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的喜剧
现代英国影视剧有两点我非常欣(wu)赏(yu):第一,什么题材都能制造出基腐味。例如《是,大臣》,大臣和老秘书可以组,大臣和小秘书可以组,老秘书和小秘书可以组。第二,什么题材都能改造成侦探剧。例如《彭伯里庄园谋杀案》,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在一起后很多年某天请客吃饭,客人被杀,主人破案。 换到工业革命时代,狄更斯则不管前面多惨,每次结局都是男主赚了笔钱,找了个合适的wife,然后在乡下买了块地,做起了乡绅landlord,然后从此富足快乐无所事事的生活了下去。乔治奥威尔《在鲸腹中》就深深讽刺过这种小资产阶级的幻想,好像贵不列颠没有瘟疫饥荒和兵役,好像你英地主投资稳赚不破产,子女分家不撕皮。由此观之,国朝文宣文创水平还停留在伊丽莎白时代。 为什么讲这两个案例呢?因为我们的时代浪潮和文化接受,不是我们想当然的自启改造的内容。从这些年的轨迹,以《大爆炸》的结局做个节点,讨论喜剧的思路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奥巴马第二任期是冷战胜利后美国价值观瓦解的关键期,美国左翼泛滥和经济恶化是一体并趋的,此前的喜剧精神,是生活suck但值得,老友记最典型。从《欢乐酒吧》→《宋飞正传》→《老友记》→《寻妈记》→《大爆炸》一脉相承的思路无非就是男女主各种生活纠结,最后圆满人生。 democracy party彻底玩坏美国乃至全西方经济后,最好的喜剧变成了讲离婚中年男子卖大麻的心路历程(众口难调),地球最强科学家全宇宙嘴臭(R&M),连不列颠都变成了中学生组队逃离单亲家庭做逃犯(去他妈的世界)、滥交女青年的犯错反思循环(伦敦生活),还有英美两版《无耻之徒》,老牌工业城市贫民窟的各种下作悲欢。 戳破自己的悲伤给全世界看,就是在戳破全世界的幸福的泡泡。日剧一直都做得比他们早和好。那种社畜心态,跟90年代经济全线崩盘有很大关系,父辈奋斗一生然后一身病痛外一无所获。是个人都得质疑奋斗的意义。有人说日剧的精神就是茫茫人海中在另一个普通的我的眼中看到光芒万丈。虚无主义→存在主义的循环往复,不知道英美喜剧何时再看见。 黑格尔说,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70年代吃肉吃到吐的日本人经历了太多人间不值得和我很抱歉,回归到另一种森林食草的文化氛围里。平成的内卷性格跟昭和天高海阔的进取心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可以言之凿凿地认为,令和时代的文化前进方向,会与时局有极大变化,一世一风变。而国朝红砖的强行积极,抹不去中层全线投降日式社畜文化,底层跟着抖音快手跑向一种今朝有酒的自嗨。 毛在某艺术院校门口毫不隐藏地写下"文艺服务政治"的大字,小布尔乔亚们不能容忍。直接的干预当然是愚蠢的,就像强行废止方言,违逆大多数人自发生成的精神状态与思想偏向,同时危害了创作者的主体积极性,降低了思想性的价值。这些自居开放包容的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今天会有要批评politic correct的声音,为什么要贴这个标签在一些英美主旋律影视剧里? 因为政治观念当然会渗透到文艺作品里,在于这种渗透是否聪明到懂得隐藏。欧美的软刀子,随着时间久了大家也咂得出味道,不提升笔法,自然就日趋庸俗,最不能接受的不是外人,反而是欧美人自己,H&P里编剧就直接借演员之口说这些PC都踏马是crap和shit。所以才会一大帮人心照不宣投了傻逼一般的川普。美国一位蕾丝comedian说,是男性的ego和sexual discrimination让(希拉里老妖婆)一位有经验和能力的女政治家不能主持国事。 真他妈笑死人。 有一部05年的电影《平凡岁月的魅力》,与《寻妈记》同年。为什么要提这一点?因为当我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时被其价值观的old fashion迷惑了年代。我一直不相信这是05年的米国片,反而更接近60年代的《天涯何处觅知音》。看电影彼时正值选战,2016年的b站弹幕调侃参加乡村集宴的女主,就像一个民主党人在共和党酒会的尴尬。好莱坞让世界看到东岸的纽约与西岸西雅图,而美国的喜剧创作者、独立导演在好莱坞之外揭示了广袤的中部、南方、还有北方。 所以我们这个世代,三家分晋大概已不可逆。 18-19年是本世纪初的很多英美长篇连续剧收尾的年份。doctor whoS11的全线崩坏与gotS8不一样,got是编剧胆子和智商够不上。新版DW跨越05-18年,可以说是冷战中后期培养的编剧,与最近20年培养的编剧对一部剧的撕裂。编剧CC为了符合她文以载道的目标,按人种设定配演员,按世代不幸填批判意见,最终的后果就是实力配不上野心,将科幻叙事的流畅拱手相让。 那么再看毛的话,其实也就明白了其实服务于政治这种事情,不是善与恶,专制野蛮与自由文明的争端,而是意识形态的竞争者是否足够阴险狡猾。毛的过分直白招致的仇恨,一来自戳破世界残酷真相,二来自暴露统治者本应心照不宣的心术。 今年《TBBT》的"圆满"落幕和《GOT》的全线溃烂,其实都说明了冷战结束以来的秩序和米式价值观仍然顽强地存在维继。GOT没有刘慈欣《三体》式的残酷和理性,确切讲,是没有俄罗斯北方文学传统的那种根植的苦大仇深。他们草率地认定了不幸,就将不幸的理解简单复制粘贴到了小屏幕上。乔治马丁作为中世纪历史学者,和两DB,乃至其他美剧编剧的差别,也就在于"苦大仇深"的极端现实性。 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说,"生命越沉重,越真实。"文艺和喜剧,本就是将这种真实揭示一角,然后自嘲嘲人,继续生活下去。他们的批判是温和软性的,是迂回婉转的,是消极而自作聪明的。喜剧写作极端依赖天分,依赖对话能力的掌控,所以电视剧《切尔诺贝利》的编剧混了十多年屎尿屁的喜剧毫无作为,转头正剧则一炮而红,可见他也已经深深失望而训练出了完备的解构结构。 19年以后的英美电视剧,毋庸置疑会继续沿着现有的道路继续滚动向前。《大群》的存在主义哲学焦虑,《怪奇物语》的八十年代社区刻板印象,《去他妈的世界》的反抗成年虚伪……一切皆将继续。而问题不是他们能否保持优秀,能否继续接近现实的口味,而是还有多少日子,这些东西所赞美的与他们所抵抗的同归于尽? —————————————— 再过几小时本喵就要参加毕业典礼,交论文档案,拿证回家。半夜惊醒,扯了这么多,算是对四年来的观影生涯做个二次总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