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十大悍匪之(三)下:呼兰大侠
来源:网络 整理:鬼坛
第四章 公安局长家门前的谋杀
(1)
1987年12月23日下午,哈尔滨太平机场。
随着北京到哈尔滨民航客机的降落,两个身影走出了安检门。早已经守候在门口的陈永才等哈尔滨公安局的领导们向两人走了过去,一阵寒暄之后大家坐上了吉普车,一路呼啸直奔现场而去。
来得两个人都是大名鼎鼎,一位是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董钟行,而另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乌特”——乌国庆!

日后的公安部“八虎”之首乌国庆
董钟行是改革开放后,中国公安刑事侦查学研究的推动者之一,可以说是著作等身,而乌国庆更是日后的公安部八虎之首,两人同时来到哈尔滨,可以想象公安部领导特别是俞雷副部长的重视!
俞雷自从83年担任副部长以来,参与并主持了83年“严打”等重大打击刑事犯罪的运动,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但这次哈尔滨周边地区的系列杀警大案,仍然让他非常震惊!

右四位公安部副部长俞雷
为了尽快侦破此案,在哈尔滨法警吴振亚被杀的第二天,他就派董钟行和乌国庆赶到哈尔滨!
董钟行和乌国庆两人来到吴振亚被杀的共乐头道街现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查看了一番,所得出的结论也和崔道植的大同小异:凶手时机选择并不好,应该是初犯,看样子多半是模仿作案。此时对现场弹壳的弹道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完全符合崔道植之前的推断,就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子弹,而且弹壳上也没有膛线的痕迹,很明显是自制手枪,此时两位专家的话只是起到了板上钉钉的作用。
董钟行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此人年纪应该不大,做事相对冲动,但却有一手机械加工的技术,否则很难自己制作手枪。这样的年轻人,在哈尔滨这样的一座城市中,数量太大了,因此排查起来非常困难。想要破获此案,就需要从现场脚印和目击者画像上下功夫。”
两位专家对吴振亚被杀案都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之后一行人来到了省公安厅,见到了白景富和杜殿武等黑龙江等要员。简单聊了两句,就进入了正题!
董钟行望着白景富说道:“这次公安部派我们两人前来,就是希望能够分担黑龙江方面的压力。我们在公安部对呼兰和巴彦发生的系列杀警大案进行了分析,从凶手作案手法上来看,他多半是个惯犯,因为很难想象一个毫无作案经验的人在第一次作案时能够策划的如此周密,而下手如此从容而残忍!除非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乌国庆接过话头说道:“董局长说的没错,从作案的能力上来看,符合凶手画像的人群并不算多。哈尔滨历史上,虽然也有杀警察全家的案件,但凶手和被害人之间的关系密切,相对容易侦破。而这一系列案件经过对比分析,却没有发现被害者之间的交集,这是非常罕见的,因为除非是流窜杀人案,否则发生在某一地区针对特定人群的系列杀人案,总会发现某种共性。”
刘一平看了看白景富和杜殿武,说道:“三起案件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缺乏证据!说实在的,那自行车上的指纹到底是不是凶手的我们也没底,而在呼兰和巴彦开展的大规模排查也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按理说,这样的人在人群里应该很明显,因为如此胆大妄为的人实在是不多见!”
张新枫点了点头,说道:“刘厅长说的有道理,凶手对呼兰和巴彦应该都是比较熟悉的,可每次作完案之后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当然,这也和他作案选择的时间有关,第一起和第三起案件是深夜,因此他都是非常从容地离开现场。但第二起因为有意外情况发生,他抢到手的枪被一名教师打落了,并且还在滨北线和泥河交汇处留下了衣物和鞋子,这表明他虽然事先进行了策划,但并不是毫无破绽,而且事先在现场附近一定长时间踩过点,未必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乌国庆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明天我们就先去巴彦县万发镇,看看能否从现场有什么新的发现。”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从哈尔滨出发,来到了万发镇现场实地查看。万发镇是巴彦县的大镇,虽然是寒冬腊月,但由于交通便利,仍然是车水马龙。
两位专家实地走访了附近的住户,重点是两位被害者的家属。贺瑞忱和邹树申的家人至今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走出来,每次来询问当时的情况,都是眼泪涟涟,弄得现场的所有人都心情非常沉重。然而,由于事发突然,因此她们始终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
离开万发镇后,一行人来到了呼兰县,又对马福林一家的被害现场进行了查看。当天晚上,两名专家就住在了呼兰县宾馆,因为按照俞雷副部长的指示,在全国还没有其他特大案件发生的情况下,董钟行和乌国庆要在呼兰县待上一段时间,以帮助当地警方破获这一系列血案!
1987年12月27日,还有四天就将是新的一年——一九八八年了。
忙于案件侦破工作的呼兰公安局副局长董超,算起来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他除了担任一部分指挥工作而外,还亲自在几个重点乡镇搞摸底调查。最近几天还在陪着公安部的专家在现场走访,确实分身乏术!
董超当年接近五十岁的年纪,从外观上看,长得颇有浓眉大眼,身材挺拔,体格健壮。他并没有按照刘也的要求脱下警服穿上便装,在他看来如果连自己这个主管刑侦的公安局长都换装了,那就是向犯罪分子低头!
12月27日这天,正好是马福林一家被害满两个月了。而距离哈尔滨市法警吴振亚被杀却刚刚过去五天。
呼兰县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大雪,董超接到通知,刘也从省城回来了,召集各片负责人会议,要他回局里参加案情汇报会,所以他连忙从下面的村子往回赶。
早八点多钟到达局里,他准时参加了会议。这次的会议,公安部的两位专家也参与了,因此持续了整整一天。
按常规,白天在局里开完会,晚上他总是回家住的。这一次他也想回家,开会休息时,他往家里挂了个电话。是十七岁的儿子小越接的,说他妈回娘家好几天了,还没回来呢。董超放下电话,刚要离开,在电话机旁的刑警队长开玩笑说:
“孩子想家了,我派车把嫂夫人接回来!”
董超说:“别,她愿哪天回来哪天回来,我这边太忙,实在顾不上家里。”
刑警队长嘴上没有继续说,但却跟下属打招呼,将董超妻子从娘家接回来。董超的妻子钱宁雨在娘家已经住得够了,正惦记着自家里的大人孩子。忽听到了一辆吉普车专程来接她,不禁喜出望外。等这车开进呼兰,就快要到家了的时侯,公安局那边董超的会议还没有开完。
再说由董超分管的呼兰建国派出所有个年轻的民警叫朱海,今年三十三岁。由于一些工作上的事,再加上个人有点事,总想找主管局长董超汇报一下,请求给解决解决。但这些天一直没见董超的影。今天他到局里办事,听说董超回来了,就想找董局长谈谈,可领导们一整天都在紧张地开会,没机会也没时间谈他的事。在会议室外面的走廊里,朱海碰到了刑警队队长,队长问他干什么来了,他说想找董局长有点事,个人事。队长考虑了一下说,董局长白天在局里开会,晚上总要回家的,你不如晚上到他家去谈吧。朱海一想可也是,在这等着没时候,况且局里人多也不方便,于是他决定下班后到董超家里一谈。就这样,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他骑自行车回到了建国派出所。
朱海年轻气盛,而且觉得自己穿起警服来格外的英俊,因此也没有听刘也的话,出入仍然穿着一身警服。

建国派出所民警朱海
按正常情况,每天下午五点钟下班。朱海瞅着表针一指到地方,便锁上抽屉,出门骑了车子直奔董超家而来。他推测,如果局长也在五点按时下班,是会在自己之前先到家的。因为董超回家多半是有吉普车接送。从局里到家只消十多分钟。如果董超不按时下班,自己就在他家里等一会儿。这么寻思着,朱海大约在晚五点二十分左右到达董超的家门口。
此时已经是接近元旦,地处东北的呼兰县五点多天就比较黑了。
董超家住在县城西北角,是两年前新盖的五间红砖铁瓦大房。这里原是呼兰西郊环卫局的一个苗圃,植着一片整齐的小杨树林。在城镇地皮日渐昂贵紧缺的情况下,这片小树林愈显其珍贵无比,是一块好地方。终于,在三年前,某副县长为其女儿在这片林带上割占了一席之地,伐掉东南角若干棵小树,盖起一座二百多平方米的漂亮新宅。先河一开,便有人接踵而来。接着在这块地的其他部位,很快也就按同样的或更宏伟的规模发展,一座房变成了一大排房。
董超家正好是这一大排房的最后一幢。可能是因为他的地号要得晚了,是最后一个批下来的缘故。
他家的院门朝东开,隔着一条四米多宽的土路,对面是新搬来不久的邻居。房后,即北面,是一条巷路,路边都是居民住宅。南面是二十多米长的院落,用红砖砌的院墙。院墙外则是一个只堆了些砖石沙土,还没建起来的房基地空场。至于西边,就完全没有人家了,仍是那片剩余的小杨树林。
当朱海骑着自行车从北面的巷路口拐过来,停在董超家的院墙外,放好车子,伸出手去按大铁门的门铃时,从南面院墙的外侧突然闪出一条黑影,在二十多米外抬手对准朱海!
“砰!”
枪声响起了!
这一枪正打在朱海的左后腰上。朱海“啊”地惊叫一声,本能地回转身,左手捂住伤口,右手随即往胯后去掏枪。不想凶手的第二枪紧接着又打响了。子弹击中朱海的腹部。他痛苦地又呻吟了一声,身子沉重地倒下去。
枪声惊动了屋内的人。董超十七岁的儿子小越推开房门跑了出来。他拉开院大门,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朱海,急忙俯下身去推了推,见朱海已经人事不醒,一滩血迹染红了旁边的雪地。再抬头向四外观寻,凶手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慌骇之中,他急忙返身跑回屋里,拿起电话就拨离家最近的建国派出所。
“喂喂,建国派出所吗?我是董超家,对,我是小越呀!你是谁?汪所长吗?我家出事了,有人开枪,在我家门口,朱海被打着了!躺地下了,一下子血……”
“小越,你别慌,我们马上就到!”
下班后,没来得及回家的建国派出所副所长汪鸣灵(化名),一听电话便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命令值班民警留在所里值班并立即向局里紧急报告。自己则带领三个民警跳上一辆三轮摩托车,由他亲自驾驶,迅速朝案发地点飞驰而来。
事情太突然了,也太紧急了,汪鸣灵过于紧张了。慌忙之中想不到又出了错。
他临上摩托车之前,愈发觉得问题来得严重,随手将枪掏出,压上子弹,然后插在裤兜里。他两手去驾驶摩托,没料到,由于他的摩托车开得过快,如离弦的箭一般。而那一段道路又坑坑洼洼,颇不平坦,一路颠得老高。那沉甸甸的手枪从裤兜里颠掉出去,他竟全然没知没觉。
再说董小越于高度紧张之中打完电话又急忙往街上跑,想去找人找车拉朱海上医院。刚跑出不远,就见一辆吉普车迎面驰来。他心想建国派出所的车不会来得这么快,就想躲躲路,从旁边跑过去。他不知道,这就是那辆去接自己母亲的车,司机和母亲钱宁雨就坐在里面。枪声响过不到五分钟,这车就到了。
在明亮的车灯光照耀下,路面上小越异常慌乱的身形,引起了吉普车内的人的注意。司机奇怪地说:
“这小子干嘛这么没命地跑?”
钱宁雨定睛一瞧,一眼看出迎面奔跑着的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的儿子小越!她不由大声呼叫起来:
“停车!快停车!是我家的小越!他这是往哪跑?!”
吉普车“嘎吱”一声猛然刹住,司机跳下车将小越截住:
“小越!小越!你上哪去?你妈在车上呢!”
“小越,咋的啦?”钱宁雨也下了车,迫不及待地问。
小越上气不接下气:“朱海,叫,叫人开枪打了!……”
“在哪儿?”
“在咱家……”
“啊?”几个人一听,大吃一惊。
“快,上车!”司机喊了一声,脚下猛地一蹬油门,手上“啪!”地打开了警报器。
吉普车象一头被激怒的疯兽一般,厉声嘶叫着向前冲去。
片刻之后,吉普车猛地在董超家的胡同口刹住。雪亮的车灯前面,朱海躺卧在血泊中。几个人迅速跳下车。司机手里拎着枪,他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发现什么动静,就急忙去扶倒在地上的同行。
“朱海!朱海!”司机呼唤着。
“快,抬到屋里去包扎!在这一会儿冻坏了!”董超的老婆说。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朱海刚刚抬到董超的住屋内,门外一阵摩托车声,建国派出所的汪鸣灵等人赶到了。汪鸣灵把摩托刚一刹住,一边往下跳一边伸手去裤兜里摸枪。可他一下子就傻眼了。裤兜里是空的!回身俯到摩托车上去找,根本没影儿。问同车的两个人,都说没见。汪鸣灵头上的汗珠如豆粒般当时就滚下来了!
听说朱海已被抬到屋里去了,汪鸣灵留下一个民警帮着照看,自己与另一个民警跳上摩托车循原路回头去找枪,他们慌里慌张、匆匆忙忙,找了一路,却踪迹全无!只好又空手返回发案现场。
朱海伤势严重,虽经包扎,仍血流不止,始终处于昏迷状态。看来需要赶紧送医院。于是几个人又把他从屋里抬出来,抬到吉普车上。司机说:
“你们在这儿守护现场,我与小越去医院送朱海!”
吉普车刚走,汪鸣灵的摩托便回来了。紧接着一辆闪着警灯的大轿车和一支全副武装的摩托队也同时到达。呼兰公安局局长张福田与副局长董超首先下车,在他们的身后下车的是以刘也为首的省城公安部门的领导以及公安部的两位刑侦专家!
听了部下的的叙述,领导们稍微磋商了一下,便立即分工布置,组织人员分头进行搜捕凶犯,火速行动。
汪鸣灵看到人们那种紧张忙碌的状态,特别是几位首长那严峻阴沉的面孔,他真不愿把丢枪的事说出来。但这么严重的事件他又不敢隐瞒,只好硬着头皮,两手渗着冷汗,向两位局长嗫嚅道:
“我,我跑的太急,把枪,弄丢了……”
(2)
枪,是警察吃饭的家伙,而丢枪,对于警察来说则是极大的过失!
借用日后成为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闫子忠的话:“最怕的就是丢枪,一旦枪丢了,就要想到哪里是不是有特大血案要发生了!”
丢枪对警察来说是致命的错误!
此时,汪鸣灵就犯了这样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当他嗫嚅着向张福田和董超说出这句话时,只感觉到浑身的血都集中在头颅,整个人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而张福田与董超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如同晴空打了个霹雳。他们瞪着汪鸣灵的眼睛,就像在瞧一个外星人,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雪上加霜!越出毛病越给你上眼药!”
