菓芹的爸爸疯了
为了纪念神秘消失的村庄
菓芹比我小5岁,她家和我家紧贴着,夏天的时候,为了南北通风更加凉快,一般我家房子朝北的后门都是打开的,到了傍晚要洗澡了,才把后门关上,但菓芹的爸爸就在他们家门口,也就是我们家后门,光着膀子用山里引过来的水洗澡,毫不避讳,农村的男人们都这样。
虽然我们两家是前后紧贴着住,因为和菓芹家祖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平时往来不是特别多,母亲在节日的时候做了青团或者粽子,会拿一些给他们,他们地里有什么豆角冬瓜吃不完也会分一点给我们家,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交集了。
儿时实在缺玩伴,也会找菓芹一起玩,但次数极少,特别是在有一次看到菓芹被她爸爸用绳子绑在桌子角上,我想去救她,她却反而乐呵呵的对我笑,菓芹的爸爸看到我去解绳子,就命令我不要解,说这个是对菓芹的惩罚,他清瘦的脸颊上是凹陷进去的眼窝,怔怔地看着我,吓得我赶快往家里跑。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记得当时的心仿佛被谁撒了一层薄灰,似乎知道这样对待菓芹是不对的,但看到菓芹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年少的我十分困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父女关系呢,即使此刻闭上眼睛,还是能看到菓芹小时候傻傻的笑脸,在梅雨季节灰色的阳光下,显得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大学假期回家,如儿时般,母亲一边做菜一边和我叨唠村庄里的事,突然听到后门传来巨大的响声,母亲和我不禁赶快抬头往外看,只见菓芹的爸爸在菓芹妈妈怀里奋力挣扎,他们两在他们自家的小院子里像是搏斗一样从这头转到那头,院里东北角一台29寸的彩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冬天入夜早,4点半左右已是各家各户做晚饭的时间,如此巨大的响声,村里人都忙着自家灶台上的事,竟一个都没有出来看热闹。
母亲重新拿起锅铲把冬笋压扁,加了两筷子雪菜,为了让冬笋吃起来更加鲜美。我着急母亲怎么不去劝架,母亲叹着气说不是打架,不是头一回了,菓芹的爸爸从今年入秋开始就疯了,幸好菓芹妈妈也是近200斤重的大力士,才能制服住菓芹的爸爸,家里几乎所有的电气都被摔了,冰箱、洗衣机、电话、电饭锅,今天是电视机,不知道怎么了,前段时间刚刚从医院出来状态比现在好些啊。母亲把做好的雪菜炒冬笋从土锅里盛出来,用勺子舀了点水,拿树藤做的刷子刷锅,再拿另外一个勺子把水舀走,洗锅水顺着水槽流了出去,一边吩咐我去大门口拿点木柴,做米饭的柴火不够用了。
那个寒假,我竟然再没有见到菓芹的爸爸。
菓芹的爸爸不是村庄里第一个疯掉的人。
大四毕业那年在电话里听母亲说,菓芹大专毕业后去了房地产销售公司,每个月有2万多的收入,那个时候我想继续去国外念硕士,村里人会问母亲,读书到底有什么用,如果我去了国外再不回来,女儿不是白养了嘛,母亲把这些话转述给我听,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这样想,她只是太过挂念我了。
之后很多年,由于工作不在国内的原因,我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回家也是匆忙,再次见到菓芹的爸爸已是近十年后,如果不是菓芹抱着她刚刚满月的女儿唤他回家吃饭,我竟然认不出来了。菓芹的爸爸就像大部分吃精神用药的病人那样,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脸上肿得如同皮球,一对曾经让我感到些许害怕的眼睛,如今被满脸的肉挤成了一条缝隙,我唤他菓芹爸爸,他木讷得看着我,缓缓地回答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