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与千寻》之再见无脸男

18年前，10岁的千寻进入了一个梦幻世界，「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回去后，她一直在等白龙。

如今她已经28岁，没能等来白龙，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黑袍白面，人群中从千寻身边悄悄滑过，那缥缈的身影，瞬间为千寻模糊不清的记忆盖下一个章印。

她喊住了他。

札幌街头，两人相距十步远，过去如梦一般在这段距离里展开一幅画卷。

他是无脸男，对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1.卑微的无脸男

自从那日千寻和白龙飞走以后，无脸男便开始在钱婆婆家的针织机上修炼悲欢，白针红线，将回忆穿透，欲要永久地缝合进时光中。

只要最后一针没缝完，回忆便萤火满天。

他记起，千寻飞走的时候连句再见都没跟他说，正如在桥上第一次见她，连句招呼都没打。

只怪他习惯隐身，千寻根本没看到他，他也没敢主动上前说话。

同样是在桥上与她遇见，白龙多勇敢，迅速向她冲过去，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带你走。”成功与她搭讪。

此后白龙带她飞，带她跑，给她送餐，还为她找到了工作。

他本想从千寻那里获得友谊，却因白龙而滋生出妒意，妒意让他仿佛看到了爱情，爱情让他变得贪婪无比。

当千寻为他打开一扇门，向他迈出一步时，「他一口气走完了剩下的九十九步」，却始终没看到尽头。

他问她：“喂，可不可以不工作？”

千寻：“不工作你养我啊？”

他：“可以，我养你啊，我有的是金子。”

年少的千寻对金子还不感兴趣，他给了她很多上好的药膏，帮助她完成对腐烂神的工作，最后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得到。

「卑微是卑微者的墓志铭，放纵是放纵者的通行证。」

他开始暴饮暴食，生吞世人，只为见她一面；他千金散尽，收买人心，只为博她一笑；「最终他化身妖魔，不想再孑孓独活。」

“我诱惑了全世界，却诱惑不了你，童真是你的庇护所，邪恶如我。”他吟道。

既然如此，他宁愿被打回原形，「谁都不知我心底有多阴冷，如本性，是这么低等，怎跟你相衬」。

当他把那只被欲望蛊惑了的青蛙吐在水面时，他的肚子空空如也，吃进去的一切都还给了这个世界。他的饭量，隐藏着千寻给他的伤。

他多想听千寻对他说一句：“别吃太胖了，会被杀掉的啊。”

千寻什么也没说，只把河神给她的药放进了他嘴里，这是解药也是毒药，让他放弃了这场争夺。

对他来说，最大的幸运与不幸是——「赐我梦境还赐我很快就清醒」，清醒之后，发现宫崎骏老爷子给他的使命却尚未完成。

他的使命是陪千寻走完最后一段路程，去救白龙。电车上与千寻坐在一起，沉默不语，是他最美好的时光。

但一想到帅气的白龙，便觉得自己如丑陋的黑虫，「谁人曾照顾过我的感受，待我温柔吻过我伤口，能得到的安慰是失恋者得救后，很感激忠诚的狗。」

千寻和白龙飞走时，他勇敢地向他们挥着手，千寻却没说一句“再见”，也许再也不会见了吧，她终将会成长成白龙那个样子。

「原谅今宵我告别了，活泼的心像下沉掉，全是你一生轻佻，无情地把我当玩笑。」前两句像是千寻对白龙说的，后两句是他对千寻说的。

最后一针在他脑海里走完，记忆被完全缝合，18年后他仿佛听到千寻的召唤，再次回到她身边。

2.千寻的阴阳两面

两人面对面，相距十步远，他说：“千寻，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你难道不想见到我吗？”千寻回。

他有些羞愧，人群中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她。也许是她把自己隐藏的太深了，也许是她变了，不止在年龄上，他对此说不上来。

“我以为你同样会看不到我。”他说，这次是他没看到她，对她所有的埋怨也都已消失。

千寻：“这些年我偶尔会想起你，那边的世界还好吗？”

无脸男：“你走了以后，那个世界便不再热闹，甚至不……”

千寻：“白龙呢？”

无脸男：“白龙……我再也没见过他。”他深深地望着千寻。

千寻蹲在地上，十八年来，他明明感觉白龙正在逐渐消失，可还是每天期盼。她甚至幻想，三十岁之前，白龙会驾着祥云来接她，带她回到那个世界。

“无脸男，带我回去吧，我想回去找白龙。”

