长的走廊走去。
殿田被领到一间像是办公室的无机质风格的房间。房间内白色与黑色协调统一,十叠大小,殿田更想称之为”空间“。朝仓手指着白色的流线型沙发说。
”请稍等,两角将会前来。“
随后无声地走了出去。
殿田缩在沙发一角,享受着适度的凉爽干燥的空气。他观察起房间的样子。对面的墙壁竖着直到天花板的金属橱柜,里面紧密地排放着白色的文件夹。左手边是一扇大窗户。窗帘另一侧可以看见草坪及矮灌木。右手边架着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
殿田刚听见脚步声,门就开了。朝仓手拿着文件出现了。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老妇人。尖尖的脸庞。锐利的眼睛周围是浓浓的眼影。灰色长发下戴着一副小小的无框眼镜。
第一个浮现在殿田脑海中的词是”魔女“。
”我是两角美纪,这个家的主人。“
老妇人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是殿田。“
殿田虽对家主是女人一事感到震惊,但仍递出名片,说明来意。他将企划书放到眼前的玻璃桌上,解释”奇人传“的宗旨。
说到最后的酬谢金额。殿堂说着”这都可以互相商量“看着对方。
美纪不知何时拿起企划书,摘下眼镜仔细地看着内容。
”……也就是说“
她瞪着殿田,没有表情地说。
”我是附近的奇怪的住宅里面的奇怪的人。“
”坦诚地说,“殿田老实地说。” 只是’引子‘而已,町上奇怪的人也都有各自的戏剧人生。把这些挖掘出来记录下来,这就是根本宗旨。无论谁也有自己的故事。“
”有?“
美纪皱皱眉。靠到沙发上。
”跟写故事不一样啊?殿田先生像我能理解得那样朝着理想前进呢。“
美纪用略带嘲笑地语气说。
”町上的奇怪的人什么的都无所谓。只需要从取材的素材里裁剪出适合的心境,拼凑上一些合乎逻辑的言谈举止就完成了——就是这样的企划吗?“
”你对可能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是我马虎了。“
殿田点点头,心中在呻吟。这个女人太锐利了,太理性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只通过谈话看穿了这个企划孕育的危险。她不是常见的那种奇人怪人。殿田更加在意这座馆了。
这个人——两角美纪,是怎么拥有这座游乐园一样的馆的。
这个馆为什么有女性的笑声和叫声。
来到这里后,殿田的好奇心更加上涨了。
殿田用诚实的口吻说。
”不过,怎么取材都会有这种危险。我能做的只是对此自觉,认认真真的思考对方的故事,诚实的记录下来。“
美纪只是直直盯着殿田,然后将企划书轻轻放到桌子上。
”我明白了。“美纪点点头。将双手放在大腿上,坐正身体。
”意思是……“
美纪干脆地说明。”意思是我接受取材。拍照也没问题,现在开始也可以。“
太好了。自己的热情传达到了。殿田站起来低头。
”十分感……“
”不过有一个条件。“
美纪打断话题。”我讲完以后,请帮个忙“
”嗯?意思是……“
美纪对着半弯着腰的殿田微笑。
”取材完了就明白了。朝仓。“
朝仓恭敬地递过来文件夹。
帮忙是什么意思。美纪有什么企图。殿田高兴着答应,却又感到紧张。也许这次取材要比以往的难度都要增加。
殿田取出IC记忆卡,”请允许我录音。”放到了桌子上。
”那么拜托了。“殿田低头。
美纪回答”请多多关照。“语气比刚才还要稳重,目光如刚才一样锐利,视线仿佛要将殿田射穿。
七
掉落到黑暗中了。这么想时,我的脚踩上了地板。发出嘎吱的一大声。
”啊啊啊,啊……“
愚蠢的叫声变得逐渐变弱直至消失。我捂住胸口凝目看着脚底。木板向下相连。是古旧的楼梯。两边可以看见栏杆,我战战兢兢地触碰了一下,光滑的触觉通过手传递过来。
黑暗中,在重力的指引下,我走下楼梯。头中的疑问如漩涡旋卷,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哪一层,也不知道现在走向的又是哪一层。我下着楼梯。在单纯机械的动作中混乱起来。
是从二层下到一层吗?
嘎吱、嘎吱、
还是从一层下到地下一层?
