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不予烂漫 【worth】
第三话 worth
图书馆内都是纸张翻动的声音，陈嘉瑶困意十足的双眼微微抬起，整个自习室都是带着耳机认真准备四六级的同学。她侧了侧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耳朵贴着自习室的书桌桌面，固体时不时传来对面女孩沙沙的写字声，和窗外大树上一阵一阵的蝉鸣。
夏日来了，人生好像总在夏日开启一道新的闸口，迎来送往，相遇告别。陈嘉瑶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大四的学长学姐们在门口拍毕业照。毕业帽抛向天空，青春就此在照相机里定格了。陈嘉瑶靠在台阶里侧的大柱子上看了很久，看一批一批的毕业生以何种方式、何种心情与自己的青春告别。
“嘿，看得这么出神。”温和的声音落下来，陈嘉瑶内心又开始像打翻了颜料盘一样，乱七八糟。是时泓，陈嘉瑶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过他了，而转过身来视线平及的，是一件透着栀子花香的白色短袖：“…好久不见啊…”，她卡着幽幽的声音吞吐。“咳，额…我们刚学习完，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啊？”另一个声音预备而来似的响起，陈嘉瑶往右边稍稍抬头，揣着四级资料的莫飞正挤眉弄眼。陈嘉瑶沉了沉气：“不了吧，我跟室友约好了。再见啊学长们。”说罢转身要走下台阶。
然而脚还悬在空中，背后的背包就被一股蛮力扯住了。“陈嘉瑶，我请客我请客！”莫飞拽着她的背包带不肯撒手。陈嘉瑶皱着眉头回过头，却恰巧眼见正前方的时泓的脸，泛红的发梢在夏风里轻轻舞动，眼带笑意柔柔地看着她。她深吸了口气，依旧决定狠心：“不去！”陈嘉瑶扭过身用力掰开莫飞的手，正准备再次走下台阶。“那我请。”时泓他总是淡淡地说话，可是即便语气淡淡，落到陈嘉瑶心里就是千斤分量。她对此没有拒绝的能力，只呆呆地站在那里，脚尖悬在两格台阶之间，像被施了石化咒一般。
两个男孩相视一笑，从后面围上来，拉着她就往烈日里钻。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间，她像个小老奶奶一样，左一个时泓，右一个莫飞，拽着她的左右手往前走，像是怕她中途摔个跟头或者悄悄溜走。把他当成莫飞一样的学长朋友也很好啊，陈嘉瑶的心结有一点点地打开了：“诶！从今天起，我就有左右护法了！”左边的时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脚下依然大步流星，装得乖巧可爱起来：“是是是，我是你的左护法。”莫飞不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时泓？！你什么情况？要这么配合这丫头？！”陈嘉瑶见状，用力甩开右手：“右护法，你说什么呢？要不，我不去了”，说着脚步硬生生缓下来。莫飞赶紧重新拽住陈嘉瑶的右手：“我错了我错了，息怒息怒，我是右护法我是右护法…”陈嘉瑶这才心满意足，心间悄悄地哈出了365次笑声。
“说吧，左右护法，你们是不是有求于我？”陈嘉瑶吸入一口牛肉拉面，像个女霸主一样气定神闲地开口道。食堂的冷气不是很足，时泓和莫飞脸上不停地冒着细汗珠，异口同声：“没有！”“那你们今天非要请我吃这顿饭是为啥？”“我们这不叫有求于你，是希望跟你一同努力，一同进步！”莫飞总是这样振振有词，一派胡言。陈嘉瑶差点又要翻起一个白眼，转头疑问地望向时泓，没想时泓也睁着一双真挚的眼睛，指着餐盘旁的四级资料：“帮我们过四级吧，帮帮我们吧。”陈嘉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好气在于原来时泓不是想请陈嘉瑶吃饭，而是真的有所目的，好笑在于两个堂堂大三男子汉竟然连四级都还没有过。