要知道,汪鸣灵手里的枪可并不是一支空枪,那里面还有十发子弹!可以想象,如果汪鸣灵这支“五四”式手枪被某个心存歹念的人甚至是那个杀警狂魔拾去了,那问题可就更严重了。
此时,两位局长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一丝苦笑,如果是平时丢了枪,说不定可以缓一缓,第二天一早再汇报。但此时刚刚发生一起杀警大案,而公安部的两位专家以及哈尔滨公安局的刘也副局长都在这里,两人就是再为难,也不得不把这一事故立即报告给省公安厅。
向省公安厅打电话报告这一情况,是张福田局长主动要求,由他自己来打的这个电话,他是一县的公安局局长,虽然刘也是一线指挥官,但人是自己麾下的,理应由自己负责!
省厅方面接电话的领导正是主管刑侦工作刘一平副厅长,刘一平已经知道呼兰县又发生枪杀民警的大案了。但当他听到这一情况后,仍然是极为震惊,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静而严肃地在电话里说道:“福田同志,我知道你们现在面临的压力,也理解你们目前的处境。可是,请你转告刘也同志、董超同志和其他同志,解除压力的唯一途径就是尽快破案,制止凶手继续制造凶杀案件。否则,我们无法向被害者的家属交代,更无法向呼兰人民和全省人民交代。请你向同志们讲清楚,现在是非常时期,是考验我们每一个干警素质的时候,绝不允许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请大家务必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是,我知道。”张福田低沉地回答,“干警素质不高首先是我的责任,事后我将请求处分。现在请领导相信,我们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破案的。”
刘也、董超等人在一旁都听得很清楚,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但分明都感受到肩头又增加了一份无形的压力。
随后,几个人简捷地分了一下工,张福田随刘也等人赶回局里进一步组织全县搜捕工作。董超则赶到医院去组织抢救朱海的工作。而公安部的两位专家董钟行和乌国庆则留在了现场,指导勘查工作的开展。
董超赶到医院时,院里院外围了许多好奇和关心的人,而医务室里,几名医生居然都束手无策。
原来,因为朱海浑身是血,并且仍在流血不止,但呼兰县人民医院毕竟是个县城小医院,面对身受重伤并且在不断流血的朱海,他们显得很慌乱,两名有经验的医生看了朱海的伤情,建议立即转到哈尔滨的大医院进行治疗。
白色的救护车带着朱海立即向哈尔滨方向疾驰。车内,输液瓶在朱海头上晃动着。两名护士充当点滴架,用手把持着。那挽救生命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注入进朱海的血管里。而在朱海的身下,殷红的血液仍然在缓缓向外流淌。
到达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之后,已经得到消息的医生和护士立即开始紧急抢救!

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朱海被推进了手术室,从他体内取出的两颗子弹,之后通过弹道分析,证明凶手所使用的枪支正是马福林案件中被劫走的那支五四式手枪,很明显,依然是那个杀警狂魔再次猖狂作案!
然而,虽然经过全力抢救,但朱海还是于28日凌晨三点死在了医院。他是因肝部被子弹击碎,流血过多而导致死亡的。
朱海,这个刚刚三十三岁的年轻干警,虽然17岁就参加工作,但成为民警还不满三年,就这样无辜地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张福田回到局里十分钟后,也就是下午六点左右,距离案发时间不到半小时,呼兰全部戒严。各个交通路口、铁路关卡、统统被封锁住。由公安干警和防暴队员联合设卡,对所有过路行人进行盘查,凡形迹可疑者一律带回公安局详细审问。
与此同时,各乡镇派出所、各街道治安人员一齐出动,封锁出入要道,对所掌握的重点人物再次实行突击搜查。同时,武警呼兰中队和哈尔滨调到呼兰的数百武警都在配合各支力量执行任务。可以说,整个呼兰县是“四门落锁,水泻不通”!
张福田在行动开始之前,心中是有强烈的自信的!因为在朱海的案件发生之前,他就对呼兰县各个部位的机动力量进行了细心的安排,再加上刘也从哈尔滨调来的数百武警,使得呼兰县公安和武警的机动能力空前提到。

大量武警出动进行巡查
所以,他在指挥这一次全面搜捕活动时,可以说非常从容,而这次搜捕的规模之大,时间之早,行动之快,可以说都是空前的。
然而,遗憾的是,彻夜的搜捕并没有结果。那个让张福田咬牙切齿的杀警狂魔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案发后二十几分钟之后,两只警犬就到位了,它们嗅了嗅地上的味道,叫了两声向小树林方向跑去!但在跑出去五六里地后,两只警犬先后丢失了嗅源,让训犬员是捶胸顿足!
而此时,公安部的两位刑侦专家——董钟行和乌国庆,正接着吉普车的探照灯,跪在地上看着南院墙附近那一串清晰地足迹。
由于25日刚刚下过一场雪,因此凶手在现场留下的足迹非常清晰。一旁的照相机闪个不停,乌国庆和董钟行站起身来互相看了一眼,乌国庆沉声说道:“这个下马威可真是厉害!别的凶犯都是杀老百姓,警察追着他跑,凶手是猎物,警察是猎手!可这次的案犯,他在我们眼里是猎物,可我们在他眼里也是猎物!”
董钟行也是脸色铁青:“破了这么多案子,这么恐怖地案犯还是第一次碰到!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揪出来!”
在东北的寒风中,两位老专家和众多刑警一直坚守在案发现场,直到天明!
当董超看到盖着白布单,被推出手术室的朱海,眼中流出了泪水!那是对自己死去战友的哀悼,是对自己半年以来仍然无法侦破这一系列杀警案件的悔恨,以及对残忍狡诈的凶手的愤怒!
朱海是倒在公安局副局长董超家门前的,从身材和相貌上来看,两人有一定相似之处,从这点上来看,朱海很可能是作为董超的替身而被枪杀的。
如果真是因为在黑暗中,凶手认错人而开了枪的话,那么,就使人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了:
凶手为什么要杀害董超?董超从事刑侦工作多年,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但这些人和张福贵、马福林尤其是巴彦县的贺瑞忱又有哪些交集呢?
更加奇怪的是,凶手又是怎么得知董超要在今晚回家的?如果他真的是第一次来董超家门口,就碰到了恰巧来董超家的朱海,这未免也太巧了吧?但如果他不是第一次来,而是多次前来踩点,那他又怎可能误将朱海认成董超呢?
而凶手误将朱海认作董超,是否说明他对董超并不太熟悉?凶手既然要杀董超,那肯定会跟踪他,那凶手就很容易发现,在这段时间董超经常到基层指导工作,几乎不可能骑自行车回家,每次回家都是单位的吉普车送回来。凶手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那这个“点”踩得就有点“歪”了!
这一连串谜题,董超一时还难以解开,但他知道,这个凶手既然盯上了自己,那无疑是对自己和家人极大的威胁。
正当他离开手术室门前,来到医院大厅时,却意外看到妻子钱宁雨、儿子董小越和女儿董小丽。董小越还好一些,钱宁雨和董小丽很明显已经哭过了,看到董超后更是立刻冲过来抱住了他!
原来,朱海的事出了后,钱宁雨就想到凶手可能要杀得是自己的丈夫董超,而已经出嫁的女儿董小丽也赶到家中。望着门前一大堆勘查现场的刑警,钱宁雨却感觉到丝毫没有安全感,没办法,刑警队长只好派了一辆车将他们三人也送到哈尔滨和董超在一起。
董超看到妻子和女儿的样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怒火,但却没法发泄!他非常不满妻子和女儿此时恐惧的样子,但却无法斥责她们!此时他也非常担心家人的安全,害怕像张福贵和马福林一样满门被杀!
但他是一个性格坚定,胆略过人的老公安干部。他并没有被残暴的凶杀所吓住,而是更加坚定了与犯罪分子作殊死斗争的决心。但现在除了自身加强防范之外,也不得不为他的家庭安全着想。
这件事发生以后,他购置来一些木料,铁皮和铁筋,将五间房的前后窗户全部打上了闸板,又穿上了钢筋。在前院窗下又养了一条警觉性极高的大狼犬。
呼兰公安局根据刘也的指示,对董超家也采取了重点保护措施。除布置便衣在董超家周围蹲坑外,又在附近一家工厂的门卫室里设立了一个公开的治安岗亭,由民警值班。从这个治安岗亭到董超家只有一分钟的路程。
第二天一早,“老江湖”和“小年轻”正在派出所里休息。昨晚两人和同事们一起走街串巷进行巡查,忙了一夜,却仍然没有凶手的影子。天亮了之后,大家伙实在扛不住了,正好哈尔滨的一队武警前来支援,两人就回到了派出所,但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案件。
“小年轻”说道:“你说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点,居然敢在董副局长家门口杀警察!要说朱海真的太可惜了,才三十三岁就这么死了!”
“老江湖”喝了口茶水说道:“他就是去杀董局长的,那朱海我见过,和董局长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没想到居然因为这事丢了性命,真是命呀!”
“小年轻”一听来劲儿了,凑过去问:“那你说这案子到底能不能破呀?”
“老江湖”哼了一声说:“当然能破,‘三张’东跑西颠,南窜北逃,不也被咱们抓住了吗?放心,这个王八蛋肯定跑不了!”
就这样,“老江湖”又跟“小年轻”讲起了抓捕“三张”的过程。。。
就在“老江湖”讲得正来劲儿时,三名青年走进派出所,来到他们面前。
还没等两名警察讲话,其中一个青年从兜里掏出一把”五四“式手枪,这一下可把屋里的“老江湖”和“小年轻”都吓了一跳,两个人蹭地站了起来,同时用手抓住了自己的枪柄,也把枪掏了出来!
第五章 呼兰人的春节
(1)
呼兰县公安局会议室内,压抑的空气快要让人窒息了!
屋里面足有二三十个"老烟枪",平时开会怕丑的太多熏到别人,此时在重压面前,全都一根接一根!
刘也、张福田和董超三人都是两眼通红。昨晚的追捕工作持续了足足九个小时,在这期间,任何人出入呼兰县城都要被严格盘查。然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张福田是这里面最不甘心的,在马福林被害两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强化呼兰县公安局的应急响应能力。但昨晚却一败涂地!四起杀警大案,他却拿这个杀警狂魔毫无办法!看着屋子里的同僚们一个个沉默不语,更是前所未有的烦躁!他突然想到干脆自己辞职算了,这个凶手实在不是自己能够对付得了的!然而,警察局长的骄傲让他没办法张开嘴:“难道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无能,只能当逃兵吗?”
董超脑子里则是一会儿是朱海盖着白布单被推出来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凶犯从黑暗中闪出来对准他的老婆孩子连连开枪!
相对来说,刘也是最冷静的一个。他清清嗓子向董钟行和乌国庆两位刑侦专家问道:“两位专家昨晚有什么发现?”

一马平川的呼兰县城,似乎没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
乌国庆环视了会场一周,故意放大声音说道:“我觉得他并没有跑远!还在包围圈当中!”
这一句话像是个响雷,一下将所有人已经出窍的“灵魂”都拉了回来!
董钟行也点点头说道:“没错,他应该还在包围圈当中,昨晚朱海被枪击之后,咱们的人动作如此迅速,即使是冰封的呼兰河上也有人把守,如果他要强行突围,必然会被我们的人发现。而呼兰县地处平原,无山无沟,他想偷偷潜出去可能性也很小。因此,他很可能还在包围圈里!”
乌国庆点了点头说道:“此人敢于顶风作案,肯定是有所依仗。他很可能是单身或者有独立的住所,即使长时间离开,也不怕被别人发现。又或者,他的这种行为,是受到他的家人全体保护的!”
屋里的人听完这句话,都觉得有些大开眼界的感觉。是呀,之前都从单人作案还是多人作案角度出发,但凶手之所以来无影去无踪,关键是在大范围排查时发现不了他作案时间上的破绽。而如果是一家子人都支持他的这种行为,那就说得通了!
乌国庆又接着说道:“另外,之前排查时候,咱们重点放在曾经有前科的人身上,但实际上,也可能凶手的家人犯了罪,受到惩罚,导致凶手仇恨公安机关!别忘了,连朱总司令的孙子都枪毙了呀!”
这一句话,让众人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点:凶手为什么杀人!
如果是和警察有仇,那问题就来了,这得多大的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如果是这样,那凶手至少和其中一名被杀害的警察总会有很深的过节!
如果是他被打击处理过,那确实有可能针对警察这个群体!但这个处理有多重呢?十年?二十年?
说实在的,从改革开放到现在也不到十年,刑法是79年才制定,之前一直靠条例和各种红头文件来判刑。83年又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严打。因此在这一段时间内,对一些案犯的量刑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有很多人认为当初对自己的处理过狠,所以出狱之后伺机报复!
然而,在这样一个场合,是不会有人说出来的。
乌国庆接着说道:“这个人,岁数不会太小,依我看,之前划定的重点年龄范围过小。我看他得在35岁往上,甚至是40岁往上!这是我根据几个现场附近凶手留下的痕迹总结出来的。”
“从昨晚董副局长家南院墙外留下的脚印来看,他在那逗留了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是一个年轻人,那他多半会左顾右盼,来回走动。但凶手在现场的脚印却很少,甚至曾经靠墙站立了一段时间,现场也没有留下烟灰和唾液。这和枪杀贺瑞忱所长后留下的衣物所体现的特征相同,凶手并不抽烟,而且他在等候的这一段时间,丝毫不紧张。没有一定的生活阅历,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乌国庆的一番话,让现场的干警们仿佛又看到了一丝阳光。他们又重新活跃起来,尝试从昨晚的案发现场发现蛛丝马迹。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闯进屋来,大声喊道:“我的枪找到了,我的枪找到了!”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原来,今天一早,三位男青年来到辖区内的派出所掏出一把手枪,没想到屋里的两名警察以为是来了歹徒,还差点发生误会,幸亏三名男青年及时说明白自己的目的是来“还枪”的。
他们三人手里这把枪,就是汪鸣灵昨天晚上丢失的那把,是今早三人路过一个雪堆旁发现的。张福田局长高度赞扬了三人拾金不昧的行为,并以公安局的名义奖励他们每人五十元钱!
随着案情分析会的结束,专案组马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排查。这一次,采取了外松内紧政策,对城里面所有的适龄男性进行全面排查,重点放在35岁到50岁这一段。
而算上马福林和张福贵全家被杀后的大排查,这已经是呼兰县的第三轮大排查了。
然而,结果让所有干警都失望了!虽然各个辖区的干警从作案时间上进行了严格排查,呼兰县城内的男子是挨个过关,即使出门在外的也都进行了细致核实,但凶手似乎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就仿佛他从来也没有再县城作案,更谈不上离开了,他就像团空气一般,同天空融为了一体!