嘎吱、嘎吱、
或者是从更高的楼下往下。比如从四十层下到三十九层。不可能。没有这么高的建筑,至少那么高不会有这样的游乐园、这样的玩具。
嘎吱、嘎吱、
反过来如何呢。比如从地下三层到地下四层。没有窗户不会是这个原因吧。我突然感觉呼吸困难,是氧气不足。不,这也不对,没听说过地下有这样的设施。
刚才匡的字迹在脑中闪过。
嘎
踏板的位置比预想的高——不,是地板。我感觉要倾倒,手紧紧地握住栏杆。楼梯到头了。
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松开握紧栏杆的手慢慢往前走。脚掌擦地前行。脚趾碰到坚硬的东西。是木墙。不对。是门。左手摸到的圆形冰冷物体是门把。
只能打开。但我还是犹疑。我用手抚胸,深呼吸两次,转动门把。
我拉动门,但立刻有阻力抵抗。看来门关得很严实。我使劲拉,门嘭的一声开了,转到另一侧停住。
我看到狭窄的走廊。从天花板垂下的裸露灯泡照亮脏污的墙壁和地板。走廊尽头,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物体照亮了房间的一部分。对面是一间房间,要远比这里和走廊要明亮。
我慢慢朝走廊走去。白色的长方形物体逐渐变大。可以看清房间的样子了。立在地板上的发出光辉的奇妙“物体”被细长的支柱支撑着,有许多玻璃碎片一样的东西朝着天花板。
我观察一下屋内,立刻明白了。同时也明白那个“物体”是枝形吊灯。天花板上杂乱地粘着颠倒的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放着和斜屋一样的食品标本,也是颠倒着粘着。
墙壁上装饰着上下颠倒的风景画。
看来这是一间重力向上作用的颠倒屋。
我没有震惊,而是叹了口气。虽然内部装饰很奇怪,但我的感觉没有失常。也有比刚才的——上面的两个房间宽广的原因。我可以清楚的看见周围的情况。
房间里面是一扇门。
根据方才的便笺知道这里跟匡有着什么关系。但也只是如此。想要知道更多只能前进。只能向门的方向前进。
我正要踏出脚步的瞬间,门发出声响,朝这边打开了。我不假思索地后退。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身穿黑色的polo衫和长裤子。无论何时也是自然后垂的大背头。是约会时的发型。
“抱歉让你受惊了。”
匡搔着头抱歉地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僵立在那里。心脏又激烈地跳动起来。
八
两角美纪是大手建设公司的顾问。那是殿田也知道的大公司。她在五年前辞去会长一职,买下这个宅邸。
”说是顾问但也没像工作一样工作,只是偶尔到公司垂范伟大的训示而已。“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
”嘛,丈夫死后我继承了公司,奋斗了十五年,已经足够了。我也不是年过花甲的老婆子,什么问题也没有。虽然没有养育个一儿半女的,但培养了一大批的好下属。“
”嚯……“
殿田扬声感叹。也是震惊于她的地位。迄今为止的”奇人传“中也有出色的人物,但到这种地位的人还是头一个。
”辛劳着辛劳着总算是自由了。该赚的钱也赚够了。之后就是一年一年等死了。丈夫不在了,也没有孩子。然后我就建了那座馆。“
”嗯?“
殿田下意识地说了出口。话题突然跳跃。殿田慌忙说。”那里,那里到底是什么。关于那里我想详细听听。从自由了之后到购买这个宅邸之间。“
美纪一脸苦涩地看着他,之后问道。
”知道宝崎游乐园吗?“
”嗯,小时候去过几次。“
殿田不露疑惑表情地点点头。那是一家古旧但优秀的游乐园。将近二十年前,USJ开了不久就闭园了。距今也不是太远。
”那个馆——神秘宫殿“
美纪打开文件,
”是为了再现四十一年前造的attraction而建。现在来说就是老套的以错觉之类为乐的设施。颠倒屋、斜屋、还有内部装饰异常大的巨大屋。“
殿田在笔记上记录着,他感到诧异。自己并没有去过的记忆。外观也不记得了。
美纪仿若看透了他的想法,说。
”刚建成时有些热度。但马上就消退了。原因现在也不明白。所以再现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
美纪说着把文件放到桌上。上面缀着几张古旧的照片。照片拍摄着那座馆,背后是树林,周围有许多大人带着孩子。
