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艺术作品中的物哀之美
查看话题 >再平静一点就是忧伤。
那天和朋友说,“日本美学的物哀、幽玄、侘寂,现在只有物哀没有特别搞懂了。
日本美学要搞懂也简单,先看一本《日本的八个审美意识》作为基础。
想明白幽玄,就去看谷崎润一郎的《阴翳礼赞》;
想明白侘寂,就去看冈仓天心的《茶之书》和电影《寻访千利休》。

而想明白物哀,就去看《源氏物语》。
《源氏物语》是一部纯粹为了美而生的书,所以它大概不应该被没有美的知觉的人看。
长久以来,《源氏物语》执着被公众关注于光源氏与自己养母、养女的,一种不伦的感情,带着偷窥、猎奇的视角关注那个平安时期的日本,然后再讪笑几句。

但是却看不到他们捉萤火虫,放到纱帐里,男人在纱帐外看着心爱的女子,在萤火虫的点点灯火下头发飘动的样子;
看不到十七岁的光源氏头配红叶,艳舞八方。美到极致,甚至让人不寒而栗。“绚丽如彼,灿然如此,光华公子舞姿令人晕眩欲泣。”

而这本书最让人感叹的地方在于,它不止是用内容去描绘“物哀”,甚至用形式。
在《源氏物语》里,有四十帖(相当于我们的章回),有四十二帖,但四十一帖·云隐里,一个字都没有。
不是被遗失,而是作者只是给这一帖起了一个名字,而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写。

而这一字不着的、空白的《云隐》,是整本书的高潮,也是物哀美学的高潮。
根据前后文推断,云隐想说的,就是那个整本书里唯美到极致、得意到极致、令人晕眩欲泣、为一种混沌的爱活着的男主角,光源氏的死。

《日本文化史》里,有对光源氏的评价:“即便是像光源氏这样,无论是容貌,出身,还是地位,才情都远超一般人的超人似的人物,在无可改变的命运面前也终究显得苍白无力。”
但哪怕是这样的人,也难以逃脱命运的折磨啊。
现在买本《源氏物语》来看,“云隐”二字下面都空荡荡。这种空,时隔千年后以后给所有翻到《源氏物语》的人极大的,关于“物哀”的震撼。

也许现在我们可以来聊聊“物哀”了。
物哀的“物”,大概受日本的本土宗教“神道教”的影响。
在神道教中,他们相信万物有灵,一朵花、一棵树、一片水洼都可以拿来当做神,可以被供奉,被敬仰。

所以“万物有灵”决定了他们的文学艺术作品,他们借由花朵、星辰、月亮去说话。
但和中国的“托物言志”不一样,在日本的贵族社会里,不需要通过读书获取官位,所以他们的文章不会去承载思想、政治或者教化的作用。
只为一个主题,就是“美”

物哀的哀。
哀这个字在日语里本来没有任何意思,就像“唉”一样,只是表达自己的感叹。
在这一点上,物哀和侘寂一样,都是因为日本的地缘天灾多而且资源贫乏,这使得日本人天生带有一种飘忽不定的不安全感和万事万物即将告别的感觉。
“天好蓝,哀。”
“星星好亮,哀。”
“樱花好美,哀。”

所以万物有灵的“物”,加上“不安全感”的哀,就变成了“物哀”,一种对你周遭的万事万物,都有着敏锐的包容心与体察力。
物哀不是天生的悲观,而是寻回了事物的脉络,看到万事万物的轮回,抓不住变化,也抓不住瞬间,不如就此放手,安心去欣赏。

在这一刻,我明白了很多让我心动的艺术家作品里说不出的味道。
是温情与悲情的临界值,平和与不安的临界值,是静默与哀诉的临界值,但淡淡的,似有若无。
比如杉本博司的海。

他的海让我寻回脉络,让我想起史前的海,在地球上还没有生命时候的海。

比如莫兰迪。

他的瓶瓶罐罐里有“灵”,有一生寄予的匠心。

比如我写过的安德鲁怀斯的风。

那时候,安德鲁怀斯给我的感觉是“再平静一点就是忧伤”。

也许,就是因为平静,平静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让人感觉到悲伤。
这也是一种物哀。

喜欢物哀,因为悲剧总是比喜剧更高。
因为悲剧让人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局限。

最近更文很少,不是失去了表达欲,而是接触了太多新概念,无法和之前的库存的一一对应,所以思路总是冲撞。
没有成型的价值观,灵感就会沦为碎片化的表达,所以最近写东西也散了起来。
我也想过和以前一样,以艺术家作为线索去写,但是写着写着也觉得言有尽矣。
就像他们所说的,没有任何一条道路,可以通往真诚。我还是真诚的写些自己真正想说的东西吧。

以前总觉得写作是自己思想的一种倾泻,但现在对我来说写作更像是一种修行。
在这种修行里,你感觉自己定下来,周围是宇宙繁星,也是闹市熙熙攘攘,无数人从你身边走过,而你还在写。
在写作的修行里,你认识自己,关注自己内心的变化,你认识世界,用自己的想法合理地解释每一个你此生来到这颗蓝色星球所经历的痛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