董钟行和乌国庆的脸色也和专案组其他成员一样,逐渐变得憔悴。在呼兰县待了足足半个月之后,两位刑侦专家不得不带着遗憾返回北京!
但刘也、张福田和董超等人并没有放弃,也不能放弃!他们仍然在继续进行排查,只不过此时排查的范围已经扩大到江南的哈尔滨了!
而对于这种看起来没有目标的扩大排查,省厅方面也是默许的,毕竟法警吴振亚被枪杀的案子还没有破获,两起案件干脆放在一起进行排查。
从专案组角度看,呼兰县及周边地区能查的都查了,此时不得不跨江调查。哈尔滨和呼兰隔着一条松花江,按理说凶手过江实施四次连环杀戮的概率很小,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在哈尔滨市局的配合下,开始对哈尔滨的适龄男子全面按捺指纹!
日子就在这一天天的调查中过去了,转眼间,戊辰龙年就在眼前了!
龙年在中国人的传统意识里,是最为吉祥如意之年。本该是龙飞凤舞,腾跃欢庆胜过往年的。然而,即使已经又过去一个多月,朱海惨死导致的呼兰县城上空的那股杀气仍然没有消失。身居其境的人们,又有谁能真正完完全全的高兴起来呢?
除非是凶手!
不过,传统毕竟不是可以一下子就丢掉的。绝大多数的人们仍在尽可能地筹备着过“大年”。呼兰县人民法院三十岁的法警刘志勇(化名)的一家人也不例外。
刘志勇此时正沉浸在幸福中。他和妻子结婚数年,有了一个女儿,家庭和睦,事业发展也很顺利,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从小年开始,他就经常用摩托车驮着妻子郝蕾(化名)在大街上一边兜风,一边到各商店筹办烟酒糖果等过年物品。

冰封的呼兰河
刘志勇的家位于呼兰东南边缘,靠呼兰河而居。呼兰河从每年的十一月份便开始结冰,直到翌年春深才能完全融化。而从元旦到春节期间,正是冰层冻得最厚的季节,河面上不但可以跑人,甚至可以跑汽车。因此,这时从呼兰河上来去是非常容易的。刘志勇一家人在冬天闲暇的时候也经常来到呼兰河畔,散散心吹吹风,一家人其乐无穷!
经过一番准备,大年二十八,所有年货都已经准备齐全。这一年的春节比较特殊,由于没有年三十,因此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按照习惯,除夕的前一天大街上还是有很多做买卖的,都是将手里的货尽量卖出去,因此街面上还不是特冷清。到了晚上,街面上多数都是小孩儿在放鞭炮,那时候的人娱乐活动很少,因此放鞭炮在小孩儿眼里就是最棒的游戏,有些小孩儿甚至夜晚十一点多还在外面放炮。如果就在这中间突然发生几声的枪响,即使周围有很多人醒着,也不会在意。
电视上正播送着电视剧,家境殷实的刘志勇家也有电视机,此时,他的妻子郝蕾在炕上边看电视边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缝褥子,七岁的女儿小蕊则在一旁边看电视边玩,刘志勇自己则在地下挽着胳膊边看电视边洗衬衫。
一件白衬衫洗完,刘志勇拎起塑料水桶到外面去倒洗衣水。他左手拎桶,右手推开房门,刚刚迈出一步,突然有一蒙面人从旁倏地闪出,猛力朝他背后刺进一刀!
这是一把长刃匕首,从刘志勇的后背向上斜插刺入,刀尖穿透骨肉又从左肩刺出。这一刀实在是来得猝不及防!
刘志勇痛叫一声,撒手扔掉提桶,脏水立刻涌洒了一地,但他已经顾不得了。刘志勇向前踉跄了一下,却并没有倒下,而是反身扑向了凶手,拼死与之扭打起来。
刘志勇本生得挺拔健壮,但此时身受重伤,血流如注。而对方明显也是非常强壮的人,在搏斗中渐渐占了上风!
刘志勇家的门灯一直是亮着的,照得满院通明。两人就在灯下撕打。搏斗之中,刘志勇左胳膊又挨了对方一刀。但万幸的是,刘志勇一直穿着警裤洗衣服,他的手枪还在自己的腰间。此时,他腾出右手从身后将手枪拔出。不料却被早有所防的凶手看得清楚!
令刘志勇没有想到的是,凶手居然也从腰间拿出来一把枪,而且抢在刘志勇之前开了枪!
这一枪来的好快,刘志勇躲闪不及不稳,子弹打中他的左手,但他仍然拼尽全力,拉了歹徒一把,导致歹徒的第二枪打歪了!而刘志勇也扑倒在地,他手中枪也在这时打响了,但由于身体失去平衡,子弹却射向了空中。
短时间内连续打响了三枪,凶手见势不好,猛地闪到房侧,逾墙而逃。
按理说,此时刘志勇应该立刻高声呼救!然而,他在此时竟然作出了致命的误判!
他以为凶手还会再来,甚至要杀他全家。所以强忍着剧痛中拉开房门,跌坐在屋内,在里面把门栓插上,同时呼唤妻子郝蕾的名字。
里屋的郝蕾听到丈夫的呼叫声,慌忙从炕上跳下地跑出来!当时就被刘志勇浑身是血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
刘志勇呼吸非常急促,对郝蕾说:“我,我们危险了!……快,快闭灯!”
然而,郝蕾虽然长得很漂亮,但胆子却很小,此时恐慌过度,一时间浑身发抖,两腿软颤,竟然连脚步也动不得。
刘志勇见状,艰难地移到墙壁跟前,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指摸到开关,把灯闭掉了。之后,他把惊吓失常的妻子和女儿紧紧护在身下,两眼紧盯着窗外和房门,生怕那凶手再闯进来加害她们。
然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凶手正在逃脱,而追捕凶犯的最佳时机正在失去!更加可怕的是,刘志勇已经身受重创,正在大量失血,抢救生命的时间在失去!
此时,唯一能救刘志勇的人只有他的隔壁邻居,而他的邻居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
(2)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刘志勇的隔壁住着的不是别人,乃是他的父亲,呼兰县法院的干部刘文(化名)。
刘文今年五十多岁,身体不是很好。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半载,一直不太舒服,因病在家休息很长时间了。
当晚,刘文一家人都聚集在一起吃了顿饭,刘文父子还都喝了点好酒。饭后刘志勇一家三口待了一阵就回到隔壁自家去了。而刘文靠在沙发上迷糊了一小觉,起来又精神了。外面出事的时候,他正与老伴和两个女儿坐在屋内看电视。
刘文是个有近三十年持枪经历的老政法干部,当窗外“砰!砰!”传来三记不同寻常的脆响之后,他马上听出,这不是鞭炮声,而是枪声!
“不好,有情况!”
一种直觉使刘文感到危险在即。他立刻从沙发上纵身跃起,先一伸手闭了电视,返身随手又关掉电灯,而后去抽屉里抓出手枪,疾步奔到外屋,象侦察员一样守侯在门旁,摒住呼吸侧耳倾听外界的声音。
老伴被他给弄懵了,站在地当间连大气也不敢出。两个女儿守在母亲身旁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半天,外面再不见动静。刘文用枪口把门轻轻顶开一条缝,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人影。他又小心地向四周寻扫了一阵,确信没有危险,这才放心地走出屋来。
刘文有两女一儿,儿子刘志勇虽然和他是“邻居”,但实际上却属于单过。虽然两家房子的紧挨着,但却不走一个院门。刘文家房门朝前开,出南院门走南道。刘志勇家房门朝后开,出北院门走北道。这样,虽然是一墙之隔的父子俩,要想这屋到那屋,也必须从房前到房后绕上一大圈。
当时刘文见前院并无异常,却发觉儿子家窗上也一片漆黑死寂,显然儿子也和自己一样听到外面的枪声,做出了同样的反映——他起初是这么想的。可是,奇怪呀,已经这么半天了,自己都已经出来好大一会了,儿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刘文此时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但遗憾的是他没有立刻赶过去,而是回到屋中,叫老伴赶紧到东头食杂店去,尽快给派出所挂电话。他没有叫两个女儿去,可能是考虑夜深天黑,女孩出去不安全。
1988年的呼兰,居民家里还很少有安装电话的,即便是刘文这样的中层干部家里也还没有电话。东头食杂店里安装的是收费公用电话。而在刘文家附近这一片居民之中,就这么一部电话。
当下刘文打发老伴出去给派出所挂电话,自己则仍旧留在院中,持枪监视动静。
刘文老伴五十多岁,本来心脏就不好,这一紧张,更是心跳的厉害。她费好大劲才敲开东头食杂店的门,却干张嘴,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话来。把食杂店老板和老板娘也弄得懵里懵懂。
直到十几分钟以后,刘文老伴才喘匀了气,多哆嗦嗦挂通了派出所的电话。但在电话里她却又一时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光说她老伴刘文听到了外面有枪声,好象有人在她家跟前打枪。随后又急忙补充说她儿子家一点动静没有,灯全灭了,八成出事了……说到这,刘文老伴竟变成了哭腔,只顾呜咽着,却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值班民警觉得事情可疑而严重,不敢怠慢,一边问她家的地址,一边紧急用电话向局里报告。
副局长董超在局里代班,还有一大批公安干警,他们虽然也围坐在单位的电视机旁,但在这案件频发的非常时期,他们高度警惕的神经弦始终都绷得紧紧的,未敢有丝毫的松懈。
电话铃叮铃铃一阵急响,如同报警器一般把人们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接着又如同一颗颗子弹从大楼里冲射了出去!一时间警车呼啸,摩托似箭,从接到电话到抵达出事地点,前后只用了七分钟。
刑警队包围了刘志勇的房院之后,并没有贸然闯进屋内。而是仔细听取了刘文的汇报。根据房门紧闭而窗户毫无破损这一情况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仍在屋中;二是凶手已作完案逃走了。经过审慎判断,董超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极大。因为凶手作完案是绝不会在屋内呆这么长时间等人来抓或坐以待毙的。于是他命令刑警队员作好掩护,从门入室。谁知门却拉不开,在里面插上了。
这说明屋内有人。董超命刘文和他旁边的一位女邻居从窗上向屋内呼喊:“志勇,郝蕾!公安局来了,快开门吧!”
刘文与女邻居喊了几遍,里面果然有了动静。原来郝蕾惶恐了一阵之后,渐渐镇定了许多,可是她仍紧紧偎在刘志勇的怀里不敢动一动。此刻刘志勇的呻吟和喘息已经微弱下来,搂着妻子与女儿的两臂也松软地耷拉了下去。
郝蕾在紧张之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听见外面公公与邻居的熟悉的喊声,才有所清醒,胆子也逐渐壮实起来。这时女儿倒先恢复了平静,最先从刘志勇的怀里挣出来,叫道:
“爸爸,妈妈,快起来呀!是爷爷在外面招呼我们呢!还有隔壁的阿姨!”
郝蕾也欠起身招呼刘志勇:“志勇!公安局的人来了!是公公在外面喊呢!”
然而刘志勇却只是哼了哼,并没有起身。郝蕾急了,她抓住刘志勇,使劲摇晃,大声喊道:
“志勇!你,你怎么了?
“志勇!郝蕾!快开门呐!公安局的来了!”外面还在一声声喊叫。
刘志勇终于清醒了些,他微弱地对妻子说:“去,快去,开门……”
郝蕾这才起身去开了灯,然后又去开了房门。
外面的人进到屋内,一眼看到卧在炕沿下浑身血迹的刘志勇,立刻都意识到又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人扑上去,一边呼叫:“刘志勇!”一边把他扶抱起来。
刘志勇哼了一声,又痛苦地喘息起来。
这时,接到紧急报告后的张福田也迅速赶到了。见此情况,他果断命令道:“快,送刘志勇去医院!就近上疗养院!越快越好!”
疗养院是省里设在呼兰的大型综合性医院,医疗设备与条件都比较好。
妻子郝蕾和女儿也要跟去护送,却被张福田拦住了:“你们先不要去了,在这把事情说清楚!”
刘志勇在被抬上汽车时,又清醒了许多。对满面流泪的妻子郝蕾说:“你放心吧,好好照看孩子。我没事,好了就回来!”
郝蕾见他如此讲,心里稍微宽松了些。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在刘志勇被送走的同时,在张福田与董超的直接指挥下,又一场紧张的搜捕战展开了。
对讲机在频频地呼叫,电话铃声声不断,所有的警车和摩托车全部出动。刑警队员牵着警犬从出事现场向四处出击,一个胡同一个胡同地追踪着。
上次朱海被害案件发生后不久,省破案指挥中心特意调拨来的一支警犬队,由四只训练有素的警犬组成。这些警犬比呼兰县的警犬更加出色,因此被张福田寄予厚望!
四条警犬来到刘志勇家门前嗅了嗅,就果断绕过外墙向一条小巷跑去。然而跑着跑着,几条警犬就分开了。其中,一条被训犬员认为是最出色的警犬出了小巷就一路向东,居然一直追踪到呼兰河上面。
然而,在冰封的河面上,这条警犬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它左右望了望,突然不知为什么去舔了一下冻在冰层里的一条船的铁锚,不想竟被粘破了舌头,滴出血来。警犬痛叫了一阵,再也不向前追了。
而其他三只警犬朝各个方向追了一程后,也都停了下来,没有找到目标。
而此时,呼兰全县已经戒严,大街小巷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遭到盘查审问。然而,张福田心里清楚,如果警犬方面没有收获,那这次追捕的条件并没有上次在董超家门前枪杀朱海时有利。
上次凶手和朱海虽然没有搏斗, 但在案发后的第一时间各路人马都出动了,但这次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才开始进行布控,对于凶手而言,这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这个本应该吉祥如意的夜晚,呼兰的全体公安干警是全体出动。而本地的几位知名医生也先后被人从家里请来,这是因为疗养院里值班的医务人员力量明显不够。几位医生来到医院急诊室里以后,片刻未停,立即投入了最紧张的抢救工作。
半小时后,刘也和省城公安部门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带领法医专家从省城也直接赶到了医院,一面听取情况汇报,一面紧急组织抢救。呼兰县委和县政府的主要领导们也全都聚集医院,在那里又成立了一个既指挥搜捕又指挥抢救的临时指挥部。
一直到天亮,所有的人都没合一眼。
抢救空前紧张地进行着……
不能不说医生们已竭尽了全力。然而因时间耽搁过长,流血太多,又形成脑水肿,抢救终于无效。此时,专案组没来得及从他的口中获取到太多的有关犯罪分子的情况,只从刘志勇简短的几句话中知道“他很强壮,头发不长......”。
在除夕的黎明到来之时,抢救室里传出了令人遗憾终生的痛心消息——刘志勇停止了呼吸,与这个世界告别了。
直到半个月以后,刘志勇已经有些精神失常的妻子郝蕾还不相信爱人已经死了,还是对孩子念念叨叨地说:“你爸爸会回来的,快出院了,出院就回来了……”
当天晚上,对现场的勘验就有了结果,刘志勇的枪击发了一次,现场留有弹壳一枚,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另外两个弹壳,还在墙上发现了一个弹头。经过检验,就是马福林那支“五四”式手枪击发的!