”想方设法把平面图找到了。“
她翻开页面,是示意图、然后像是设计图。
”也就是说不只是外观,内部也再现了“
”是的。“美纪点点头。”尽我所能。不知道的地方只能靠想象补足。也增添了一部分,楼梯加了栏杆。因为楼梯很陡,很危险。“
美纪又用鼻子哼气。
殿田一边用小型数码相机拍下这些图,一边思考下一步怎么办。现在明白神秘宫殿是什么了。美纪的话也属实,这些略图和照片,可以说是物理证据。
问题是”为何“。也就是动机。拥有自由和金钱的这个女人建造这个馆的动机。殿田感觉像个侦探,这在取材中经常出现。
感情一定很殷切。感情浅的话不会花费这等的时间和金钱再现一个消失的attraction。从她之前的态度来看,通过对话很难获知。这样的话,比起直接询问,循循诱导方是上策。
”四十一年前“
美纪自己开始说。”我跟当时交往的男人去宝崎游乐园玩。当时刚进公司两年。从定下约定的那天开始就心情激动,头一天还为穿衣打扮等烦恼呢。“
她的语气变了,目光看向远处——那座馆的方向。
”在车站等着会合。我后悔果然不穿这件衣服比较好。“
美纪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语气继续说。
有一点点气馁在殿田的心中扩散。他忍住叹息,
几乎可以确定的推测在脑中奔驰。
神秘宫殿是为了怀念昔日的恋人而建的吧。
这座馆是为了再现和相爱的男人、不知为何没有在一起的男人的无可替代的回忆吧。所以才会在丈夫死后辞去工作,着手现在这座建筑吧。
可以理解。逻辑清晰有条理。只是太过平常。只不过规模大了点而已。虽然这些有报导的价值,但意外性要比想象的少。
不可期待。不可妄断。虽知如此但依旧心怀遗憾。
”然后两个人开始进入神秘宫殿了啊。“
殿田打算催快进度般询问。
”不“
美纪回答,视线转向殿田。
”他去世了。约会的当天,刚出家门就遇到事故。“
九
”匡……“
我不假思索地叫了出来。声音嘶哑。匡一脸担心地问。
”没受伤吧?没有不高兴吧?“
他慢慢靠近。我再次后退,想起了贴在斜屋里面门上的便笺。
可能是这个人把关到这个建筑里面。
我紧绷着脸。匡停下脚步,忧伤地说。
”这样啊,对不起。“
我更还往后退。颠倒枝形吊灯顶在我的腰间,我像是被针刺痛一样。
我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这时候头上的椅子和桌子和料理不会落下来吧。脑中被这种妄想占据。
”这是“
我岔开脚站定,颤抖地问。”这是哪里?是怎么一回事?“
”说清楚。拜托了。“
匡搔搔头,低下去,又抬起头说。
”surprise“
”嗯?“
”先让你吃惊再让你高兴,不是有这样的外国文化吗。我在杂志上看到了……在下也就试了试。“
含糊不清的辩解。搞不懂是什么意思,我避开枝形吊灯再往后退。匡急忙说。
”总之,就是玩笑。规模大一点的玩笑。至今为止全都是。“
他向前踏步。
”玩笑?“
我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他的表情真挚,看起来不像说谎,也不像是说玩笑话。
这个人是认真的,我遭遇的都是开玩笑。
我握紧出汗的双手。
”在想什么呢?“我说。
”在想玩笑开完了吗?先吃惊再高兴?在想遭受这些的我高兴吗?在想终于见面了高兴吗?“
我如连珠炮般肆意开火。一瞬间匡的身影浮现出来,我发现自己哭了,咸味在口中扩散。
”被扔到这里。看到奇怪的便笺、遭受那些恐怖……只会让人讨厌。什么surprise“
”对不起。“
匡一脸苦涩,挤出一句,”我是坏人。“道歉也无法安抚我一度紧绷的神经。我抽着鼻涕。
”笨——“
笨蛋,我正大声斥责时。
”请,请原谅“
呆笨地声音在屋内响起。
匡的背后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发迹线稀疏。是老少皆宜的丸子脸。男子砰的一声双手合十。
“我是坏人。是我教唆的。我看了杂志,觉得这样可以一下子拉近你们的距离。”
他皱着眉结结巴巴地解释。
”你不坏的,三原。“
匡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决定要做的是我。“