“没办法，同级的人都已经过了，没有人愿意回过头再帮我们补了。这不刚好你正要考嘛哈哈哈！顺便顺便！”莫飞啃着大鸡腿解释道。陈嘉瑶毫不客气地质问，眼睛的余光瞥向正低头吃饭的时泓：“那你们的女朋友呢？”“她们都忙着六级呢，她们也着急呢。大三了，要再考不过六级毕业简历也麻烦。”时泓并没有抬头回答这个问题，从头到尾只是在吃饭。倒是莫飞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好吧。不过要有报酬，就每日一杯奶茶吧。”“呸呸呸，考试之前都不能说'不过'两个字，只能说'但是'！'但是'！”莫飞着急地对着陈嘉瑶大喊，“报酬不成问题，每日一顿饭都可以！”陈嘉瑶被逗笑了：“行行行。请吃饭就不必了，每天和我吃饭也太便宜你了。”莫飞装作呕吐状：“那就我请奶茶，时泓请吃饭哈哈哈…”
陈嘉瑶正酝酿组织关于“莫飞乱算帐”的语言，时泓又一次抢先对一件事下了结论：“没问题。”陈嘉瑶感觉到这次吞回去的，是一颗糖，虽然五脏六腑都冒着开心的粉亮的泡泡，但一想到时泓有女朋友，泡泡也就瞬间被戳破了。“就只当作是帮助一个普通的学长就好了”，陈嘉瑶暗示自己，然后吃完最后一口拉面：“那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莫飞翻开手机日历：“下周周六就考试了，今天算起来也就11天了，当然是明天开始，不，今天开始！”时泓也吃完了，手托腮看着陈嘉瑶：“凑一凑课表，或者你晚自习溜出来吧哈哈哈。”“那...要不就晚自习吧。”陈嘉瑶想到水彩课、色构课、市场营销课的期末考核，决定还是晚自习开溜。时泓和莫飞击掌，传言与毕业挂钩的四级总算是找到补习老师了。
“worth，worth…”陈嘉瑶从食堂一路小跑回来，在寝室楼梯上跨步的时候已经满身是汗，夏天的快乐不仅在于天日明朗，还在于随便一动就能出汗，坏情绪和压力仿佛都随汗蒸发了一样。在楼道里就能隐隐约约地听到纪念品特别的、像男孩般的声音在寝室楼间回转，“阿A啊阿A，你这么认真，说好了我俩要共进退的”，陈嘉瑶推门而入，朝坐在上铺认真读着四级单词的纪念品叹道。“阿A你不看也能过的，我上学期就是裸考过的！”旁边床铺的邱灵悦一脸骄傲地说罢，开始迈腿从自己的床爬到纪念品的床。纪念品推着眼镜把书放下来：“下周六就考了，还是要临时抱佛脚的。”
六张木板床都是相互联系着的，邱灵悦的动作引得六张床都晃动起来。正练习六级听力的沈馥坐不住了，摘下耳机打趣道：“邱灵悦同学，四级都是中学学过的词，都能过的好伐啦，你还是快点专注一下马上要考的六级吧！”沈馥的口音一出来总是带着江南姑娘的娇俏味道，但她的语速又另显出她雷厉风行的霸气。“哎哟沈学霸，我有在做练习卷的啦，不过现在还只做了一套嘿嘿…”邱灵悦顺一顺自己的长发，对着身旁还有一小处的空地重重一拍：“陈嘉瑶同学，难得下午没课，快上来一起坐！”
陈嘉瑶想也没想，把包一放就爬上去了。她们总是这样在床位间窜来窜去，一张一米宽的木板床挤上三两人，好像就能有种说不出的生死与共的亲密感。“邱姐姐我告诉你哦，今天有个学长跟我说了，考前不能说'不过'两个字，估计是他到大三了还没有考过四级总结出来的经验吧。”陈嘉瑶看着邱灵悦一张小脸上，眼睛快要因为惊恐而睁到半张脸这么大了，在心里拼命地憋笑。“那我要赶紧唱一首《小苹果》洗洗脑，过过过过过…”邱灵悦紧张到立马点开筷子兄弟那首爆火的《小苹果》，吓得沈馥重新塞上了耳机。
陈嘉瑶靠着邱灵悦，邱灵悦靠着纪念品，三人并坐，在夏日午后散漫地消耗着时光。夏天的阳光总是映着片片绿意，那是令人敞开心扉的颜色，是相遇后告别，告别后又重逢的颜色，最重要的是，那也是青春的颜色。“worth”，意为意义、价值、值得。后来这个单词常常在夏日来临时绕在陈嘉瑶的脑海。许多年后，当她回忆起青春的意义和价值，便会常常想起曾经遇见的这样一群人，曾经遇见的这样一个人。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来人间走一回，好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