又是他,他再次杀死一名警察,然后消失在黑暗当中!
三天以后,呼兰县委、县政府又召开了进一步发动群众、依靠全县人民、争取早日破案的动员大会。县直机关干部和公检法等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参加了会议。
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长白景富亲自到会并讲话。此时,杜殿武已经退居二线,白景富彻底将这个沉甸甸的担子挑了起来!
在会上,他不点名地严厉批评了某些公检法干部在案件发生时的行为。他说:“本来我们这一次是有机会的,可是,是我们自己人贻误了战机。我们有些公检法干部,甚至是有二十几年政法工作经历的老公检法干部!当案件发生的时候,表现非常令人失望。在自己的亲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不能挺身而出,而是贪生怕死,畏缩不前,张惶失措。以至于造成了异常可悲的后果。”
白景富之前在听取汇报时,也听取了专案组对这起案件的分析——刘文父子有两支枪,如果刘文在听到枪响以后快速出来,犯罪分子是不容易逃掉的,至少不会象现在这样从容逃脱。因为犯罪分子在逃离时必须翻越院墙,刘文若能抓住这一时机,连续开枪!
同时,刘志勇当时也还有开枪的能力,犯罪分子很可能就会被击中击伤,那他逃脱的可能性就很小了。而刘志勇也会得到及时抢救,脱离生命危险。
“某些政法干部在生死关头缺少大无畏的勇气,没有对人民负责的精神,那你还要那支枪干什么?党和人民交给你那支枪是干什么用的?连你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你还能保护谁?……”
白景富在讲到这里时很激动,谈到整体的案件侦破工作时,他很尖锐地指出:
“为什么至今还没有破案?我看除了我们干警的素质问题,和所谓什么犯罪分子狡猾等等因素而外,根本的原因是发动群众不够。犯罪分子多次猖狂作案,在最近这一次,是在与我政法干警有过血肉搏斗之后逃走的,他身上必然带有大量血迹。因此,他在作案后逃跑的过程中,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也不可能不被任何人发现,关键是没有群众举报!而策划一起如此缜密的谋杀,必然会来现场踩点,也必然会有人看到,但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提供相关的可疑情况!”
“为什么会这样?问题很值得我们深思。不过这个问题我们今天先不谈,放到以后再去分析。”
“现在我们必须抓住群众发动不够这个关键问题,查找破案工作不力的原因。全县每一个党员,每一个干部,都要在你周围的群众当中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广大群众认识到犯罪分子的危害,让他们提高警惕,擦亮眼睛,将他们发现的任何一点可疑迹象,都及时地举报上来,反映给公安部门。对于提供了重要线索的群众,我们一方面要做好保护工作,另一方面,一定要加倍给予奖励。重赏之下,必有线索!无论如何,一定要攻破这一案件!”
白景富的一番话表面上掷地有声,但内里却极为的沉重!鄂自此之后,这一连续杀害5名警察,5名警察家属,1名警察邻居,重伤1名警察家属的特大系列杀人案件: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成为全省乃至全国的第一要案!
会后,白景富接到了公安部副部长俞雷的电话:“人,已经在路上了!我知道你现在的难处,现场获取的证据实在是有限,而大规模排查却一无所获!但现在,除了破案,我们都别无选择!动员所有能动员的所有力量吧!”
(3)
第二天下午,公安部的人就到了,这次来的是公安部刑侦局另一位局长周年山和侦查员谢小青。
这次两人的到来比上次董钟行和乌国庆更加匆忙。在离京之前,俞雷副局长曾经找两人谈话,而刑侦局局长刘文则和两人讨论案情到深夜!

左一穿白衬衫者为谢小青
在哈尔滨的省公安厅内小会议室,举行了“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的高规格案情研讨会。白景富、张新枫、崔道植、陈永才、刘也、张福田、董超以及刚刚赶到的周年山和左小青都参加了会议!
会场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第一个发言的就是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周年山!
他在认真看了关于刘志勇被害案现场的相关证据收集和专案组的推理后,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假设:“凶手应该对刘志勇家的情况非常的熟悉!”
这个判断受到了会场内所有人的赞同!确实,凶手表现出来的特点,真的仿佛就是刘志勇家的熟人。
他敢于在刘志勇家门前杀刘志勇,这就非常胆大妄为。因为刘志勇住在法警宿舍区,不仅他父亲住在隔壁,周围也有其他法院的职工,凶手在此处作案,一旦枪声响起,很可能立即就会遭到围捕。但他选择在这个时机,却又很巧妙,大年二十八的晚上,第二天就是除夕夜,不少法院职工老家都是乡下的,回家过年去了。而鞭炮声又掩饰了枪声,因此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而周年山又提出了第二个让他注意到的细节:“凶手为什么不像杀朱海那样直接开枪呢?如果直接开枪,刘志勇应该是没有丝毫机会反抗的,之后他可以直接进入室内杀死刘志勇的妻子和女儿。”
会场静了一阵,之后由陈永才率先打破僵局:“我想他并不像开枪,如果能够用刀快速解决刘志勇,他进入室内可以说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杀死两个女人然后逃离。我觉得,在上次朱海被杀之后的大搜捕,对他震撼也是很大的,说不定包围圈同他只是擦肩而过,因此他尽量不想惊动周围的人。”
与会人都对这个分析表示赞同,因为从现场情况来看,确实很有可能。张福田更是眼中放出光芒,觉得自己几个月来的调兵遣将没有问题。
而周年山微微一笑,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是不是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的目标不止于此呢?”
张新枫瞳孔微微一缩:“您的意思是他还想杀......刘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是很坚定,倒不是害怕发表意见,而是刘文的名字和现任公安部刑侦局局长重名了,因此他有些犹豫。
周年山倒是挺坦然:“是的,我看他就是想杀刘文和刘志勇两家人!”
这个分析是非常大胆的,刘志勇和刘文都是带枪的公检法人员,刘志勇又身强体壮,凶手敢于一次杀两个带枪的人,这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周年山知道自己的分析过于大胆,也就停止说下去,静待反对者的声音。然而,过了一会儿,居然没有人公开站出来反对。白景富看了看屋里人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凶手似乎过于强大,运气也太好,大家居然觉得这么个有些牵强的分析,似乎并不能完全否定掉!”
周年山此时却敛起笑容,说道:“刘志勇虽然也工作几年,但他只是一名法警,平时的工作得罪人的机会很少,倒是他父亲刘文工作多年,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在刑事庭工作,要我看,凶手的最终目标是刘文的概率更大!”
“刘文是个半大老头子,对付他并不难,但家里两个女儿加老伴,而且儿子还住在隔壁,要是杀人过程中发出点异响,刘志勇肯定会提枪前来帮忙,到时候可就不好控制局面了!相反,如果先将刘志勇一家杀死,再翻墙杀死刘文一家,就易如反掌了!”
这番话分析得头头是道,而对照凶手的表现,他在杀伤刘志勇之后立即逃走,而不是给刘志勇补枪,说明他明白,隔壁的刘文一旦出击,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此时多数人已经被周年山的话说服了。就在此时,旁边的谢小青说道:“在离开北京之前,刘局长曾经和周局长还有我探讨过这个案情,他觉得凶手在杀人过程中,是有一定顺序的!”
从白景富以下听了这句话,都是眼睛一跳。
谢小青接着说:“凶手在杀死张福贵和马福林全家时,目的多半是为了抢枪,而杀死贺瑞忱才是真正的杀人报复,朱海是被他认成了董局长。因此,他实际杀人的主线应该是贺瑞忱和董局长!”
“而这次,他动手杀刘志勇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杀刘文!因此,我们可以看出来,凶手多半是按照被打击处理的顺序来作案的!他犯了重案,先被派出所抓了,又被带到县公安局进行审讯,之后提交法院审判,如此一来他作案的时间逻辑似乎就能找到了!”
会场上掀起了一阵议论声,所有人似乎都被专家们入情入理的分析激活了!大家突然觉得,案件的破获还是有希望的!
就在这时,周年山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是否就能预测他下一个目标呢?”
这句话一出,大家伙又都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刘也轻轻说了一句:“狱警!”
周年山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们也觉得,下一步他的目标就很有可能是狱警了!”
刘也、张福田和董超心里都是一紧,这是首次有人对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做出了推断。如果真的是狱警的话,那下一步就要在全县加强对狱警家附近的暗中蹲守,争取在凶手作案时,直接将他捕获!
其实,在破获连环杀手系列案件中,相当大的比率是靠蹲守破获的,因为连环杀手的作案目标和活动轨迹有迹可循,因此这种方法是很有效的。
之后,大家又对案情进行了一番讨论。但转来转去,都离不开现有证据过少这一条,而目前的抓手,除了指纹,没有任何真正的可以依靠的证据!
这才是本案最困难的地方!
周年山皱着眉头说道:“凶手如此明显的仇警迹象,却始终找不到关系人,这是在是不正常。”
张新枫说道:“很有可能,是根本不会被外人发现的关系!比如说,私生子!比如,凶手和一名女性有了孩子,但这名女性又被迫嫁给别人,生下的这个孩子犯了罪被处死了,他的养父没有给他报仇,但他的亲生父亲却知道怎么回事,针对咱们的公安政法干警来复仇。但这样一种私密关系,无论怎么排查,除非当事人自己承认,是绝不可能为外人所知道的!”
张新枫这种假设,让人觉得凶手身份的可能性太多,实在不利于下一步的摸排,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凶手与被杀害的警察之间的关系,确实难以琢磨。一时间,与会的各路专家都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会场上的争论声是更加激烈!
开完会,在回局里的路上,董超对坐在身旁的张福田说:“局长,我看咱们向上边请示一下,来个悬赏怎么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也许就有目击者提供证据呢?”
张福田听了也是心里“咯噔”一声,也这个念头他曾经有过,但障碍也确实不小:“悬赏?我倒是想过,然而这不是表明我们这些干刑警的面对凶手是束手无策吗?这个面子咱们丢不起呀!另外,别说在咱们省,恐怕在全国也还没有先例吧?”
董超说:“我们这里的情况不是很特殊吗?已经有五个兄弟被人杀了,如果再继续下去,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然而张福田再次否定了他的意见:“如果悬赏,赏多少?三万、五万?八万、十万?局里现在为了破案已经负债累累了,这笔钱又从哪出呢?还是将精力放在破案上面吧!”
董超见话不投机,转过脸去不再知声。
到了公安局,董超没有下车,叫司机直接把他送到许堡乡去,那是他负责包片蹲点的地方。
下午,在许堡乡,董超传达完县里的会议精神,又逐个听取下面包村人员的汇报,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才结束。
大家都已散去。董超也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来,准备去食堂吃晚饭。
不想刚刚出去的许堡乡派出所长又匆匆返了回来,急促地报告说:
“董局长,发现了一个可疑分子!”
“快说,怎么回事?”董超立刻警觉起来。
“有人反映,这个家伙是年三十那天半夜从县城回到村里的,说是去杀警察了,身上带着一把斧子两把刀。更具体的情况还不太清楚。”
“现在人在哪里?”董超追问。
“在他所在村子的村委会里,说已经叫几个民兵控制他了。”
“一定要控制住,多布置几个人。”董超边说边往外走,“快,把人叫上,出发!”
然而,等他出门后,才想到许堡乡派出所的人都被他派出去摸排重点嫌疑人去了,此时除了所长就是他和司机,但三个人未免有些少了。
董超灵机一动,叫司机拉上他立即往县城方向赶,到了离许堡乡派出所最近的一个派出所门前停了下来,冲进屋他就看到两个民警在那翻看户籍档案,很明显在查找可疑对象。
“你们两个,把手头工作放一放,跟我去抓嫌疑人!”董超没有一句废话,立即招呼两人上车。
屋里坐着的正是“老江湖”和“小年轻”!两人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董超前去抓人。
两人上了车,心想这是要上哪去抓人呀?再一看前车那个猛劲儿,他俩立刻意识到情况不一般了。
嫌疑犯所在的村子距许堡乡政府所在地二十多里,积雪的道路坑凹不平,又窄又滑。由于车速过快,人坐在车里被摇晃颠簸的直碰头。
董超上车后就与张福田通了电话,告知了这一情况。
车开进村口,只见路边有两个人等在那里。许堡乡派出所所长认得,告诉董超:“这是村里的民兵连长和小学校长。”
车停下以后,所长探出头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人呢?”
民兵连长说:“人还在村委会,搁民兵看着呢。两个举报人就在这院呢。”
所长回头看了董超一眼,董超说,“下车。”
一行人随着民兵连长和小学校长走进路边一座院落。大家这才看到这是一座小学校。
走进校长室,办公桌对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不过八、九岁,女孩不过六、七岁,手脸脏兮兮,衣着都很破旧,一看就知道是贫困农家的孩子,而这就是民兵连长说的两个举报人了。
室内只有两三把椅子,校长让董超和所长两人坐了,其余的人都站着。校长招呼那两个孩子:
“过来,过来,把你们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两个孩子往前挪了两步,眼睛止不住总往校长办公桌的旁边瞅。
校长办公桌靠窗台一侧盘子里放着几个苹果。
董超拿过苹果,往一个孩子手里塞了一个,温和地说:“别害怕,说吧,怎么回事?”
男孩两手抓着苹果,抬头瞅了民兵连长一眼。
民兵连长催促道:“快说呀,你后爹那天是啥前回来的?”
男孩说:“是半夜回来的,确黑确黑的了。”
董超问:“他上哪去了,半夜才回来?”
“上城里去了。”
“干什么去了?”
“他说要去杀我舅,把我舅全家都杀了。”
“你舅是干啥的,叫什么名?”
“我舅,在城里,是警察。
董超感觉自己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接着问道:“他当谁说的,要去杀你舅?”
“和我妈打架时说的。”
董超与所长对看了一眼,又问道:“你妈呢?”
民兵连长在一旁抢着回答:“他妈没在家。”
男孩接上说:“我后爹也要杀我妈,把我妈打跑了。”
“你后爹,他有枪吗?”董超把手枪掏出来,拿给两个孩子看,“你们见他拿过这个吗?”
两个孩子直楞楞地看着,没有说话。隔一会儿男孩说:“他有斧子,还有刀。两把刀,这么长。”男孩比划着。
女孩在一旁什么也不说,开始只顾吃苹果。
董超看着她,心想,“这个孩子此前可能从来没有吃过苹果。”
眼见再问不出什么,董超与所长交流了一下眼色,就站起身来,说:“走,上村委会!”
