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书法家“自作诗”
格式塔,德国心理学家提出的一个概念,大意是图像在视觉整合下呈现的是一个“完形”,视觉也是有思维的,只是意识不到。
所谓“完形”,类似说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一曲旋律,没听清具体音符也能听出是哪支曲子,齐白石没有画水纹也知道鱼虾是在水里。很多图像在视觉中都是“意象”,贝尔说的“有意味的形式”,齐白石吴冠中的画都是这“完形”,欣赏重在品味其中的“意”,而不计较有多“像”。

更“完形”的是书法,线条可能像什么更多是什么也不像,书写什么内容不一定辨识就“欣赏”。欣赏什么?神韵古趣。二十四品鉴,都不关像不像,也不说抄写的是诗还是文。书法家绝对算是形式主义者,总是为艺术而艺术“述而不作”。
挺好,书法活下来了。
几千年,不容易,也容易。就像书法本身,其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可意会难言传。

陈独秀关在牢中,时有党国要员探监以求墨宝。伪满总理大臣郑孝胥的书法,至今是拍场熟货。康生姚文元的字也开始出现在交易视野里。
20世纪80年代有了书法家官方身份“书法家协会”,不得了,像滚雪球越来越大,超市降价促销大门被挤破的样子。
于是,“书法家”要升级了,仅仅是抄写古人诗词辞章“述而不作”,能算书法家吗?于是乎,书法家们开始“自作诗”了。
这会很难吗?想当年,20世纪70年代,天津小荊庄赛诗会风靡全国,车间地头打靶场工农兵诗歌大联唱,日产数万首,只是那时没有大数据只能说不计其数。
书协张中良皱了眉,不是打油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

这个时代弄诗作词,也就是业余玩票吧,哪个是“专业”?那位率先在大学招书法博士的导师,电视还播给我们看导师先生给弟子出“对子”,结果一个劲直摇头:平仄不对呀!观众看着也替名师高徒不好意思。
也不难堪。昔时清华园里陈寅恪出了“对子”:孙行者,园中多少才俊所答,陈都笑而不言,最后还是陈自己说出来,只是跟同事开的玩笑:胡适之。在那个年代,已属玩笑儿戏。
什么是难堪的?陈丹青说,最受不了聊天有人忽然口中蹦出一句诗来。啥意思呢?中学生作文啊?我又不是高考阅卷,你给我背什么名句格言,咱好好说话,成吗?

吟诗填词这功课,启功先生是幼年跟着溥心畬学画,七八岁光景,每周过去没看画先交诗稿给老师批阅。溥先生自个更早,先五言后七言,十二岁便开始学做古文,再大几岁,已游学欧洲去了,拿的是法学和建筑学位。
那时节,是没有书法学博士学位的,要有,启功十来岁就拿到了吧?溥儒也不须跑德国英国拿人家的学位,在自个家园子就是“博导”,启功先生也不会有晚年“中学生,副教授”的自嘲了。
文:河上闲人 微信公众号:好奇心营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