我想起来了。三原——开着白色车的男子。气喘呼呼地来到我等候的地方,自称是匡的初中朋友。跟这个人也有关系?意料之外,但我立刻觉得理所当然。这两个人串通好把我带到这里来。这么想是自然而然。
”全都是我想出来的“
匡看着我。
”撒谎说我遇到事故。让美纪坐上三原的车,假装去宝崎医院,实际上是带到宝崎游乐园。然后把毫不知情的美纪领到这个attraction来。“
我稍微明白了点。果然这里是宝崎游乐园的attraction里面。我沉默着等着听接下来的话。
”我在这个入口等着,向美纪说明真相,然后那个……“
匡在这里考虑用词。
”但是“
他又搔搔头,困窘地说
”美纪在车里面晕倒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再加上这里不知为何关闭了。我就想到了多余的事。于是改变作战,布置了一场更大的surprise。“
十
”嗯?去世了?“
殿田不由得问道,对预料之外的发言感到困惑。美纪轻轻点头,轻扶眼镜。
”他的朋友来到了等候的地方。他们从前一天晚上一直到当天都在一起。我坐他朋友的车到了医院,宝崎医院。“
”啊啊,在游乐园附近,看起来挺新的。“
”那时候很破旧,黑暗,还有消毒液的刺激味道。“
美纪说着支离破碎的词语,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基本上是当场死亡。我到医院时,脸上已经盖上白布了。“
美纪淡淡地继续说。
”等我精神正常过来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守夜跟告别仪式都不记得了。现在也想不起来。据同事说,工作看起来就像平常一样。之后也平常地继续工作。“
尖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殿田想起了在哪里听过还是读过来的一句平凡至极的话。
真正悲伤的人,甚至不会哭出来。
”他去世后两年,我跟当时的社长的儿子两角一见钟情,结了婚。从那时起我开始涉及经营公司。直到五年前。“
殿田意识到记笔记的手早已停下。慌忙飞笔写下关键内容。
”两角是个好人。“
美纪估计着殿田记完了。说道。
”他对我十分珍重。我对他也没有任何不满。不过我工作时也在一点点地调查那个人死前的踪迹。宝崎游乐园的事。也向亲属询问过。也想见一见他的朋友。但是好像是做危险的工作,去向不明。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然后——朝仓“
美纪突然呼叫。朝仓恭敬地应了一声。美纪锐利的目光转向他。
”看着拿过来。“
”明白。“
朝仓走向靠墙的橱柜,取出一册文件夹,走向美纪。他把文件放到桌上,又回到原来立着的地方。
美纪打开文件夹,里面订着褪了色的报导。照片、标语、小标题以及正文。看起来是从杂志上一页一页裁剪下来的。全部都具有时代感,相当古老的东西。
”这是那个人的屋子里的枕头边的杂志。现在应该叫文化志。介绍各种各样的外国新闻和文化。从放置的地方和发行日期来考虑,可能是死前的一晚和朋友一块看的。“
”哦“
殿田随声附和着继续记着笔记。然后突然意识到。
”这个橱柜里的文件,难道说“
”嗯。全都是关于那个人和当时的宝崎游乐园的。“
美纪回头看着墙壁一面的橱柜。殿田从她的灰色头发间看着青筋浮现的脖颈。忽地背后一凉。
无机质的房间,整齐排列的文件。本以为是工作上的书,或者只是单纯的装饰用。但两者都不是。
是她拼命搜集的东西。她的执念充满了整个房间。
”不只是这里。“
美纪仿佛看透了殿田的心思说。不等回应便说。
”卧室的书架也是。我在二层的屋子里也是。只用地下仓库的话没法全放进去。“
她耸耸肩。
朝仓在橱柜一角蹲下,起来后向这边走来,双手抱着一个细长的白色箱子。
他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被带拉链的的薄膜分割开,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殿田的脑中闪过”破烂“这样毫不掩饰的词语。古旧的文具,生锈的铁制玩具。手表里的钟表。被压瘪的蓝色小盒子,是放什么小物件的吧。
”那个人的遗物。这里的不是全部。“
美纪深深地感慨,目光注视着箱子中。
”……这样啊“
殿田勉强着如此回答。背后的寒气益发寒冷。几乎可以确信她所怀的感情。肯定不会错了。