两个孩子在他们身后喊:
“你们快把他抓走吧,他天天打我们,还要杀我舅。还要杀我妈……”
来到外面,董超又问民兵连长:“他家住在什么地方?”
民兵连长说:“离这还挺远,在大西头呢。”
董超对所长说:“你让两个人去他家搜查,要仔细。”
所长说:“我明白。”就叫“老江湖”和“小年轻”去。
小学校长说:“我领你们去。”
在去村委会的途中,董超又简要地了解了一下两个孩子后爹的情况。
民兵连长说,这家伙平时心狠手辣,经常喝醉酒打老婆孩子,好几次把老婆打住院了。
警车开进村委会大院,屋内外的气氛立刻就改变了许多。
董超和所长一下车就都持枪在手,先将村委会办公室前后左右看了个遍。之后,所长示意民兵连长在前面引路,董超和他自己则持枪进到了屋内。
而此时,屋内已有六、七个人。
村书记与村长坐在南侧靠窗的办公桌前,三、四个年轻力壮的民兵紧盯着一个40来岁的醉汉坐在北侧的土炕上。
醉汉相貌凶丑、一脸横肉,喝得面红脖紫,浑身酒气。他靠墙坐在那里,眼里充满敌意。但却两手空空,粗黑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董超见状,松了一口气,但是脸上也明显地现出一种失望。眼前这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眼前这个人,对于警方来说,不过是一块豆腐,分分钟就能将他撕得粉碎!而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却是洪水猛兽,决不会如此坐以待毙和束手就擒的!
董超曾经在梦中想到过自己将凶手抓住的那一天:自己坐在他面前,脸色威严,厉声喝问,然而梦中的凶手却也是满脸凶相,腰板拔的非常挺直,跟他对吼,和他以往所见到凶手的表现是截然不同的!
此时的董超还没有想到,他亲自审问凶手的那一刻,只存在于自己的梦中!
董超进屋后,书记村长起身让坐。董超摆手示意:不用客气,然后坐到一侧,冷眼观察醉汉。
沉默了有两分钟,董超与所长交换了一下眼色,只听董超一声喝令:“给我拿下!”两个人就呼地猛扑过去,将醉汉按倒在炕上,动弹不得,随后将醉汉双臂反剪过来,待到要给他扣上手铐时,却发现出发时非常着急,谁也没带手铐。
所长连忙命令民兵连长:“快去找一根绳子来!”
“是。”民兵连长显出军事化作风,转身出门,不大一会儿拿了一条粗麻绳进来,几个人把醉汉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去醉汉家里搜查的“老江湖”和“小年轻”进来了,“老江湖”朝董超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董超心里明白,此行一无所获。
董超强压下心中升起的一股恼火,站起身来。
“带走!”他一声令下,醉汉被连推带搡,塞进警车里。
当董超等人带着醉汉回到许堡乡驻地的时候,局长张福田已经来到这里等候多时了。
听完了汇报,张福田沉吟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这个人虽然原来没列入重点,但他有作案时间,绝不能忽视。我看这样,对他的家必须作进一步地搜查,再去一次。老董,这次你亲自去,超平你也去,把所有凶器,包括斧子和刀都带回来,还有他的裤子、衣服、鞋、帽子,都带回来,要拿到局里去做鉴定。”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外面零下二十多度。董超等人都没吃晚饭,肚子咕咕叫,又冷又饿,实在不愿再去跑那几十里村路。
但是没办法,他不得不去。
一来,张福田是正局长,下了命令不能不执行;
二来,这是他董超包片的地方,真要是出了问题,漏掉了证据和线索,他有直接责任;
三来,他一直是犯罪分子袭击的目标,曾险些遭到犯罪分子的杀害,他迫切希望早日把凶犯绳之以法。比起死去的朱海等人,这点冷饿累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董超二话没说,对所长等人一挥手,起身出门上车。大局长的命令,二局长亲自打头,别人还有啥可说的,再不情愿也得动弹。于是,一辆警车五个人又往醉汉所在的村子奔去。
醉汉的家是两间破旧的泥草房,院里除了两个空了的鸡窝、鸭架和一个小柴禾垛之外,房前房后就一无所有了。老婆被打跑不知去向,两个孩子也被送回了姥姥家。里里外外静悄悄。现在这个家真正是连一个喘活气的都没有了。
董超命令把小柴禾垛扒开,扒拉仔细点,看看是否藏有凶器。鸡窝、鸭架里面也都用手电筒照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才算作罢。
进得屋内,家徒四壁,几乎可以一目了然。由于寒冷,北墙一片霜花,灶下柴禾堆旁有一把旧斧子,灶台上有几个碗筷,一把菜刀。里屋炕上堆一条破棉被,两只旧箱子,一只里面是一些破烂衣服,另一只里面是半口袋苞米面与半口袋苞米馇子,还有半瓶白酒。抬眼看,头上连个纸棚也没有,几根梁托上面就是秫秸黄泥的屋顶了。唯一可疑的是屋地中间由几块木板盖着的土窖。“老江湖”说,刚才他已经检查过了,里面一堆土豆、几棵白菜,一把削菜的镰刀头,没别的。
董超说:“再下去检查一遍。把镰刀头拿上来。”
“小年轻”又跳下去,大家在上面用手电给他照亮,看着他把土豆白菜翻了个遍。
搜查完菜窖,大家都看着董超,等待他下命令返回。董超却沉着脸半晌不语。大家又都看所长,所长知道大家是指望自己说话,于是对董超说:“怎么样,董局,撤吧?”
董超看着他,反问了一句:“孩子说的那两把刀呢?”
所长噎住了。大家也面面相觑。紧接着又都四处搜查起来。
董超来到外屋,对着灶台看了一会,命令把那口旧铁锅拔下来,搜查里边。
“老江湖”拿来一根棍子,在灶灰里使劲扒拉一阵,没有发现什么。他又伸到炕洞子里去扒拉,这回似乎碰到了什么硬东西。他挽起袖子,把胳臂伸进去,在漆黑的炕灰中抓出了一把尖刀。
找到尖刀一把,但离抓获呼兰大侠还差十万八千里
大家一阵惊呼,都用佩服的眼光望向董超。董超想不到真有戏,也很兴奋,他又大声命令:“扒炕!”
农村的土坯炕,一般的用十几块土坯搭成。几个人用斧子和刀几下就把炕面子挑开了。
然后对每一条炕洞进行了仔细地搜查,弄得几名干警身上、脸上满是黑灰,全都跟下煤窑的煤黑子一个样了。然而除了黑炕灰和从灰中扒拉出来的土坷拉,别无所有。
大家都很失望!而董超是最失望的!他多么希望能在炕洞里搜出一把手枪啊!可惜一切都只是他的想象!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醉汉,也就拿着尖刀吓唬吓唬自己的老婆和继子继女吧!
没办法,董超只得又让大家从土窖里挖出点土,和泥,把土坯炕面再给搭上。
从醉汉家出来,该拿的东西都塞在一条破麻袋里,包括炕洞里搜出的那把尖刀。其实那不过是农村常见的一把杀猪刀,不知为什么醉汉要把它塞在炕洞里,也许他真怕人说他有凶器吧。
将近夜里11点多钟,董超等人才回到许堡乡,个个弄得人困马乏。张福田已经回局里去了,乡长却还在等他们。看到大家的样子,吴乡长吩咐食堂,快煮点热汤面条,多放几个荷包蛋。
董超也不客气了,大声喊问道:“有什么剩菜没有?再烫几口酒热乎热乎!”
乡长一听,连忙说道:“剩菜干嘛呀?告诉老师傅给炒几个就完了嘛!”
董超说:“别的了,都这么晚了,老师傅够辛苦的了,有剩菜就喝点,没有就算了,别再折腾了。”
乡长说:“老师傅再辛苦,也没你们辛苦啊!今儿个这事听我的吧,你和弟兄们先洗洗,洗涮完了都到食堂去就行。”
乡长先到食堂安排了一阵,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卷柜,拿出两瓶泸州老窖,拎到了食堂的饭桌上。
等董超一行人进到食堂时,桌上热腾腾的酒菜已经摆好了。董超拿过酒瓶一看,“哈,这么好的酒!”他满心欢喜,嘴上却说:“哎,老哥,你这不是要让我们兄弟几个犯纪律么?”
乡长说:“这犯什么纪律呀?菜是四菜一汤,就是盘大点;酒是我个人的,拿出来慰劳慰劳弟兄们,是我的一点心意。”
所长往桌前一坐,抄起酒瓶就往杯里倒了满满一下子酒,头也不抬地说:“董局要是怕违纪,就请董局坐一边吃面条去,我是啥也不在乎了,现在谁要是能把我免职,那我真得好好谢谢他。”
董超笑骂道:“你小子少发牢骚!来,既然是老哥盛情,我也就不客气了。大家把酒都倒上,咱们先敬乡长一杯!”
乡长忙推谢道:“不敢当,不敢当。现在大家是太忙了,平时很难聚到一起,今天有机会能和大家一起喝酒,我很高兴。你们这一段真是太辛苦了啊,这都半夜了,才吃上饭,来来来,我也不多说了,这感情都在酒里呢,大家共同干一杯,我先喝为敬了。”乡长说完一仰脖,杯中酒见了底。
“好!干!”董超头一个响应,也一口干了。
“干!”
“干!”
大家都痛快地干了。
“来来来,吃菜吃菜。”
“把酒再满上。”
几杯酒下毒,董超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乡长看了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董局长咋还哭了?”
董超哭着说道:“老哥,你不知道,自从那个王八蛋开始杀人后,我这心里有多苦呀!大半年了,他杀了我们五个弟兄,连家属带邻居也有六七个了,可我这个主管刑侦的公安局长就是抓不住他,我愧对死去的弟兄呀!”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乡长连忙劝道:“董局不用着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咱们早晚抓住他!”
可董超仍然自顾自的说道:“特别是朱海死后,我的心里特别难过!很多人都在背后说,朱海是做了我的替死鬼,否则就应该是我死!其实,我是多么想自己死呀!这样一来,我至少有机会和那个王八蛋真刀真枪干一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瞎猫一样到处撞死耗子!朱海死了,却留下两个儿子都还没有上学,孤儿寡母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我抓不住凶手,以后如何去见两个孩子呢!”
如此哭喊了一会儿,把心中的压力和苦闷都发泄出来了,董超又恢复了自己平时的冷静和坚强,大家又连忙劝他多喝几杯,喝好了就在许堡乡住下了。结果,不到一个小时,两瓶泸州老窖倒空了。乡长起身还要去拿酒,被董超一把拽住了:“行,行了。不能再喝了。到,到份了。”
乡长说:“董局长,喝咱就喝好,酒我有的是,你可别客气。”
董超说:“喝好了喝好了,我不、不客气,谁跟谁呀……” 乡长一看董超已经有几分醉意。他连忙招呼“老江湖”和“小年轻”架起董超将他送到乡招待所去。
然而就在这时,乡派出所值班室的人跑进来对所长说:“所长,有紧急情况!”
所长问:“什么紧急情况?说!”
“有人来报信,说看见刘老混回来了。”
刘老混是本地一个地痞,好吃懒做且野蛮凶狠,用铁锹扇过老婆的嘴巴,曾因盗窃、抢劫被判过刑,是这次许堡乡派出所划在排查范围内的重点人物,但最近一个时期他一直游逛在外。
所长请示董超:“抓不抓?”
董超听了,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抓!出发!”
(4)
董超这一巴掌,也拍得众人豪气干云!这既是命令,也是激励!众人呼地起身离开酒桌,收拾家把什,出门上车。
董超上车前朝乡长摆摆手:“谢谢了,回见。”
乡长看见董超上车都不稳的样子,禁不住说了句:“董局长,能行吗?”
董超“啪!”地把车门一关,吼了一声:“开车!”那吉普车便“轰”地一下向前冲了出去。
可是,没多大一会儿,酒劲一上来董超就支持不住了。他靠在车座上昏沉地睡过去。发出了一阵阵鼾声。然而由于道路坑洼不平,董超被颠簸得左右摇晃,直往司机怀里栽。
所长坐在董超的身后。上车前他看见董超的样子就有些不放心,于是特意坐在了董超的车后排。现在看董超果然不行了,所长用两手使劲把歪倒的董超搬过来,想把他固定在座位上,但是办不到,手稍微一松,董超就又载倒到另一边,脑袋撞到了车窗上。
司机扭头看了看董超,试探地请示:“所长,你看……”
所长明白司机的意思,他看着董超在车上的醉态,心想就董局这个样子,到了地方还能干什么?不是让人看笑话么?那影响可就不好了。于是他决心自作主张,无奈地对司机下了命令:“打道回府!”
司机刹住车,调头回到了许堡乡派出所。所长下车对“老江湖”和“小年轻”说:“抓刘老混的任务就交给我们了,你俩另有任务,就是保护董局长的安全!”
“老江湖”保证道:“好,放心吧,绝不让董局长出危险!”
所长就带着所里的其他几个人,上车去抓刘老混。
“老江湖”和“小年轻”扶董超进了宿舍,董超一头扎在床上,趴在那里沉沉睡去,腰间套里的手枪颇为显眼地在屁股后面翘着。“老江湖”心想,如果“呼兰大侠”这工夫进来该怎么办?董局呀董局,虽然我俩也都喝了酒,但看来得咬牙挺住悃劲,给你当半宿警卫了。
他和“小年轻”两人就一左一右,坐在董超身旁,边抽烟边闲聊,当起了警卫员!
聊着聊着,“小年轻”就让“老江湖”继续讲“三张”的案子,“老江湖”怕不聊天两人都困睡着了,也就开讲了……..
没想到,“老江湖”刚刚讲完案件,许堡乡所长以及其他的民警就回来了。
原来,抓刘老混的任务进行的很顺利,他们进村以后也是先去找的民兵连长,由民兵连长带着直扑刘老混的家。把房子包围以后,敲门喊话,刘老混竟自己老老实实地走出来,束手就擒。干警们进屋搜查了一遍,象在醉汉家一样,带了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返了回来。
第二天,刘老混也被送到呼兰公安局。
经过审讯,又经过取验指纹等一系列鉴别排查,一周以后,醉汉和刘老混都被放了回去。
刘老混回去以后没什么动作,似乎变得比以前更规矩了。而醉汉则不然,喝了酒又去大闹村委会,还扬言要到省城上访,找省长去喊冤告状。
无奈,董超让许堡乡派出所长又去了一趟醉汉家,连哄劝带吓唬,对醉汉耐心地教育了一顿:
“你动不动就打老婆孩子,把老婆打住院就是伤害罪!打孩子就是摧残下一代!你还动不动要杀他们,凭这就完全可以拘留你!判你刑!你知道不知道?”
