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外婆
二零一九年 六月
外婆差点要去世了。
在外面正在捯饬法考拍证件照的事,突然收到我妈的微信,说外婆又摔了一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进去时医生让家属做好外婆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准备。我赶紧拨打了我妈的电话,手机的另一头传来我妈的哭腔,而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感觉外婆不会有事。
印象中,外婆身体很健朗,是少有的七十多岁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样态。平时里,外婆喜欢喝酒,并且酒量极好;老人也喜欢热闹,无论谁家办事都要去听听唱戏,或者晚饭过后出门散散步,和乡里邻居聊聊天:村里人都知道这么一个骑着 “芜湖”牌三轮车经常笑哈哈的张桂兰。
然而,白天的笑声再爽朗难以掩盖夜晚独自一人的孤单。外婆中年丧偶后囿于保守思想再也未嫁,年纪大了以后时常和我妈懊悔:早知现在这么孤单,当初就应该再找个老伴的,唉。我至今仍无法想象外婆是怎样熬住这几十年的寂寞的。舅舅舅妈在外打工,外婆年轻时便独自一人照顾还在襁褓里的孙子——我的表弟,从牙牙学语到上幼儿园再到小学,外婆同时承担起父亲和母亲两个角色的责任。后来,表弟离开家乡小镇去县城上了初中,继而又上高中,直到现在读大学,外婆始终都是一人生活,一人生活在两层的楼房里。
一年又一年,时光在流逝,我的妈妈也到了当年看待自己妈妈过五十岁的年龄。柴米油盐,生活琐事,鸡飞狗跳,日复一日,谈不上生活有多么静好,却也大体上没有什么波澜,也许,正是这种表面的宁静蒙蔽了我们的双眼,它正在悄悄拿走一些东西。一直以为外婆身体健康就代表生活无碍,其他生活烦忧亦可迎刃而解。然而,直到去年,生活给我们敲了一钟。
去年清晨,外婆不小心在家门口走廊里摔了一跤,自己没能爬得起来,幸好没多久被邻居发现了,赶忙送到了医院,只是身子瘫了一半,需要调养恢复。自此,外婆便辗转各个子女家休养,最后住进了疗养院,由专门的护工照顾,子女们时常也去看看自己的老母亲。唯一不好的,便是习惯了自由的外婆着急想回家,她惦记着家里的菜园和三轮车,迫切想回到以往孤独但不给子女添负担的生活。
我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外婆的年老是在今年的五一。五一我父母过完生日,和自己的孙子没见多久的外婆得知自己的孙子下午即将出发返校后,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满眼的委屈与不舍,她像一个无助的老人,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年轻二十岁好送我表弟去上学。那一刻,我相信她正在艰难渡过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孤独阶段。
老年人的心境或许只有老年人才能深刻体会,并且大抵上有一种面对年寿将近大家相互扶持、珍重的心态在里面。这一次的摔跤是因为外婆听到自己的亲姐姐要去世的消息,心里着急,想尽快再见自己姐姐最后一面。谁想,不仅面没见着,差点也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现在,外婆从抢救室出来了,正在输液,有意识但还没醒过来,据我妈说,她让外婆抓紧自己的手时,明显感觉到外婆的手也在用力了。或许此刻外婆的脑海里,正在浮现出从童年一直到年老住进疗养院的日子吧,当然,还有她牵挂的外孙,想无论如何,最后也要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再看看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孙子吧。我要拼尽自己所能,不留遗憾。
另外想到的:
想到之前看《我家那闺女》综艺时,高亚麟曾经说过一句话,父母是你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听到外婆跌倒进抢救室可能醒不过来的消息后,使我落泪的,不仅是担心外婆生命垂危这件事,更是想到我的母亲从此可能永远失去她的妈妈,再也没有一个娘家可以牵挂的人后,我更为我的母亲伤心落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