眼前的这个女性,对曾经爱过的男子有着异样的执着。虽然目光冷澈,但心中对过世的男子的思暮依旧强烈。这个房间——不,这个家中的存在都是这种感情的告白、结果,恩赐。两角美纪搜集的,是短暂回忆的残骸。
”可以拍照吗?“
被问到的美纪无意识不由得用无力地说了声”啊“。虽然殿田也呆傻愚笨了,但还拍摄了箱子内部,也得到了许可拍摄橱柜。
朝仓只是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表情的立着。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观察者殿田——更像是警戒,殿田感到气氛紧张。
”那些,感觉怎么样?“
拍完照片,殿田在橱柜前转过头。不知何时美纪立了起来,站在屋子中间。
”这些,感觉是纪念,是填满了记忆的房间。“
听到稳妥的回答,美纪微笑说。
”嘛,按这样的顺序说明的确会让人这么想。“
不对吗?殿田正想要问。
”这里的就是全部线索了。刚才对朝仓说过了。“
”我想仔细看看。“
殿田笑着立刻提出来。肌肤能感觉到要接近核心了,或者称为直觉比较好。这是暗示,美纪要说到最后的关键了。
再现神秘宫殿的动机。
美纪双手在腰前抱住。
”那个人留下来的东西,死前的言行。以及宝崎游乐园的神秘宫殿……“
殿田再次笑了出来。这次是没忍住偷笑。
”……刚才对殿田先生说的话,还记着吗?取材的事,根据情况编造故事。“
殿田呆呆地问。
”嗯?“
殿田慢悠悠的等待着。
”也不能说是了不起的事,毕竟我也做过了。“
美纪坚定地瞪着殿田。
”假如那天那个人没有遭遇事故的话,会怎么样。我尝试了各种的可能。按逻辑继续下来。根据发现的线索编造出那个馆中可能发生的情景。“
”嗯……“
殿田发出沙哑的声音。不懂。虽然理解说出的关键内容,但不懂其中的意思。
”请帮忙,取材前拜托过了。这么说的话就明白了。“
这么说着,美纪瞥了朝仓一眼。朝仓说着”明白了“低头行礼。再次朝橱柜走去。
十一
匡向我解释做了什么导致如今的状况,我会在这里的原因。
在三原的车里摇晃的途中,,我因为太紧张晕倒了。他们俩人对无法动弹的我束手无策。然后想出一计。匡一直重复说是自己提出来的。但我无法相信。他说话的时候,三原汗如雨下,眼睛滴溜溜直转。
他们两个人躲过工作人员和游客,在上锁的attraction中忍耐着。
我躺在二楼最里面的屋子里。
他们用积木把出口塞住,这样我醒来以后朝正路反方向前进。最终来到这里。
他们两个人在控制室打开attraction的电源,在这里的门的对面等候着我。因为从入口出去的话就会被人注意到。所以要在这里说明真相。
明白了以后就像小孩一样的恶作剧。恶趣味的过火的恶作剧。只是因为我昏迷了而完成的恶作剧,严重的话可能会丧命。在attraction中受伤了也许会变很糟糕。
”对不起。“
匡说完了后,再次道歉。他弯下腰低头。我很生气。纯粹的、单纯的生气。
”笨蛋!“
我想打抬起头的匡一巴掌。但在眼前又停住了。他悲伤的表情,哭泣的双眼。打了他我也会伤心的。谁也得不到什么。这一瞬间我的心情晴朗了。
”要,要打的话“
三原插进我们两人中间,张开双臂。
”请打我吧。匡、匡虽然那么说,但实际上是我教唆的——“
我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一巴掌。比想像的大得多声音在颠倒屋中回响。打人的手和心情都不可思议得不痛。
三原打了个大趔趄,捂着脸叫了声”啊,不是吧!“。
匡什么也没说。我也沉默着。看着被吓傻的三原,我逐渐平息了怒火。
太傻了,我未曾思考先笑了出来。现在的状况,三原的脸,像受到斥责的孩子似的的匡。这些都太滑稽,太可笑。太蠢了。
还有刚才真的害怕的我自己。
”哈哈哈……“
我笑出声来。这一切无论怎么都好,我只管扭着身子继续笑。眼泪流了出来,但我一点也不悲伤。
”真是太笨了,你们。“
我轻轻地抓住匡的双腕。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我咕哝说。
“太好了……”
“还活着,没发生事故”
眼泪流过我的脸颊,从下巴滴落。我从朦胧的视线一角,看到三原一脸困惑的凝视着我。
匡握住我的手。传来了温暖的大手的触觉。
他说:“还没完哦”
他用复杂的表情俯视我。
“事还没做完,得说完最终的目的。”
“嗯?”