拍桌子一通吓唬,醉汉总算老实了。可是影响扩散了开去,却不是很好。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警察没别的能耐,就知道瞎抓人!”
“一群饭桶,干吃饭,不破案。”
“真大侠抓不住,抓些假的来凑数!”
舆论传到上面去,白景富批示道:“求进度、重证据;破案要抓紧,抓人要谨慎。” 弄得专案组和呼兰公安局都很被动。
然而,在新的线索没有发现之前,干警们也只有继续如此挨家挨户的摸排嫌疑人!
第六章 九幽之下
(1)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三月初。
呼兰这个春天给人的感觉,是阵阵冷风刺骨,迟迟不见转暖。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春脖子很长。”
刘志勇被害案件发生以后,呼兰公安局的刑侦人员和省公安厅防暴队员若干人在刘文家附近隐蔽埋伏了十多天,再没见有什么异常动静,才将多数人撤离,每日只留两人继续埋伏监视。
在刘文家北面,隔道住着呼兰本地的老工人陈久名。
陈师傅今年五十多岁,几个闺女都已出嫁。平时只陈师傅与老伴两人在家。
大年二十八那天晚上,大约晚上八点多,老伴在厨下收拾碗筷,陈师傅坐在里屋看电视。这时,门响了几声。陈师傅开门一看,是一位老人站在门前,年纪比自己要大好多,胡子上挂着冰霜花,脸色冻得确青,看样子是远道而来,在屋外呆的时间不短了。
“你找谁啊?”陈师傅问。
“哦,我来找原先住在这儿附近的张老蔫,快过年了想来看看他,没想到他已经搬走了。想向老弟打听一下他去哪里了?”老人回答道,一脸黯然。
陈师傅见老人冻得直哆嗦,连忙让他进来说话。
老人进来后,摘下狗皮帽子,露出花白的平头。
陈师傅递给他一杯茶水,老人忙点头说:“喝点茶水行,热乎热乎,这外边可真够冷的。谢谢老弟了!”
陈师傅见他喝完一杯,再给他倒上。又递上烟,看他抽着。然后又问道:“张老蔫搬走了大半年了,你俩认识,他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他当初帮过我,但后来离得远了,不怎么来往。今年我手头宽了点,给他买了点东西,想送给他。”老人抽了口烟,回答道。陈师傅也注意到老人进屋后将一袋东西放在墙边上。
陈师傅说:“我也不知道张老蔫搬哪里去了,或许周围有人知道吧?”
老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坐在那里喝着水,抽着烟,拿眼睛打量了屋子一圈,说:“你这房子挺好嘛!挺宽敞啊!”
“我俩住是宽敞点,孩子要都回来就不宽敞了!”
“那是,那是。”老人点头称是。
又坐了一阵子,似乎是抽够了烟,喝够了水,也暖乎够了,那人站起身,戴上帽子,和陈师傅告别:“我走了,谢谢老弟了,张老蔫搬到哪里,我过完年再打听。”说完,出门就走了。
陈师傅送走老人,回到屋内心里还纳闷:奇怪呀,他似乎没有对张老蔫特别上心,知道对方搬走后就不想知道搬哪里去了,那他来干什么?
更让陈师傅心里发闷的是那人的眼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一般年纪大点的人都有点老眼昏花的样子,可那人却不然,眼睛后面总好象还藏着什么东西。
此时,电视里正在演节目,陈师傅和老伴一起坐下来观看,刚才的事情就抛诸脑后了。
陈师傅觉得他刚看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外面“砰!砰!”传来三声枪响。陈久名年轻时当过民兵,所以他能听出枪声与鞭炮炸响的区别。
当时他心里“格登”一下,想再听听,却好一会也没动静了。他起身出门来到院里,四周静悄悄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于是他又回到屋里看电视。不想半个多小时以后,大批警车、摩托车相继呼啸而至,他才知道前院出事了。
“难道是……”陈师傅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当晚来到他家的那个老人。“不大可能啊,他那么大岁数了,看他走道都费劲了,怎么能干这么大的事呢?”陈师傅随后就把自己否定了。
第二天,他又把自己的怀疑讲给老伴听,老伴说他犯神经,说那老家伙八成都有七十岁了,走道直打晃,刘志勇三十来岁,身强力壮的,那老家伙能是对手?你就别没事瞎猜闷儿了。
经老伴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是,便把报案的想法撂下了,心想,别没事找事了。
这些天,厂里、街道连续召开发动群众会,动员大家举报任何一件可疑之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点。陈师傅思想里反复斗争之后,终于决定把那晚上发生的事情报案。不过,他也有一些担心,怕是自己多疑,给公安局添乱,也给自己惹麻烦。于是他决定要讲也只当公安局长一个人讲,是对是错凭局长去判定吧。
赶上周三休班的这天,陈久名来到县公安局。门卫值班室的人员拦住他,他说要找张局长反映情况。值班人员说张局长正在开会,别人行不行?他说不行,专门找张局长,这事只能当张局长说。你们要给找,我就说,要不给找,我就回去了,不说了。
值班人员很认真,忙说,请你等一等,我给二楼挂个电话,让他们报告一下张局长。
没想到电话挂过去不大一会儿,张福田局长就亲自下楼来了,热情地把陈师傅领到自己的办公室,还亲自为他倒上水,递上烟,让陈师傅感动的有点着慌。好一会儿,陈久名坐稳了,喘匀了气,才一五一十地讲出了大年二十八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张局长,不瞒您说,当晚外边那枪声一响,我心里就咯噔一下,会不会……我心里真就那么想来着。”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报案?这都过去二十多天了。”
“我心里没底,拿不准呐?到现在我也拿不准。你寻思啊,他都六十多快七十岁的人了,能干了这事?不靠谱啊!可我总感觉,他那眼神和别人不一样……”
“那你看他,会不会是化装成老头的?本来三、四十岁,化装成六、七十岁了?”
“那不可能,那不可能。那天晚上我俩坐的近,我看的很清楚。人要老了,藏不住。脸上可以化装,可脖子和手你化不了。你瞅瞅我脖子上和这手上的青筋和皱纹,藏得了么?那家伙比我这还老的多呢。”
“你看他象是干啥的?象农民么?”
“他穿一身黑,棉袄棉裤外边都有裤罩。”陈师傅回忆着,“他说是我的老亲,象是从我老家来。可我怎么看他也不象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庄稼人哪,不,他绝不是个农民。”
“那你看他象不象一个干部,比如厂里的干部,机关干部,退休了的样子?”
“也不象干部——厂里的干部,机关的干部我都见多了,他不象——倒有点和我差不多,象个城里的工人,可是,又有点怪,那感觉我说不上来。”
“你注没注意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张福田又进一步问。
“东西?他带着一个兜子来的,至于里面是什么东西,不好说。”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好好谢谢你,你今天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看来咱们公安工作真就得靠群众啊!再有什么情况,希望能及时告诉我们。”张福田起身把陈师傅送到走廊里,和他握手道别。
送走陈师傅,张福田立即把这一情况在破案领导小组例会上汇报了。
刘也听完情况以后,沉思片刻,突然手一拍桌子,醒悟道:“也许我们的误区就在这里!六十岁!,以往我们侦察的范围都在六十岁以下!六十岁以上的都漏掉了!”
坐在刘也左侧的省公安厅刑侦专家、高级痕检工程师崔道植摇了摇头:“六十岁以上的可能性有,但不大。很明显,张福贵、贺瑞忱、刘志勇,这几个干警都是三十多岁的人,正值身强体壮,除了贺瑞忱,其他两人都有直接搏斗的过程。如果是六十多岁的人,能有这样敏捷的身手吗?即使是特警,到了六十几岁,恐怕也难如此吧!再说,在巴彦县万发镇,贺瑞忱家中,有程老师和王敏母女三个人与凶犯当面相对,他们都认为凶犯看上去在三十岁左右。”
董超说:“在贺瑞忱家中凶犯出现时是蒙面状态,而程老师等人当时处于高度紧张之中,是不可能看准凶犯的实际年龄的,说凶犯三十多岁,那只是他们的感觉而已吧。”
“一个人的感觉在特定的场合下是可能会有误差的,但是程老师和王敏母女是三个人,三个人的感觉如果都是一样的,那恐怕就没多大差错了。”崔道植的推理和辩论总是很有逻辑性,董超等人虽然不完全服气,但自知是辩论不过他的。
逻辑是逻辑,争议归争议,刘也更注重的是实际,他最后还是决定,扩大侦察范围——把呼兰县七十岁一下的男子全部包括进来,逐一进行排查。要特别注意查找陈师傅所反映的这个人。
根据陈师傅的印象,第一步,重点在城里排查。
从最后两起案件分析,凶犯作案后消失得那么快,极大可能是在呼兰内就有其藏身之处。
在对城内七十岁以下男子进行排查时,除取验指纹而外,还增加了身份证照片审对一项。
当时,制作居民身份证工作刚刚在省城开始试点,周边市县按计划要到第二年才开始进行。经破案领导小组的请示,又经省委、省政府同意,省公安厅决定率先在呼兰开始试点,从省城调集力量,为呼兰十八岁以上全体居民制作首批身份证。
这项工作,按照居民户口所在地,在呼兰县的所有派出所设置专项工作站点,同时进行。
果然,很快就有了收获,当晚到陈师傅家的那名老人找到了!
然而,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原来这名老者叫李瑞镇,是火柴厂的一名退休工人。而他来找张老蔫,不是来表示感谢,而是来寻仇的!
原来,好多年以前,李瑞镇和张老蔫都是火柴厂的工人,关系还不错。可后来,李瑞镇发现张老蔫和他老婆不清不楚,两人为此干了一仗。可没有捉奸在床,李瑞镇也没什么办法。但他心一横,将家搬到很远的地方。果然,从此以后,老婆和张老蔫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就在半年前,李瑞镇的妻子过世了,临去世前,她终于承认自己当年出轨了,而对方就是张老蔫,她抓着李瑞镇的手祈求丈夫原谅自己,李瑞镇见妻子马上就要咽气了,只好选择原谅她。但将妻子发送走后,他心中仍然有一根刺。
最终,他决定报复张老蔫,自己利用以前学的知识做了个土炸药,决定在大年二十八这天来到张老蔫家和对方同归于尽,没想到对方搬走了,他灰心丧气,这口报复的气泄了,也没有再找张老蔫寻仇。
张福田和刘也、董超搞清楚来龙去脉后,自然是非常失望,但经过这件事,大家觉得即使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未必什么都做不了。因此对这部分人口的排查,仍然是有必要的!
然而,每个人心里的压力丝毫没有减轻,因为,连环杀手,一般很难主动停止作案!此时,凶手又会把目光,放在哪位警察的身上呢?
(2)
进入四月份,呼兰县的冬天终于彻底过去了。然而,周年山和谢小青也在这时候选择离开。并不是说两人另有要破的大案,而是周年山的身体出了问题,必须回到北京修养。
在哈尔滨机场,白景富等人为二位送行,周年山和谢小青都是脸上带有遗憾。他们明白自己没有完成副部长俞雷和刑侦局长的重托,但眼看凶手已经快两个月没有作案,而案子却始终不能上线,二人留在这里也只能是徒增烦恼。
周年山副局长对面前的黑龙江警界精英们诚恳地说道:“大家要坚持住,案犯已经留下了指纹,对他的形貌也有一定的了解,肯定能抓住他,相信下次来哈尔滨就能喝诸位的庆功酒!”
白景富等人都是连声称是!
周年山转身进了登机口,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案件破获的那一天,两年后的1990年,他就病逝了!临去世之前,依然念念不忘“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
公安部专家离开之后,不代表来自公安部的压力减轻了,公安部副部长俞雷仍然时不时打电话询问破案情况,每次电话打来,白景富都感到巨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又立刻转移到一线的刘也、张福田和董超身上。
自从周年山认为凶手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狱警后,呼兰县公安局就在狱警家附近就开始了长时间的蹲守。
蹲守是件极为幸苦的工作,尤其是冬季蹲守,长时间在一个地方,慢慢人就冻僵了,想起身活动一下,又怕惊动罪犯。而且其间要一直细心观察,不能漏过一点风吹草动。
一般的蹲守可能需要几小时或者几天,然而像这次持续足足将近两个月的蹲守,则是非常罕见的!在长时间的蹲守过程中,干警们逐渐疲劳,甚至满腹怨言,对当初专案组做出的判断持怀疑态度!
面对这种情况,张福田顶住了压力,继续坚持到了六月底,然而凶手没有再次作案,终于让他失去了信心,终于将蹲守的人员撤了回来。
此时,已经1988年的七月份,距离该系列案件的首案已经足足一年了,但警方仍然没有突破。专案组内部出现了明显的厌战情绪,为此张福田和董超做了大量的工作,稳定了军心,大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排查。而这一次,排查放在了贺瑞忱身上!
将重点放在贺瑞忱身上,是刘也提出来的!因为贺瑞忱在这一串杀警大案中,显得非常特别,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是巴彦县的!
凶手在第一次和后三次作案,都选择了呼兰县境内,唯独枪杀贺瑞忱是在巴彦县!巴彦县离呼兰县虽然近,但贺瑞忱却非常的警惕,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目标。因此,凶手如果不是和贺瑞忱有深仇大恨,不会选择他。
这样一来,抛开其他四起案件的串并不谈,如果能从贺瑞忱的人际关系中捋出这个人来,就能够带破全系列案件!
为此,呼兰县公安局和巴彦县公安局密切配合,对贺瑞忱在巴彦县城、万发镇和呼兰县的所有社会关系进行了梳理,重点对贺瑞忱曾经承办过的案件进行分析研判,从中发现线索近百条,但最终都一一否定了!
但专案组依旧没有放弃!首先,他们进行了精兵简政,不再过多的投入兵力,而是集中精干力量分成五组,每组负责一起杀警案件,识图从受害民警及其家属身上寻找突破口!
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八月下旬,炎热的夏季即将过去,美丽的秋天即将到来。呼兰看守所管教贾武防(化名)也渐渐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何时,本地出了个“杀警狂魔”的消息也传到了呼兰县看守所当中。犯人之间口耳相传,更加让凶手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甚至有些犯人也会在放风时大声喊:“呼兰大侠,走遍天涯,一枪一个,专杀警察!”
但无一例外,这些所作所为都会立即遭到贾武防的“警告”!在这燥热的夏季,如果不立刻压下这些蠢蠢欲动的不安分者,大规模的暴动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生!
这天下午,贾武防离开看守所返回家中,立即将院门锁上。他家位于呼兰县的东南角,家里的院门本来并不十分牢固,但自从县城内连发大案,他也不得不小心提防,特别是县公安局针对狱警家开始蹲守后,他在院门里面加了一道暗锁和一个链锁,又将一张行军床拉到了距离院门较近的里屋门口附近,避免有人敲门时也听不见。屋门也加了道暗锁,防止被人一拽就开!
