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你个头

时间转眼就到了1975年，高天理一周岁。这一年，高家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别扭。高太太整天把高天理抱在怀里，别人连碰都不让碰一下。特别是不让依云抱孩子，好像怕依云虐待天理似的。高皓天酗酒、抽烟，他父亲给他开的建筑公司，不到半年，就撑不下去。他去找过陈元、碧荷，甚至碧菡的继父继母，没有一个人知道碧菡的下落。

这其中，最难熬的，就是萧依云。高皓天常常看着天理入神。别说高皓天，就连依云，看到那双眼睛，都会情不自禁颤栗。这孩子，越来越像余碧菡了。

这里，已经不再是依云的家。萧依云常回娘家，可是娘家也不是久待之地，萧振风和小琪在家住着呢。他们俩已经有了两个小孩。依云这时才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很多个白天，依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希望可以遇到碧菡，她要把碧菡抓到高家去。因为，碧菡才是胜利者。在这场三个人无休无止的纠缠中，依云才是一无所有的那个人。很多夜晚，高皓天睡在碧菡的房间，剩下依云一个人，独自哭泣到天亮。

依云再也无法忍受了，她跟高皓天提出离婚。皓天紧紧搂住依云，痛苦地说：“依云，别离开我，如果再失去你，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依云说：“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但是，我做不到每天看着你这样，而无动于衷。我拯救不了你，你去找碧菡，孩子需要妈妈，你们需要的是碧菡，而不是我。”

依云跟家里人商量。萧太太不同意，但是萧振风鼓励依云离婚。并且表示要跟高皓天绝交。经过一段时间的谈判，依云终于跟高皓天签了离婚协议，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悲伤，却有一种解脱感，她不用再看高太太的脸色、不用再听高天理整夜整夜哭。依云离开高家，带走的是一串勿忘我项链，一个手镯。项链是碧菡送她的，手镯是高太太給她的。依云离婚后，在家小住。她提出要出国留学。萧振风和萧依霞赞助依云。依云说：“这些钱，我全部都会还你们。”依霞说：“依云，好好过你自己的人生。毕竟你才24岁啊。”

依云在法国学习珠宝设计。她不会法语，第一年念语言学校。萧振风写信給依云，说碧菡已经回到高家。皓天来家里找过依云，但是没有人告诉皓天，依云到底去了哪里。只说依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不要再去打扰她。依云回信，让萧振风以后不要来信说高皓天和余碧菡的消息。因为她并不想知道，之所以走这么远，就是想从那个泥潭里脱身。

依云去了很多地方，晒黑了，结实了，因为天天看书设计图纸，眼睛近视了，戴上了眼镜。她有了很多好朋友，能用法语和别人聊天。

高皓天和俞碧菡的家庭生活远远不如他们想象中那么幸福。高皓天只能在爸爸的帮助下，维持自己的小公司， 碧菡在家带孩子。高皓天这个人呢，就是谁不在，他就想念谁，找不着依云，他心理也挺难受的，碧菡不会給高皓天脸色看，但是碧菡会经常在皓天怀里哭：“皓天，都是我的错。我气走的姐姐，这里本来是姐姐的家，是我不好，爱上了你，姐姐才会生气离开的。皓天，如果姐姐能回来，我愿意把你还給她。”

这话说一遍两遍可以，说多了，眼泪流得多了，高皓天也开始不耐烦。不再理会碧菡这种听起来毫无诚意的话。天理被高太太惯得不像样，一有不顺心不如意的地方就放声大哭。高太太宠起天理来，连碧菡跟皓天都无法插手。这时候，碧菡和皓天才知道，天理甚至也不是他们俩的孩子。这只是高家的面子。高太太要维护的，只是虚无缥缈的传宗接代的观念而已。

碧荷上大学，自己勤工俭学，不要碧菡的钱。说自己可以勤工俭学，让碧菡不要担心自己。皓天给碧菡的钱，碧菡平时用不着，都给了爸爸。这事儿被高太太知道，心里不太高兴。毕竟那个家庭事实上已经跟碧菡无关。

碧菡想带天理睡，可是高太太舍不得。高太太说只要碧菡照顾好自己和皓天就行，再多生几个孩子。

三年了，萧太太和萧依霞去法国看了依云，这三年中，依云没有回过台湾，依霞问依云，是不是还爱皓天。依云说：“这几年，我反反复复在想着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我终于认清了高皓天和余碧菡。高皓天就是个见异思迁的人。碧菡——她从来就不是个单纯的小妹妹。”

依霞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依云说：“碧菡她太清楚该怎么得到高皓天，怎么才能当高家的女主人。怎么才能让我离开。只有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才能看出这一系列的事件，她懂得什么时候服软，什么时候走开，什么时候回来。而我不知道。她当初离开高家，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矛盾，而是她自己也没有怀孕。那她待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呢？她不离开，用什么样的身份留在高家呢？她不离开的话，怎么才能让高皓天明白，她对她的重要性呢？依霞。我的愚蠢在于，就是我当了农夫。我忽视了蛇的狡猾。这三年，我每一天都在想，如何报复。如何让他们生活得不幸福。但是现在，我好像释然很多，因为我自己，是快乐的。”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还要回台湾吗？”

“回。我的家在那里。”

依云在自己家的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开了一家小小的珠宝设计工作室。她找了一个年轻的助手。还是一个大学生，比依云要小几岁。她不住家里，在工作室給自己隔了一个小单间，生活睡觉。

高皓天终于找到了依云，请求依云跟他回去。

依云说：“现在你对于我，只是前夫。”

高皓天看着乱糟糟的工作室，头发乱蓬蓬的依云，桌子上、地上，都是散乱的稿纸。一个透明的陈列柜里，只有两样首饰，一个勿忘我项链，一个手镯。

皓天的眼睛红了，他想抱一抱依云，依云推开他。

皓天说：“依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多想你吗？”

依云说：“我不用知道。因为我不在乎了。”

皓天指着陈列柜里的项链和手镯：“不，你在乎的！你明明还爱着我，还想着我。”

依云笑：“这两样东西，只是我用来提醒自己，当初我有多愚蠢。”

高皓天不想放弃：“依云，你这样太辛苦。”

“总比整天面对老公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要幸福得多。是的，我没有功成名就，我只有这小小的工作室，但是我有自由，我不用为你爱不爱我而活。我很快乐，这种快乐，你不了解，当然，也就不可能拥有。无论你是同情我、可怜我，觉得我是被抛弃的，这些想法，全部跟我没有关系。你和碧菡，带着天理，活在你们伟大的了不起的爱情里吧。”

高皓天依然在挣扎，说：“你还记得那阙词吗？碧云天，黄叶地……”

依云笑了笑，最后说了一句：“可去他妈的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