匡双手离开,站正姿势,“呼”得轻轻深呼吸。我看着他的身影。还没完。做的事。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真得十分感谢。不对……对不起。”
匡用尊敬的口气说。
“我完全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说真的,我不知道美纪会不会高兴。我想也许会让她生气吧。实际上是生气了,造成美纪心里不安真是抱歉。对不起。
他抬头瞥了一眼天花板。“虽然现在想想也许有些拐弯抹角,怎么说呢,平常之举竞造成了惊吓。”
我心跳加快。不禁抚住胸口。一些语句从记忆中被唤起。
便笺上的句子。
他现在说的话,正是基于便笺上写的句子。是背诵不下来呢,还是特意改了呢。
“说、说心里话。”
匡闭上嘴。脸色僵硬,是因为紧张吗?我感觉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这时开始行动)
记忆中应该是这样的语句。行动是什么。他要做什么。疑惑的同时,我也想到了答案,像答案的一样东西。
便笺上的语句的意思瞬间改变了。
匡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盒子,立刻跪下来。双手递出小盒子。这个动作,这个流程。
“从今以后,请永远和我在一起。”
他仰视着我说。啪的一声盒子打开。像是答案一样的东西成为了答案。
盒子中是金色的戒指。小小的钻石闪闪发光 。
我不知何时两手捂住嘴。眼中只有闪光的结婚戒指的模糊的光晕。
我呜咽着。脑中的一处想到化的妆也花了吧,但又立刻打消这个念头。现在是什么样都行。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
我擦干鼻涕,直视匡的脸。
“好。”
我回答说。虽然想要接着说“以后也请多多关照”,但确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谢谢。”
匡站起来,拉住我的右手。问到。“可以吗?”我立刻点点头。
他轻轻拿出戒指,慎重地戴到我的无名指上。
我只是在哭。
不知过了几十分钟,还是几个小时。我总算收住眼泪,几乎不再打嗝的时候,匡在我耳边说“出去吧。”
“从后门出去,工作人员出入口。”
我点头回应。他牵着我的手朝门走去。
我恢复了平静的心情。没有不安,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些许开心残存在胸。右手的无名指很温暖,被握紧的手也是。
出了小玄关走廊,里面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从巨大屋下到这里,是正确的道路吧。
我这么问匡。
匡浮现出暧昧的笑容。“不,还有一个房间,那里比较危险。”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明白自己正在回到现实。
明白自己正在到达编排故事的终点。
我问到。“镜子屋吧。”
“使用方法很难吧。”
匡生硬地回答“对”。
来到出入口的大门前,我对跟在身后的三原道歉说。
“抱歉,打了你一巴掌。”
他的丸子脸上有一个红色手印。
“入戏了,没注意分寸。”
三原用大到不自然的声音说。“没事,都挺好的。”
他回答到“我自己也混入其中了,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是通过对话察觉到结束了吧。虽然说是自己要求的,但真被打了也不会感觉太好。之后请他吃一顿吧。
“不过,”
我回到现实。自己结束了这次编排的故事。
“这期间的摄影怎么样?殿田先生。”
殿田拍了一下薄薄的发际线。
“没问题。控制室里装了相机,取回来就行。嗯,怎么过去呢?”
我轻轻松开握紧的手。
“给他带路,朝仓。”我命令说。朝仓回答“明白。”向里面走去。
两人从楼梯里侧消失在控制室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疲惫压身,但我的心情恬稳,头脑也感到轻松。
这次没有变糟糕。
迄今为止都是强行上演同样的故事。对身体的负担也大。不过增加了一个参与者,造成了意外的展开,结局甚是热闹。
我迎着外面的风打开出入口的门,走到庭院。风拂过出汗的头。
我往摇曳的草坪上踏了几步,转过头。
阴沉的天空下,神秘宫殿无言的伫立着。
十二
朝仓把数册文件放在桌上,问到"殿田先生要扮什么?"殿田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在问美纪。
”工作人员最妥当了。“
她抱臂而立,用锐利的的目光看着这边说”也有当时的制服“。
”开,开始做什么?“殿田不安地冒汗,”要帮忙做什么……“
”编排故事。“
美纪再次笑道,露出整齐排列的牙齿。这次是像恶作剧的小孩一样的笑容。像是命令说闭嘴参加就行。
”扮演三原如何?“
朝仓突然询问。”按照之前的说法,他不是没可能有关联。毕竟核对实际情况,他们从前一天的晚上到第二天早晨一直在一起。“
”这次试一试?“
”正是如此。“
美纪用骨瘦的手指抵着嘴角,是在思考吗?殿田暗想。
美纪用尖锐的声音说。”那就这么做。“
”就决定扮演三原了。是最后才出场。服装就没必要了。“
她用利落的语气说。朝仓回答”明白“。
从这开始变得迅速起来。美纪跟朝仓摊开桌上散落的文件开始快语地议论,话题不断推进。像是在工作,像是在开重大的会议。
从某方面来讲谈话的内容并不能称之为工作,而且在什么地方与现实产生了偏离。殿田在旁边侧耳倾听,从对话感觉到事态的异样。
那两个人说的话,坦率来说就是妄想。
那天的那个人——好像叫做立浪匡——如果没有死的话,在宝崎游乐园的神秘宫殿会如何对待美纪。而美纪又会如何应对。
开始是怎么样,以及中间,结束。
以文件的”线索“为基础,两个人交换意见,构筑当天匡跟美纪的行动。还有匡的朋友,三原的行动。
自己被指定扮演三原,这也就是——
”在这里吧“
朝仓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个便笺。
”这次试着在中期采用看看如何。我想会有效果。“
殿田悄悄窥视。上面用男性的笔记写着什么。感谢和辩解的话。像脚本一样的整齐字迹。在末尾有一段话。
这不是求婚的话吗?