贾武防家的格局在东北地区较为常见,都是一个不大的小院,一侧有个门房。但他家并不是单门独院,两侧都住着人家,因此安全情况要比马福林和董超家好一些,然而他仍然不能放心,每天晚上都将一把菜刀放在身边。
当天晚上,贾武防本来想喝点小酒,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当时针来到九点时,他让孩子躺下睡觉,和老婆聊了一会儿天,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呼兰的盛夏夜,总是那般的宁静。贾武防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和几个朋友正在家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真的是大快朵颐,不亦乐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突然觉得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今晚人都来齐了吧?”他转头问几个朋友。
大家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数了数人头,突然一个人一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那李大虾咋没叫来呢?”
贾武防听了一愣:“李大虾,李大虾是谁呀?大虾,大侠???!!!”
想到这里,贾武防猛然从梦中惊醒了,这才意识到刚才是一场梦,然而诡异的是,那轻微的声响,却仍然从院门外不断传来!
贾武防立即将菜刀拿在手中,同时左手拉亮了灯,而就在灯亮起的同时,那轻微的声响也消失了,仿佛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贾武防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半了!他侧耳倾听,甚至将手拢到耳边帮助接收声波,然而周围是如此寂静,依旧丝毫听不到一点声音。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因为做梦幻听了,然而此时的他发现自己已经是汗流浃背,他想进入院子里一看究竟,或者叫醒左邻右舍,一起出门看看。然而,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只是坐在自己的行军床上,就这样望着院门,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听到左邻右舍已经有人打开院门出去了,他才推开自家院门。门外,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然而,门边上那明显的撬痕,证明昨晚那轻微的声音绝不是幻觉!
案情很快汇报到了专案组,刘也、张福田和董超马上赶到现场,很快,江对岸的痕迹专家崔道植也赶到了呼兰县。
经过对现场的痕迹进行分析,崔道植得出结论:撬门者使用的斧子同第三起案件杀死马福林一家的斧子,是同一款!但从敲门留下的残留物里面,没有发现人血,因此不能肯定就是“那个人”干的,但刘也等人都认为,也很可能是凶手进行了认真的清洗,才没有检测出血迹。
针对呼兰看守所管教贾武防家的敲门案件,专案组内部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作案者就是“杀警狂魔”,因为这符合之前周年山副局长的推论;而另一派则认为,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不能简单进行并案,如果这样做,势必造成案件侦破方向的进一步分化,总体来说不利于破案工作!
对此,刘也、张福田和董超的态度更倾向于前者,最终专案组决定将该案件也纳入“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当中!
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专案组紧锣密鼓地展开新一轮的排查工作时,一起更加恐怖的杀警大案,却即将在哈尔滨发生了!
(3)
9月初的哈尔滨,已是微露寒意。松花江畔的“东方小巴黎”洋溢着一片安宁祥和。然而,谁又能想到,平静的水面下却暗藏杀机!
9月2日,星期五。早晨八点,家住在南岗区比乐街118号院的哈尔滨南岗公安分局治安科民警王余馥,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单位上班。
王余馥当年54岁,长得一脸面善。他并不是本地人,而是出生在江苏无锡,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来到远离家乡数千公里外的哈尔滨,完全是为了工作。
王余馥警官
刚出家门没几步,他就来到了位于楼外的小平台。王余馥家住的是楼房,这种楼的二楼以上住户进出楼道需要走一段外楼梯,而一楼住户则直接走靠马路一侧的家门即可。
当王余馥来到小平台的楼梯口,准备下到一楼时,一个深色衣服打扮的人猛地从楼梯拐角里冲了上来,对准王余馥的腰部就是一枪。
王余馥惨叫一声,坐倒在地,他刚想从腰间摸出自己的“五四”式手枪还击,凶犯紧走几步,对准王余馥的头部开了一枪,王余馥警官就这样当场牺牲了!
而后,凶手上前将王余馥警官的“五四”式手枪抢到手里,立即逃之夭夭!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三十秒!
在光天化日之下,歹徒就敢枪杀民警并抢劫枪支,而更加令人吃惊的是,发生的时间是在早晨8点!这个时间段,绝大多数成年人都要出门上班,因此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就跟了上去想抓坏人,但凶手拿枪的手一笔划,几个人都停住了,而对方则趁机逃之夭夭!
接到报案后,哈尔滨市公安局局长陈永才和刑侦处处长张新枫立即带领芦洪喜等人赶到现场。而此时,现场周边已经是人山人海!
由于呼兰和巴彦连续发生杀警惨案,因此江北出了个“呼兰大侠”的消息,早已经在哈尔滨传开了。而几个月以来对适龄男性指纹的排查,更是坐实了“传说”的真实性!
而现在,“呼兰大侠”已经来到“江南”作案了,还有比这更刺激的吗?于是,在成千上万围观群众的恐惧、怀疑、兴奋和猜测的目光中,公安机关开始勘查现场。
面对自己同事的尸体,在场的干警无不感到义愤填膺。但同时,他们也吃惊于连续发生的杀警惨案,由于“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迟迟没有破获,导致现在每发生一起杀警大案,警方都会怀疑是那个人干的!
现场采集到两枚弹壳,侦查员带着手套,用镊子拿起来看了一下,确认凶手的枪使用的是直径为7.62毫米,长为17毫米的手枪子弹。这种子弹可以用在“六四”式手枪上,而之前法警吴振亚被抢走的正是一把“六四”式手枪。想到这里,他立即向陈永才和张新枫作了汇报。
两人正在现场周边进行观察,以两名老侦查员的眼光来看,这实在不是一个作案的好地方!比乐街118号,是哈尔滨绝对的市中心,距离黑龙江省政府和省公安厅所在地,不过10分钟的车程。然而,凶手却似乎毫无顾忌,不但杀死了王余馥,而且还抢走了一支“五四”式手枪!
在简单观察走访了现场周边情况之后,两人认为是呼兰系列杀警案的凶手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小。但具体情况还需要通过对现场遗留的弹头痕迹进行检验。
而此时,得知消息后,自白景富以下的省公安厅领导也都赶到了现场。经过紧急商议后,成立了以陈永才为核心的破案指挥部,并立即下了数道命令:
1、立即封锁哈尔滨的主要交通要道,对进出市区的人员进行严格检查,避免歹徒携枪外逃;
2、是对本地的小旅馆和打工者租住聚集区进行全面清理整顿,发现可疑人员立即上报;
3、根据案发现场周边目击者的描述,立即对符合凶手面部特征的人员进行排查和辨识;
4、让哈尔滨副局长刘也立即回到哈尔滨市,共同分析案情。
与此同时,对凶犯的追踪早已经展开。其实,在凶犯作案前,就有很多人看到他在现场周围徘徊,只是没有注意;而逃跑时,也有不少人看到他逃跑的路线。在这种情况下,破案指挥部立即组织人手进行追赶。
然而,通过沿途查访,可以确认凶手对案发现场周边的环境很熟悉,他七拐八拐,走的又都是小街小巷,因此很快就甩开了追踪的人。而哈尔滨是东北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一旦凶手在某个地方换装好再混入人群,想在数百万人的大城市中发现他,无疑是大海捞针。
而此时,哈尔滨再次发生杀警抢枪大案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呼兰县公安局,刘也、张福田和董超闻讯,立即从呼兰县赶到了哈尔滨。
时隔半年,在黑龙江省公安厅的会议室内,高规格的案情分析会再次召开。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白景富就已经注意到呼兰县公安局长张福田和上次开会时有了很大变化。
两年前,张福田接替前任张之成为呼兰县公安局长后,很快就碰到了系列杀警血案!可以说,在这起案件的侦破上,张福田丝毫没有退缩,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在案件的侦破和防止凶手再次作案方面,都下了非常大的力气。然而,此时距离首案发生已经长达15个月了,而案件仍然没有侦破,连他自己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而此时,“江南”又再次发生了枪杀民警的血案。张福田得知消息后,就立即跟随刘也前来,然而,此时白景富面前的张福田早已经不是2年前那个刚刚成为一县的公安局长意气风发充满自信的警官,而是双眼通红目光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但白景富并没有出言安慰他,因为有时候领导的安慰反而会更让手下感到压力!
在会议开始之前,陈永才向与会人员通报:根据现场遗留的弹壳,痕迹专家崔道植已经认定枪杀民警王余馥的枪支,正是前一年12月22日杀死法警吴振亚所抢走的“六四”式配枪!
现在,虽然还不能确定在哈尔滨连杀两名警察的凶手和呼兰—巴彦系列杀警案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但在15个月时间内,在哈尔滨及下辖的两个县里连续发生7起杀警大案,死亡13人,被抢走4把配枪。而除了张福贵的配枪在贺瑞忱现场被找回,其他枪支都在凶手手里,这对整个黑龙江乃至全国的社会治安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就在刚才,得知消息的公安部副部长俞雷已经和白景富通过电话了,俞雷部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求尽快破案,然而白景富却感到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用目光注视了一下刑侦处处长张新枫,张新枫心领神会,站起身来,开始对王余馥案件的现场勘查情况进行讲解。他首先介绍了现场所在的位置,以及之前走访目击者时得到的信息,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根据现场情况,可以判定,凶手的目标就是为了抢枪。但这里就有个问题,凶手手里已经有了一把枪,为什么他还要抢枪?”
他顿了一顿说道:“我认为,第一种可能是他嫌上一次抢得的‘六四’手枪威力不够大,因此需要抢一把威力更大的,而第二种可能是他不是一个人作案,还有同伙,再抢一把枪有利于下一步的犯罪。”
陈永才说道:“这名歹徒选择的作案时间居然两次都在白天的闹市区,可以说是嚣张至极。正是因为上次没有及时抓到他,这才导致他又杀害了我们一名兄弟,这事责任在我!”
一旁的张福田听了脸刷的白了,白景富摆摆手说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破案!这次凶手作案后的目击者非常多,一定要想办法利用这一优势,快速侦破此案!”
白景富特别加重了“快速”两个字,确实,如果拖得太久,目击者的记忆会变得很模糊,因此必须尽快开展调查工作!为此,哈尔滨公安局立即展开人海战术,对犯罪分子可能经过的街道进行地毯式的走访,对辖区内所有重点人口和适龄人口,进行地毯式排查。但令警方失望的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丝毫没有线索,不少干警心中甚至想到,这次是否又像之前连续发生的六起杀警案件一样,无功而返!
然而,案情的转机却来得是如此突然。1988年9月中旬的一天,公安局接到报案,称在哈尔滨松花江大桥附近的一处土堆里,发现了三把手枪!其中一把是法警吴振亚的配枪,一把是民警王余馥的配枪,还有一把则是自制手枪,通过检验确认能击发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子弹。
得知消息后,陈永才立即要求在埋枪现场附近进行24小时的不间断蹲守,务必抓住案犯。
蹲守是辛苦的,然而,干警们的心里却是有底的!无论如何,案犯连抢两支手枪,不会只是为了埋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此取枪!
功夫不负有心人,1988年9月23日晚上八点多,一个黑影果然来到了埋枪处,只见他左顾右盼,前后查看,识图想确认是否有人来过。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蹲守的干警早已经对埋枪处的环境进行了还原。黑影见没什么异常,于是放心大胆的开始挖掘,就在这时,三名埋伏的干警从黑暗中冲了过来,一下子将他扑倒了!
黑影还想继续顽抗,然而干警们可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很快就给他戴上了手铐!
杀警抢枪的嫌疑人被抓获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哈尔滨公安干警的耳朵里,大家都无比振奋!
经过突审,这名嫌疑人名叫王辉,是黑龙江省城镇房屋开发公司的一名工人。王辉本来有一份稳定地工作,可以说是吃穿不愁,可他仍然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于是就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1987年上半年,他利用自己的车工技术,制作了一把能够击发“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子弹的手枪,并且弄到了若干发“五六式”步枪的子弹。
就在这时,江北的呼兰和巴彦连续发生杀警大案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令他觉得这是个浑水摸鱼的机会。于是连续两次杀警抢枪,第一次杀死吴振亚后抢得“六四”手枪一支,然而他嫌威力不足,这才再次铤而走险,枪杀王余馥警官,抢走他的“五四”式手枪!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刚刚二十一天之后,他就落入了法网!
而就在这一段时间内,哈尔滨市公安局和呼兰县公安局还联手侦破了另一起特大盗枪案件:1988年7月13日晚,呼兰县武警黄金部队军械库被盗,丢失了“五六”式冲锋枪两支和“五四”式手枪五支。9月19日,经过缜密侦查,案犯李立群、王晓臣和吴忠良先后被抓获。
王辉的落网,军械库被盗案的侦破,都让哈尔滨乃至呼兰、巴彦的警察都感觉到扬眉吐气!然而,不可忽略的一个情况就是,那个人,仍然没有找到!
那个人,仿佛是悬在警方头上的一把巨斧,随时随地都可能再次落下来!
(4)
秋去春来,转眼间,已经来到了1989年。距离王辉枪杀王余馥警官,已经过去了五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呼兰县公安局会同巴彦和哈尔滨两地的公安局,对辖区内的适龄男子,再次进行了全面的排查,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仍然没有发现疑点。
在破获王辉杀人案件后,广大干警的斗志一度非常高昂,但长达五个月仍然没有任何进展,这让很多人又开始懈怠了,但刘也、张福田和董超都知道,队伍已经到了极限,因此并没有对手下过多苛责!
而就在这时,呼兰县再次迎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国家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刘文!
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刘文
刘文是一位老刑侦了。从1949年开始,就从事指纹的鉴定与管理工作。直到成为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已经有将近四十年的刑侦经历了。年轻时,曾参与1952年黑龙江泰来县九尸奇案、1953年辽西省锦西县杀人抢劫金库案、1955年天津奸杀幼女案,改革开放后又作为第一负责人指挥抓捕“东北二王”,可以说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刑侦专家!
然而,这一次在去呼兰县的路上,他的心情是很沉重的。从1987年的六月到现在,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然而“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仍然迟迟没有侦破,这使得刘文的心里充满了焦虑感。刑警的世界是非常残酷的,越是他这样的高官,越能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尤其是遇到难度极大的系列案件!但越是这样,作为国家的刑侦局局长,面对如此富有挑战性的系列案件,刘文义不容辞!
