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中国摇滚乐Ⅱ
2019年6月8号《乐队的夏天》播出第三集,首轮30进15比赛结束,还是有一点想要说的东西,还是写一个续篇吧。
新的一集里,刺猬和新裤子是最让我意外的乐队。
刺猬和新裤子都不是我特别喜欢的那种乐队,坦白地说,我归为二流乐队。看完节目也还没有修正的打算,但对他们的认知却有了大大的丰富。
刺猬是老牌乐队里唯一唱新歌的乐队,是一个忠于内心的行为——毕竟乐队可能确实就要散了,做不下去了,把当下的状态老老实实呈现出来,别无选择。主唱赵子健是一个长在扔在人堆里都嫌难看的人,但音乐给了他生命、乐队给了他生命、乐队里的爱人石璐给了他生命。和石璐两人的单独采访里,石璐形容子健的缺点像星星一样多,但优点就像太阳一样一出来星星都消失不见了。子健在一旁侧着头努力藏着笑——听见爱人当面这样形容自己的时刻,大约心里会觉得什么都值得吧。可以想见他们之间的十四年大约经历了些什么。《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最后的长段歌词无奈、凄伤、绝决,划破天际。刺猥的出场,竟像是拍了一个动人的、有大量留白的电影。
新裤子放在最后出场,加上沈黎晖的采访、彭磊的一番总结陈词,如果说不是刻意的,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彭磊说得是很好的,也和刺猥一样,带着时代的感伤和对新的奋进的期许。摇滚音乐人在太长的时间里,至少长达二十年的时间段内,处于地下音乐的状态,绝大多数生活潦倒,以至性情无常、难以维持健康的生活方式,乐队组了又散散了又组,多数都已从二十岁的小青年成为了今天35+、40+的中年人。很多乐队也许再也不能够起来了(比如作为我最喜欢的乐队之一的木马,现在的谢强乐队几次重组都再散场,几乎单枪匹马,关注度已渐少,看上去已几乎没有再重新焕发蓬勃创造力的可能),他们的一生,成了这条路上被踩实了的泥土。
刺猬和新裤子同时也都是北京土著乐队的典型代表,他们的长相特点(看看以八、九十年代的北京为背景的老电影会感觉很明显,比如《大撒把》、《天生胆小》、《顽主》)、语言方式、思维多少都带着北京胡同爷们、北京大妞(比如赵梦)的真实、随意、大大咧咧又讲性情的东西在。今天的北京,这种文化浸染出来的人也不太多见了。
当然,我完全不能同意把新裤子拉到这么高的地位上,实在德不配位,他们是一支风格的典型代表,但远远到不了王者的地步,这里面营销套路有些明显,也是摩登天空的商业运作之一。摩登天空这个超级厂牌对于中国摇滚乐发展的推动和伤害是另一个话题。PS,全程给盘尼西林、旅行团那么多镜头也过于蹊跷,恐怕盘尼西林是沈老板的另一张主打牌之一?
但更让我反感的是最后的PK环节,更接近于选秀大赛的赛点的感觉,紧张的东西、竞争的东西、你死我活的东西起来了,Mr WooHoo“玩音乐”的态度被暴露出了玩的形式大于其真诚性的内核,甚至玛斯卡的眼神里那种分明非常紧张、分明非常在乎输赢但又不得不维持其轻松玩音乐的人设(应该到不了人设这个地步,可能更多是一种显意识)在镜头下一览无遗——对我而言,这个乐队已经不再有多少吸引力。Mr Miss乐队也存在类似的问题,主唱女孩实在太聪明了,真的更适合去更大众一些的音乐节目,摇滚乐队经常都傻傻笨笨卖苦力,不大这么聪明的。至于斯斯与帆,我觉得她们浪费了相当宝贵的资源,这么长的时间给到她们,但是她们不能产出任何东西,这对真正有实力、出现在这个舞台的其他乐队和没能出现在这个舞台的更多乐队非常不公平。是一支早都应该在这个节目中消失的乐队,但兴许其综艺性较高吧,毕竟她们引起了话题度。但这个节目的好评可能还得更多来自于乐队自带的内容和依附于其内容中的综艺点才是。
旺福是很好的,其人其作品表里如一,带着台湾乐队天真纯净的那一脉,是能让某一大批受众喜欢的东西。
节目已到第三期,所有30支乐队已出场完毕。其实内心多少还是多少有失望的。因为我们在这个舞台上看到的丰富性还远远不够,很多东西被综艺节目必须要有的效果所左右了。我们没有看到重塑这样节制干净有力的后摇(纠正——后朋)、吹万这样的迷幻、早期木马这样的哥特、拥有民族性格但是是绝对重型机器的马木尔、做实验音乐的宋雨哲、越来越接近佛教现场燃尽了自己的小河这样的民谣、完全无法被定义的左小祖咒等等等等……哪怕是如此,与全球摇滚乐的丰富性相比,我们的创作和产出还是多少在窠臼之中,在摇滚乐内部的一些套路之中(比如转型后的新裤子在朋克基础上加上电音、加上九十年代北京文化作为底色),真正能站到全球而不逊色的乐队,我们可不可以有?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时还是想起了崔健,是真的了不起。
也就更突显出了九连真人的可贵,他们的创作里,没有任何窠臼可言,如果单单就原创性这一条而言,我认为目前为止的无冕之冠是他们——尽管他们下场后,整场节目几乎没有再给过他们一个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