他没有回答她，这种口是心非的话被他立即觉察到，他感觉自己正在无限接近她、得到她、俘获她。但她还再装作想念白龙，这让他有些伤感。

“能不能回去，取决于你。”无脸男说。

“怎么取决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也许已经没办法再回去了。”

千寻向他走近，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28岁的她，精致的妆容让她显得依然年轻漂亮，只是很难再打动无脸男。

“请告诉我，你们曾经都是真实存在过吗？”千寻盯着他，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十八年的问题。

无脸男：“这个问题令人难过，无论我和白龙以及那一切是否真实存在过，现在也只剩下了我和你，或者说我就是你。”

“什么意思？”

无脸男垂下头说：“我和白龙曾经都是你，我是你幽暗的一面，白龙是你明亮的一面。”

千寻往后退了几步，她不敢相信的事情还是得到了证实。

无脸男自述：

“你十岁那年，我和白龙几乎同时出现你的那个奇幻世界里，后来你选择了他。为了争夺掌控你的权利，我一点点走向疯魔，直至被你打回原形。”

“那时候我多感伤啊，或者说你多感伤啊，你不愿承认自己的感伤，就幻化出一个幽暗的我、丑陋的我、邪恶的我，然后与之对抗。”

“尽管如此，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十八年前我到底是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当时我以什么样身份爱着你呢？如果是你，我爱你难道不就是你爱自己吗？”

“你把我囚禁起来之后，我以为你会成长成白龙那个样子，善良、勇敢、具有英雄主义，如果是这样，我被囚禁倒还有意义。”

“直到如今你的潜意识把我召唤出来，我才发现，原来白龙一直没有来过，你并没有活成白龙，反而越来越像我。”

“在童年世界里，你可以轻易把我替代，将我抹去，但在成人世界里你却做不到。你要明白，如果没有贪婪，我就不可能存在。”

3.白龙横空出现

千寻一直在摇头，泪水止不住的流。她不相信他的话，觉得这是一场梦，甚至对过去的一切都加以否定。

此时无脸男向她伸出一只手，金子开始从他手心冒出来，洒落一地。千寻看着这些金子，没去捡，眼睛里却冒着绿光。

“有了这些金子，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工作了？”千寻问。

“这个我无法确定，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些金子。”

“十八年前，为了工作，锅炉爷爷长出三头六臂，现在三头六臂大概都不够用。那个世界的人们多么渴望金子，长大以后发现，这个世界何尝不是呢。”

“所以，你真的想要这些金子吗？”无脸男惶恐地问。

千寻看着这些金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内心无比挣扎，正当她弯腰去捡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道闪电从她脸上掠过，白龙从云里飞了出来。

“千寻，不要信他的话。”

白龙幻化成人，降落在千寻身边，那一刻千寻几乎忘记了金子的存在，立即扑进白龙的怀抱中。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无脸男说，仿佛在他预料之中。

“无脸男，你又在这里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你是龙，兴风作浪本该是你的工作，我只是个黑暗里的小虫子。”

“十八年前，我们没能决斗，看来今天在所难免。”白龙义正言辞地说。

无脸男哈哈笑了几声，说：“十八年前我们本应该有一场决斗，只怪宫崎骏老爷子改变了主意。今天书写我们的这位作者，似乎有意在弥补那个遗憾，既然这样，那就放马过来吧。”

白龙将千寻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并告诉她，他不会真正伤害无脸男的。

无脸男盯着千寻，泪流如注。他看到消失的那个千寻仿佛回来了，过去美好的记忆开始浮现在他脑海。

千寻很难知道，是无脸男的循循善诱将白龙逼了出来，哪怕牺牲自己。他记得千寻最美好的样子，如今再次看到，他新的使命也已经完成。

当白龙向他飞来撞向他的身体时，他没做任何阻挡，几乎不堪一击，形体像泼墨一般向空中四处散去。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千寻，这次真的不用说再见了，希望白龙能永远守护你。我是你精神里幽暗的一部分，我爱你，却不想掌控你，你值得拥有更明亮的生活……”

结尾

晚上九点，28岁的她醒在CBD的一座高层办公楼里，电脑上显示着还没做完的PPT。

她走到窗前，望着北京这个软红十丈的城市，梦里的画面在霓虹灯上闪烁跳跃，很快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