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天凉好个秋
经过无数媒体的消费,我们已经熟稔了中年男人的发际线和肚腩,了解了他们出差时按捺不住的飞扬和自家车库里的踟蹰拖延,连保温杯里泡枸杞都被打趣为中年男人最后的倔强。
《不眠的珍珠》中,同为中年人的卓治,作为男人,现实境遇大不同。远没达到财务自由但业内有良好口碑,最擅长将利益最大化;艺术修养足以迷倒多数年轻女孩,除了妻子、咲世子,还和许多财貌双全的女孩保持情人关系。咲世子既是他的资源又是时间浸润出的朋友甚至亲人,相互理解,彼此支持;其他的年轻女孩既给他青春的刺激,又是他自立门户的需要的财源。
咲世子与素树分手后,卓治一边对咲世子提出婚约,门外仍然等候着年轻美丽又富有的年轻女孩,骑驴找马,两不耽误。与咲世子的纯粹相比,卓治代表的男性中年危机就显得市侩油腻的多了。
亚由美为卓治自杀后,卓治一度崩溃,到咲世子家中寻求精神支撑,两个旧情人批着一张毯子喝着一瓶酒,这时的咲世子的形象更像是地母,在两人的关系中给予了最大的理解和包容。
卓治说初识亚由美,被她为目标全心投入的热血样子所吸引,那也是自己年轻时曾经有过的样子。后来自己变成了冷血肮脏的人。卓治对年轻女孩的追逐,除了物质的的意图之外就是心理补偿,是对自己已逝去的纯真年代的怀念。坚持自己的理想,呵护自己的单纯热血,就不会后悔吗?当理想遭遇柴米油盐生硬的碰撞,没有坚硬的内核一样会怀疑人生。
美国电影《Brad’s Status》讨论普通男性的中年危机。中产阶级男性Brad在NGO组织工作,因为手下雇员的辞职、儿子错过哈佛大学面试等一系列事件,不得不联系青年时期的好朋友们寻求帮助。那些朋友们有人迎娶白富美出入搭私人飞机,有人提前退休在私人岛屿与美女左拥右抱,有人成为KOL青年导师,只有自己仍是一个nobody,守着不宽裕的收入还着房贷还要为儿子的大学学费筹划。Brad的价值观受到巨大冲击,怀疑过去47年的人生平庸无意义,自命清高的价值观在现实面前几乎崩塌。
但在优秀的年轻人眼中(儿子已经在哈佛读书的朋友),Brad从事的NGO工作远胜于Brad嫉妒的KOL朋友。Brad给予年轻人的人生建议仍然是,如果时间倒回,愿意挣很多很多钱。
心理学家埃里克森认为,如果将人生分为两段,中年以前的人生和中年以后的人生,中年以前的人生是不断获得和收获的阶段:知识的积累,成家、立业等,而中年以后则面临着身体功能的退化、工作的停滞、婚姻危机、“空巢期”等,似乎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所以这个阶段就很难避免会有一些停滞感,如果这个阶段的发展任务受挫就很容易出现中年危机。
日本作家厨川白村说“俗间说四十二岁是男子的厄年。其实,到这个时候,无论是在生理上,在精神上,人们都到了自己的生活改造期了……”人人都可能遭遇中年危机。即便在人生的上半场积累了足够的成就,名声、地位、钱等,也一样会有内在的困惑和彷徨。
横眉冷对的大先生也不例外。《彷徨》作品时期,兄弟失和,理想主义受创,与原配朱安的婚姻关系使他得不到两性情感的慰藉,超负荷工作、身体健康受损,没有谁比这一时期的鲁迅更应该中年危机的了。与许广平恋爱并确定关系的过程,也是重新整理镇定自己的理想与主义的过程,然后才有了之后的十年,作为斗士的鲁迅的斐然成就。
通俗点说,中年危机无非就是,怀疑人生,觉得自己不行,想让自己行。通过什么来证明自己行,就见仁见智了。有人收集年轻异性,有人创造事业巅峰,也有人渴望精彩却把自己当成烟花给放了。
普通人解决中年危机的方式,无非是男性“盘串出轨保温杯”,女性“蛙泳换车学烘焙”。对于多数男性,貌似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更容易使人到中年的他们重拾自信,沉闷的生活被轻而易举地敲开裂痕,没有赘肉的年轻肉体最能点燃他们肚腩下面残存的、沉睡的激情。
时下流行的年下恋,与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大叔或经常请吃饭的姐姐在一起,对于涉世未深身无长物的一方,无非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是一种通过自身的工具化获得的捷径,因此难免带有消费属性。
多数中年人的财富地位,不过是以时间换得的积累;他们所谓的人生智慧,不过是一些关于如何苟且得更好更久的人生智慧。
数据反映,男性性表现最好的阶段是十九岁左右,而女性性表现最好的阶段是三十多岁到四十岁出头之间。 年下恋算是需求的一种错峰,只是这种平衡的时间太短。
温暖大叔的聪明和可靠,可能只是因为他们的荷尔蒙日益衰败而导致不应期变得越来越长。年轻妹子被以“养成”的方式冷藏保鲜,年下关系才能稳定。聪慧些的则会被大叔的人生阅历催熟,眼光开阔后,因无知而赋予老男人的光环慢慢褪尽,等她发现,年轻男人的蠢是一种生机勃勃的蠢而老男人的蠢多数是一种死气沉沉的蠢的时候,老男人真正的危机才到来。为爱痴狂的老房子着火,变成自焚。
“经常请吃饭的姐姐”短暂满足年轻男性的野心和雄心后,往往被弃之如敝履,就像约瑟芬之于拿破仑。但基于东亚的男权文化传统,在两性关系中工具化自身的男性还是少数。男性工具化自身的方式显得更加堂皇,如表面上为了所谓的光荣使命出生入死,实际上只是为了谋求社会财富和社会地位;如为了所谓应酬,几乎每天都陪别人喝酒,喝大了肚子喝秃了头喝坏了肝喝坏了胃。
比较是一切不幸的来源。自己的价值观被社会价值排序裹挟,就会因比较而失衡。荣格说:“向外看的人,做着梦,向内看的人,醒着,只有窥视自己内心的人才是清醒的。”前半生靠的是你的勇气,追求外在的成就,而后半生靠的是你的智慧,去实现内外的平衡,从外在世界转向生命本源。只有当我们同时具有自省和向外看的眼光时,我们原有的价值观念、知识体系才会受到冲击,实现蜕变。没有一种蜕变会是舒舒服服的。契科夫说,生活想要保持它守旧的轨道时,它是最残酷无情的,你对生活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即当你追求自由的时候,要像生活本身那样残酷无情。
实现自我超越,要有一个支点,除了智者和哲人孜孜于终极问题的拷问,这个支点往往都在现实中的事业、工作,或开疆扩土立功立言,或梅妻鹤子独钓寒江。一个人如果必须工作谋生,而工作的时候又总是不快乐,那他的生命质量就很低,焦虑郁闷且碌碌无为,进而有可能像诗人黄灿然所说的那样,在痛苦中酝酿绝症,在泪水中结束一生。如果没有选择的能力,那么就换个视角努力去发现自己工作的价值,笃定地锲而不舍地付出和追求。
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突破口,增加自己有所为的确信。比如,用运动抵御机体的衰退。最近几年,长跑成为中产阶级抵御中年危机的法宝,这种运动没有门槛,但却是需要极大毅力的枯燥运动,更能突显参与者的个人优越感。能对抗哪怕一样东西,中年人就不那么容易崩掉。
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