匡在游乐园里对美纪求婚了?
”就这么做吧。“美纪说。”按这样流程的话我不知道的笔记好。“
”那我采用了。“
”好的。“
美纪轻轻拍手,向着殿田说。
”我们稍微离开一下。请稍作等待。“
”刚,刚才的对话“
殿田努力地试探。”在说什么,好像剧本会议一样。“
”是这样。“美纪淡淡地回应。
”接下来就是表演了。“
美纪说着,跟朝仓一块离开接待室。殿田坐在沙发上拼命思考,整理迄今为止发生的事。关掉一直开着的record。
看到返回来的两个人,殿田惊讶地无法出声。
朝仓换上了便服,穿着黑色polo衫跟长裤。梳着大背头。
美纪穿着牛仔裤,浅绿色的花纹衬衫与瘦削的身体并不般配。化的装也跟刚才不一样。
殿田意识到那时复古的服装,虽然不懂流行,但恐怕是七十年代的风格。
”那就走吧——去神秘宫殿“
美纪说。嘶哑的声音和服装毫不相配,听起来十分奇妙。
殿田缩在神秘宫殿的狭小的控制室里,看着眼前并排的监控。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机关房间。颠倒屋,斜屋,巨大屋。被无数的镜子分隔开的迷宫一样的屋子。
巨大屋的巨大的椅子下面。穿着复古的美纪横躺着,从刚才开始就一动不动。
只是听见说,从晕倒开始。
殿田向监控下面操作控制板的朝仓出声询问。
”刚才的谈话,说的就是现在做的事吗?“
”没错。“
朝仓抬起头。
”稍后会向殿田先生说明情况。现在请稍等一下。“
”嗯,很重要呢。“
殿田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
”这个馆就是为了那个原因而建的啊。那个——要形容的话,将‘假设’实际演出来看看,戏剧这样的。“
”不是戏剧。那时虚构的。“
朝仓抬起头。
”对两角来说这是现实。可能发生的现实。将与收集的线索没有矛盾的‘假设’,一个一个在这里演示出来。靠着强悍的意志跟自我暗示。“
朝仓表情生硬,但没有停顿。
”在1976年7月25日的下午,立浪匡没有遭遇事故的场景中,扮演他的是我。“
他指着自己的服装说,”再现了那天匡穿的衣服。“
”也就是说,约会“
”这次不是的。“朝仓回过头。”单纯的约会‘假设’的话,已经再现过数百次了。“
”有如平常一样在神秘宫殿中玩乐,然后期间走错了路,再次重逢的展开。也有电源关闭,一片黑暗中的展开。是推测宫殿很早被拆除的原因,根据推测的结果展开的。“
殿田震惊之中却又理解了。听到笑声和叫声的原因,恐怕就是这个。
”也准备了临时演员。“
朝仓又开始说。
”不清楚馆里是如何安排客人。是一组一组的进去,还是几组一起进入,像流水线一样依次进入的可能性也有。“
”有这么回事啊,尝试了很多组合吧。“
殿田脑中想起接待室中的宽广的橱柜与密密麻麻的文件。
”没错。“
朝仓恭敬地回答。殿田擦擦发迹线旁的汗。
”当然是那个了。这是为了找到最有可能的‘假设’。该叫正解,还是叫真相……惊人的努力啊。“
唔,殿田无意识地扬声说了出来。朝仓默默地看着他,然后,慢慢转回头。
”不对。“
”嗯?“
”两角做那种事,不是为了找寻殿田先生说的‘真相’。“
”但、但是那样的话。“
殿田声音变大了,他完全理解不了。
朝仓抚摸大背头的头发。
”线索是否真的跟约会有关系,即使排除掉一些可能性也无法确定。说到根本上,连跟这座神秘宫殿是不是有关系也不知道。只是从两角的记忆中跟立浪的对话推测出来的。“
他看着监控说。
”我也有其他的一堆错误的想法。比如说跟那天什么关系也没有,比如说是假的线索。“
朝仓意味深长地说着,转向殿田。他什么也没说,微微歪了歪嘴。
