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朋友们

前段时间，作为志愿者，拜访了一些孤寡老人，记录了他们的故事和现在的生活状态。

（一）

w奶奶，80+，独居，未婚未育。

走进她的小院，眼前一亮，花草茂盛，一看就是经过主人精心照料。w奶奶站在门口迎接我们进去，热情的让座。房间收拾的干净整齐，一个小鱼缸里三两条金鱼游来游去。真是汗颜，自问我家都没有这么干净，我去过的大部分的家里都没这么干净！

w奶奶未退休时，是某单位的干部，退休工资应该足够维持生活。坐拥一套南京最好的学区房。平时雇有一名钟点工帮忙打扫做饭，侄子侄女们时常会来探访。现在因为腿脚不便，不怎么出门，但是依然把院子收拾的这么精致。闲了会编一些手工艺品，手工精致，自叹不如。w奶奶给我们送了几个作为纪念品，再次惭愧，我们是两手空空的来的。

和w奶奶聊天很舒服，她有明朗的笑，即使说起忧虑的事情，也不会在脸上停留多长时间，能感受到她豁达的生命态度。

w奶奶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脸盘饱满，皮肤白皙，80多岁了，都没什么皱纹。对这样的一个美女，总是会忍不住问，年轻时，有很多人追吧？w奶奶笑言，是的，有很多人介绍，就是都不喜欢。心思就没在谈恋爱上。

老师告诉我，w奶奶得了宫颈癌，她不准备治疗了。她说住院治疗太麻烦，到时手术后不能动了，谁来照顾自己呢？她觉得死亡早晚会来，就这样吧。我们问她，如果百年后，这么一套值钱的学区房要怎么处理？她说，就让几个侄子侄女们分吧。有写遗嘱么？没有。担心他们会因为遗产会有纠纷么？w奶奶说他们都是平等的，会平分的。有没有想过留下遗嘱，让其中一个孩子负责养老，然后让他可以多分一点？w奶奶认为，他们都是一样的，该平分的。

我们临走时，又拍了几张院子的照片，美好的事物，就该多留影啊。

（二）

x奶奶，80+，老伴去世快40年了，独居，住4楼，没有电梯。

我们气喘吁吁的到门口，x奶奶笑着迎接我们。声音洪亮，笑容爽朗，一看就知道她身体很健康，怪不得每天上下爬4楼都没有问题。x奶奶的家里异常的整洁，看不到杂物。我们进去一一换鞋，都不好意思动，怕万一弄乱了哪里没办法复原。

x奶奶育有1女两子。长女生了一个外孙。次子多年前自杀了。小儿子吸毒，早早离异，生有一个孙女，由她亲自带大，如今已成家。说起这些坎坷的经历，x奶奶非常利落，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感受不到悲伤。经过悠悠岁月，这些伤口应该都痊愈了吧。当我们聊起她的小孙女，漂亮的小孙女的时候，x奶奶的脸上几乎笑开了花。小孙女非常争气，白手起家，挣了不少钱，很孝敬她，经常来看她，给她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老师串掇她，干净把那些漂亮的衣服穿上给我们秀秀啊。x奶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爽快的把新衣服穿上。小孙女的眼光很潮，衣服很鲜艳很时髦，衬的x奶奶的脸异常的红润喜庆。

（三）

h奶奶，75+，独居，住5楼，没电梯。

我们才走到小区的时候，h奶奶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然后又把我们带上楼。上下一趟5楼，大家都有点喘。老师怪她，为什么下楼来接我们啊？h奶奶说，我想你们啊。

h奶奶家相对简单，干净。清瘦的脸上，岁月的痕迹明显，应该是个吃过苦的人吧。

h奶奶在战火中出生。父母生了8个孩子，无力抚养，把她寄养到舅舅家。结果日本鬼子来，舅舅家逃难，把她扔下了。她一个人几经辗转，流落街头，被日本鬼子抓过，又逃了出来。最后舅舅家逃难回来，她才算稳定下来，上学读书。在兄弟姐妹中，她能在舅舅家生活，算是幸运的。她的大姐，因为父亲做生意失败，被抵押到窑子里，下落不明。一对双胞胎妹妹死了一个，另一个送到育婴堂后下落不明。妈妈精神失常，乞讨为生，把其他的孩子拉扯大，如今大部分都走了，剩下小弟还健在，姐弟俩有联系。说起妈妈和大姐，h奶奶号啕大哭，她说她的妈妈太苦了。h奶奶试着想找到她的大姐，可是除了名字，什么信息都没有了。她还记得，姐姐被卖到窑子里时，安慰妈妈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可能还不知道她将去的是什么地方吧。

前年冬天，我从教室里走出来，经过一株枫树前，驻足良久。经过霜打，将要枯萎的枫叶们，颜色不再鲜艳，呈现一种褐色，失去了光泽。将要告别树枝的枫叶们，开始卷曲，用不同的姿态，立在枝头，各有诉说。曾经读到过一句话：不曾长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语人生。我曾长夜痛哭了很多次，我就可以语人生了么？依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