来到哈尔滨后,在黑龙江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长白景富和刑侦处处长张新枫的陪同下,刘文立即动身赶往了呼兰县。进入呼兰县公安局,他受到了干警们的热烈欢迎,刘文热情地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握着手,嘘寒问暖,勉励他们继续努力工作,争取尽快攻破这一特大案件。
之后,在呼兰县公安局的会议室内,刘文、白景富、张新枫、崔道植、刘也、张福田和董超等人召开了一次案情分析会,重点就是分析呼兰大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刘文虽然在北京,但由于刑侦局的两位副局长董钟行和周年山已经先后出马,因此对这起案件是非常了解的。因此,当会议开始后,在张福田简短对案件进行了一些介绍后,他开门见山,针对凶犯已做下的五起案件和疑似一起案件,作出了如下分析:
1、凶手选择的谋杀对象具有职业共性,而且不是广泛的,而是极有针对性的!五起杀人大案,其中四起针对公安干警,一起针对政法干警,用“专杀警察”四个字来概括,是合适的;
2、已有的五个现场,凶手对财物没有任何翻动,也对女性没有任何性侵的迹象,可以说凶手除了在第三起案件中骑走了两辆自行车,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目标只有两个:杀人和抢枪;
3、而对凶手的身份,刘文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受过打击处理的人员,杀人的目的是报复,其先袭击公安人员,后袭击法院民警、之后又有可能想杀狱警,似为是按照受打击处理的程序施以报复,二则是公、检、法内部人员,这也是至今不能完全排除的一种可能,尤其是第五起案件,凶手对被害法警家的情况应该说是极为熟悉,因此刘文认为必须对这一类人进行第二次排查,以免除后患!
刘文的分析并不长,和之前几位专家的分析也大同小异,大家伙在一起,又对案情的诸多细节进行了分析。
然而,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案情分析会进入尾声的时候,刘文却突然提出一个非常令人意想不到的观点:凶手,也有可能不是一个人!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非常吃惊。
而刘文看见大家伙惊讶的表情,并没有不犹豫,而是接着说道:“在我看来,虽然从作案目的上来看,五起案件凶手的目标是一以贯之的,就是报复杀人!然而,这里面我认为还是有区别的。首先,前两起案件都发生在呼兰县城以外!”刘文强调了县城以外几个字,很明显,这一观点并不是他突发奇想,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其次,凶手杀人后,是否真的没有多余动作呢?其实是有的,那就是骑走了两台自行车,我认为这个动作很重要!在贺瑞忱案件中,凶手抢来的枪支已经被击落一次了,他是否还敢如此干呢?而且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带来更多的目击者,尤其是半夜骑着两台自行车的人,更容易被人注意。而杀死贺瑞忱之后,到凶手扔掉衣服的地方长达七公里,而两台自行车距离案犯现场只有六公里,从这点上来看,凶手似乎没有必要放着安全的方法不用,而兵行险着!”
“第三,凶手后三次作案都发生在呼兰县城内,这说明他很有可能在呼兰县居住或者曾经有过长时间的居住或者活动,否则不可能对呼兰县如此熟悉。而前两起案件,则像是对许堡乡以北的情况比较熟悉。我认为从这点上看,似乎有一定的区别!”
“最后,就要谈到凶手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呢?抛开之前我提到的两点不说,从作案手段上看,他似乎非常残忍,对我们公安干警有着彻骨的仇恨,然而他又非常冷静,在作案时发生意外情况,总是以最简单最明智的方法进行处理,这样的人,难道是一般人吗?但实际情况就是,在长达两年时间内,我们始终没有发现合适的人,这就要想到,凶手在作案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作案之后,我们必然要采取人海战术,从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上进行排查,因此他做了针锋相对的布置,这才能一次一次躲过去!凶手能做到这一点,就有可能是双人甚至更多人参与作案吗?”
“我以上的观点,不一定是正确的,我之所以提出来,更主要的是要从思路上解放大家伙,避免出现盲区!我们这次的对手绝不是鸡鸣狗盗之辈,而是具有相当反侦察经验,具备极强作案能力的一等一的杀人狂魔!因此,必须想办法突破常规思维,才能战胜他!”
其实,类似的观点早前就已经有人提出过,但像刘文这个级别的人物提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之后,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探讨,最终决定,暂时放弃久攻不下的人海战术,组织最精干的刑侦人员,想办法从凶犯的作案逻辑和身份描述方面打开缺口!
会后,刘文专门找到张福田,要跟他单独聊了聊。
面对眼前这位异常憔悴的公安局长,刘文居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情。他用异常温和的语言,告诉他:“福田,我知道自从案发,你就在极大的压力之下度过的每一天,前几天白景富书记得知我要来,特别打电话让我劝你一下,不要压力太大,把身体搞垮了!你的心情我非常清楚,但你我都明白,有些案件因为条件所限,就是破不了,虽然这个案件还远没有到那一步,但我们绝不希望案件还没有侦破,又失去你这样一位非常出色的公安局长!”
张福田点了点头,他虎目含泪,强忍着没有留下来,面对上级领导的安慰,他有千言万语,却都难以说出口!
一转眼,又到了呼兰的夏天。
上完一天班之后,呼兰县公安局长张福田漫步在初夏的呼兰县城内,在夕阳的照耀下,他本来压抑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然而,想到这一段时间内,按照刑侦局长刘文的思路展开侦查,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不由得心情又沉重起来。
已经发案足足两年了,然而面对杀死11人,重伤1人的如此一个系列杀人案,呼兰县公安局却束手无策,这不得不让人非常灰心丧气。虽然白景富和刑侦局长刘文几次通过电话做他的工作,希望他放下包袱,但他又怎能释怀呢?
一个多月之前,公安部副部长俞雷利用到黑龙江考察期间,专程到呼兰县检查和指导破案工作,上级领导的关注让他既感到是一种支持,又是巨大的压力。但面对现场如此少的痕迹物证,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几个在胡同儿内玩耍的小孩儿突然高声唱了起来:“呼兰大侠,走遍天涯,一枪一个,专杀警察!呼兰大侠,走遍天涯,一枪一个,专杀警察!”
张福田仿佛挨了一记闷棍,他转身怔怔地看着目前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心中是一片冰冷,眼睛一红差点流下泪来:“孩子们,你们要是知道,那个人连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还不放过,难道还会这么唱吗?”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走了过来,居然也学着孩子的腔调说了几句:“呼兰大侠,走遍天涯,一枪一个,专杀警察!”
在逗了自己孩子几句后,孩子的家长就出了胡同走到了张福田跟前,张福田忍不住脱口而出:“孩子不懂事,作为家长,你也不懂事吗?咱们这儿是出了个专杀警察的人,可他杀得都是并不是什么恶警,而是普普通通的警察,你看到自己家孩子说这种话,居然也不管吗?”
孩子的家长没想到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个“二百五”,刚想破口大骂,但看到张福田激动地样子,立刻猜到他可能是个警察。这人也没有多做反驳,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关我们家什么事?呼兰大侠只杀像你这样的警察全家!”说完转身就走了。
张福田气得刚想上去动手,但他马上想起,自己是一名警察,而且是一县的警察局长,不能带头使用暴力。但胸中的一口怒气,却无论如何排解不出去,他一口气跑到呼兰河边,对着大河高声怒吼:“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在哪里!”
是啊,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又隐藏在哪里呢?难道你隐藏在九幽之下吗?
(全文完)
后记
呼兰大侠谜案,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来的天下第一悬案!从1987年6月6日开始,在长达九个月时间里,凶手共杀死5名警察,5名警察家属,1名警察邻居,并重伤一名警察家属,之后却仿佛彻底消失一般,隐藏于九幽之下不见踪影。
东北的小城,神秘的杀手,旧侦不破的悬案,紧张的警民关系,这些都给谣言的诞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而围绕“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的谣言,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将凶手称为“呼兰大侠”!
而“呼兰大侠”成为杀警凶犯的代名词是什么时候呢?剧作家陈春山的短剧《鸡王与贼的故事》发表于《剧作家》杂志1989年第3期,并获得“黑龙杯”优秀奖!在该作品中,对“呼兰大侠”就有过一段描述:
从上述文中可以看出来,在1989年,不但民间开始使用“呼兰大侠”这一称谓,连文学作品也开始采用,说明此案影响力已经非常大了。
由于呼兰县历史上曾经有这么一位传奇人物,再加上有人穿凿附会,就将“呼兰大侠”这一名号安在了杀警狂魔头上。而这并不是“呼兰大侠”最后一次被借用,后来呼兰的反腐人士李方和也被冠以“呼兰大侠”的名号。
另一个重要的谣言就是那段民谣,或者说顺口溜更合适:呼兰大侠,走遍天涯,一枪一个,专杀警察,呼兰不够,巴彦来凑!
说实在的,这段顺口溜确实说出来了一些事实:凶手杀警察确实多数是枪杀,因为五起杀警案件中,有三名警察是死于枪下的。而另外两起案件,凶手的目标除了杀人,就是抢枪!
因此,这段话不能说完全是谣言,但它明显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凶手作下了两起灭门血案,被杀者中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和一个已经丧失自理能力的老人。因此,这哪是什么专杀警察呢?这是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的杀人狂!
如果凶手真的是只杀警察,每次都是和警察单对单的正面对决,虽然也是凶狠残暴,也不失为光明磊落的恶汉行为。但除了和贺瑞忱(和贺瑞忱也占了有备打无备的便宜)勉强算是正面对决,其他无不是偷袭或者趁人家熟睡,就算是以江湖人的视角来看,也是不耻的!
而第三个重要的谣言就来自评论员“老梁”!老梁曾经在节目中多次隐晦的提到,“呼兰大侠”早已经被警察发现了,只不过由于他年纪大了,警察也没有抓他,就让他自然死亡了。
这真是彻头彻尾的谣言,如果“老梁”说得是真的,那么公安部在2016年在改革开放以来疑难命案攻坚行动当中,重启“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的调查,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一个谣言说呼兰大侠死在唐山呢?
这种说法源于1988年,唐山发生了系列杀警案件,并用抢来的枪支抢劫银行职工,劫走钱财。由于此案也是久侦未破,直到1995年才迎来曙光。由于“呼兰大侠”的名声太响亮,连远在河北的唐山都知道了,因此人们才将两起系列杀警大案联系在一起,最终变成了“呼兰大侠”南下唐山!
那么,为什么直到血案发生之后的三十多年,此案依旧没有侦破呢?
这是因为呼兰案有重大难点:
1、现场痕迹极少。凶手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除了两辆自行车,剩下就是杀人和抢枪。这样一来除了指纹,没有任何抓手。对指纹的排查警方足足持续了8轮,其中最近两轮一次是2007年更换二代身份证,在全黑龙江省范围内进行排查,没有发现;2016年这次,利用大数据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排查,还是没有发现,这对侦破人员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大数据的对比能力越来越强,未来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2、作案前策划周密。第一起和第三起案件都是灭门惨案,至少从“以一杀多”的角度考虑,凶手的踩点都非常充分。第二、第四和第五起则是迅速逃离现场,可以看出来事先就设计好了退路。很长一段时间,张福田都不能接受凶手像空气一样从包围圈内消失的事实,但凶手就是消失了。而且在排查中,就是查不出在作案时间上有漏洞的人。这不得不让人想起1995年黑龙江鹤岗发生的“1.28”大案,凶手很可能采用类似于孙海波想出来的办法,使得自己像是离开了呼兰县很久,而实际上却一直在呼兰。但这也要求凶手必须有同伙为他打掩护,否则不能成功,因此另一种说法倾向于呼兰案的凶手未必只有一人,至少有人配合包庇凶手也是有迹可追的。就是利用高明的手段,让人海战术无功而返,最终才逍遥法外长达三十年。
3、突然停止作案。连环杀手除非被抓,否则一般都会继续做案。但近些年来的白银案就驳斥了这一观点。高承勇作案14年后,又连续停止作案14年才被抓获。但呼兰案不一定是如此,凶手并没有高承勇那样的变态心理,停止作案恐怕另有原因。从刘文等公安部的专家角度来看,凶手岁数至少在四十岁以上。这是从目击者的描述和凶手作案前时策划的周密程度等多个因素综合分析得出的。然而,在刑侦史上,像29岁的孙海波那样的思维缜密者还是有的,因此凶手的年龄很可能在30岁到50岁之间。白宝山作案时38岁,在这个年龄段如果注意锻炼身体,还是能保持相对好的身体素质的,再大了恐怖不能保证了,所以应该不能超过50岁。
4、没有留下DNA证据。DNA证据是现在很多悬案最重要的抓手,没有DNA就无法像白银案一样进行Y染色体家族溯源,现代科技的破案能力大打折扣!可以说,如果没有Y染色体家族溯源,白银案、绛县三姐妹案件和贵州花溪系列残杀妇女案等大案都不能在近年破获。而由于呼兰案的凶手在作案过程中没有留下血迹或者其他带有DNA的物证,因此只能靠指纹等其他效率不高的证据。
但呼兰谜案未必一点希望都没有,
1、凶手留下了指纹。这就为进一步侦破打下了基础,因为如果连指纹都没有,那就彻底没法破案了。
2、凶手和警察必定有极深的仇恨。凶手针对五名警察作下了连环血案,目的肯定是复仇。因此对五名警察的社会关系进行梳理,说不定真的能找到新的线索。
3、科技发达,人才济济,未必找不到新的抓手。PCR-STR技术是08年之后才开始大规模应用的,很多部督案件如资阳连环枪案就是依靠这一技术侦破的,未来说不定公安部又拿出来什么黑科技,凶手束手就擒也不是不可能。
4、马福林的枪,还在凶手手上。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凶手很可能也是知道唐山刘辉案的,刘辉将枪放进陡河,结果却被发现,并就此顺藤摸瓜抓住了他,因此枪支还在凶手掌控之中的面大,日后也可能成为一个抓手。
呼兰系列案,彻底改变了五个家庭的命运。
被害的张福贵一家五口,只有二女儿侥幸活了下了。据她同学称,她的腿上仍然还有一条非常长的伤疤,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他家的远房亲戚告诉我,他们一家人都是非常和善的。张福贵和妻子孟繁杰都是许堡乡小学的代课教师,由于薪资微薄,张福贵才去当了警察,没想到遭遇如此横祸,他当警察不过两三年,只是地方维持治安的民警,根本没有勒索他人的事情。孟繁杰的两名学生都向我证实,孟老师是非常好的老师。通过以上描述可以看出,张福贵绝不是什么恶警黑警,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警察朱海也只是普通民警,他被害后,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处境一度非常艰难,如果没有呼兰县公安局的帮助,几乎不能维持温饱。后来总算熬出了头,但朱海被杀后凶手一直没有抓获,让这个家庭非常痛苦,听说已经搬离呼兰县。
但案件悬着过程中,还是发现一些本地人在留言中,对被凶手杀死的人是如此的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幸灾乐祸。在这其中,谣言起了很坏的作用,让很多不明真相的人认为被害者都是黑警恶警。但这同样也说明当地的警民关系确实非常紧张,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恶意中伤,最终让谣言肆虐长达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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