”也就是说两角永远抵达不到真相。只能时不时从不知真伪的线索中随意抽出一些,编造出一个合理的故事而已。首先,实际没发生过的事既没真相也没价值。理性的考虑,那种东西一开始就不存在。“
朝仓闭上嘴。
(编排故事)
呆立的殿田想起美纪说的话。
”……美纪知道那个,那些……“
”当然了。“朝仓静静地说。”正因为理解所以才在线所有的‘假设’。无法找到真相的话,那就全试一遍。两角正式如此考虑才付诸实行的。现在也在继续实行。“
椅子下面的美纪没有动。殿田看着监控往后退,对她建造这座馆、持续做的事情以及激励她的回忆感到毛骨悚然。
”……所以“朝仓低声说。”两角现在,也还在继续收集线索。“
”什么意思?“
殿田问到。朝仓阴着脸,然后说。
”只是想要理解,想要认同的话,从简单入手的线索里合理编排故事,比如说找到了虚假的真相就行。就这样结束就行了。大部分人是这样子。比如听了一小时的话,就觉得理解了一个人的半生的人。“
嘲讽很明显。但殿田没有感觉不快,没能感觉到。他看着朝仓,一心思考着美纪的事。
”失礼了。“朝仓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我个人而言不想被报导。不想被简单的词语概括,用耍小聪明的落语做总结。她自己就是最大的谜。“
“不会报导的。那样的话像个傻瓜。”
殿田立刻回答。实际上根本没打算写这样风格的报导。但不是觉得“没有可写的内容”。而是自己的自信动摇了。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疑问。
自己不是只满足于眼前的线索吗?有想要抵达真相吗?真正理解町上奇怪的人了吗?不——也许能理解这个前提本身就是错误的。也许自己太自负了。
“起来了,开始了。”
朝仓说。匆忙地看向监控。巨大的椅子下面的美纪坐了起来。
“抱歉。”
一直凝视着监控的朝仓说。“从年轻时就受两角的照顾。不禁”
“没关系。”
殿田也指着监控说。
“比起那个这才现在想做的。怎么样的小角色都成。只是我一点演技也没。”
“十分感谢。那么”
朝仓用不带感情的语调开始说明。这回的“假设”是,“匡和三原打算给美纪设置一个惊吓”这样的主旨。匡装作遇到交通事故,假装带美纪去医院实际上带到游乐园的惊吓机关。这是根据匡的屋子里的杂志上面的报导推测的。
“也就是这个现实——要接近美纪的实际体验。两角实际乘上了三原的车。添加上在车里晕倒了,这也合乎逻辑。”
“原来如此。”
殿田点点头,看到朝仓的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黑色戒指盒。他联想起在接待室看到的被压瘪的小盒子。
“那个东西确认过是真的了吧。”
“没错。那个人遇到事故时,放在屁股兜里的。真的已经破损了,使用的是模仿品。”
朝仓的表情柔和起来。
“也就是结局是确定的。他向两角求婚了。两角被这样的人爱着。这是确定的,真是太好了。”
“是的啊。”
殿田直接了当的回答。
监控中美纪开始走路。朝监控头靠近。落后时代的装嫩的年老女性,不安地回看周围,蹑步前行。
看不到演技。是真的胆怯的表情和动作。那是朝仓所说的“意志和暗示”的力量吧。
或者说是爱的力量。
殿田发现自己又陷入简单概括的言语中,便停止了思考。
美纪呆呆地抬头看着巨大的桌子,视线继续往墙壁移动。好像看到插座了。
朝仓用力按下控制板上的一个方形按钮。
按钮上写着“2F 老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