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生活09】认知的两种Level

18年春季时候我去NYU蹭了一学期的英文写作课，认识了我后来最大的闺蜜大民。

大民以前在国内是混媒体圈的，二十几岁时候先进了电视台，后来在媒体风头最盛的时候做了国内一家顶级杂志的主编，一时风头无两，再加上高大清秀，长相作风都十分正派亲切，人见人爱，据说连去买菜，大妈都额外给抓把香菜那种。

大民见谁打招呼都会眼睛眯起来。经我后来观察后认定，是大民他自己深知自己的眼睛眯起来是微笑弧线，所以即使眯起的眼皮底下翻的是白眼，旁人也是不知道的。

在NYU读写作课的大多都是国际学生，二十出头，要么是在修语言准备读研究生，要么是在读大学必须修语言课。所以我后来问过大民：

”你不觉得我俩是个奇葩吗，坐那儿课堂里？从教室左手往右手数，一溜二十岁的小伙子小姑娘：纯情、烂漫、高颜值。然后，哐叽，就被我这张三十岁的沧桑老脸拉低的平均水平。“

”你三十岁的沧桑老脸，你这是在变着法（fa 一声）骂我吗？“大民就用他肉嘟嘟的手，指着他圆鼻头瞪着眼睛问我。

但我们其实心照不宣的是，我们俩就算不是奇葩，也是另类。

我是掏着自己的工资下班了以后坐在课堂里跟小朋友们过家家一样的写作业交作文，老师布置一篇我写两篇，每天都跟打仗一样，加班后拖着我的tote bag冲进教室，如果课上有人问老师讲过的问题，我就会毫无掩饰的翻白眼。

而大民都在媒体里面高管都做了几轮了，申请NYU媒体研究生都被对方说“Over-qualify" 。居然也是坐在教室里跟我们混。他后来问我：为啥啊？我为的是啥啊？

”情怀。大哥，都是情怀。“我经常这么揶揄他。

其实我并没有揶揄他。

两个大龄中年，还在教室里，混在社会里，花自己的钱，不为学历的学点儿所谓的知识，好像除了”情怀“这个词，没有别的什么词能形容了。

因为”情怀“本身，是不需要结果和可预见性未来的。

在传统价值观，尤其是中国传统价值观里，没有结果和可预见性未来的事，都统统被归为”不务正业“，所以大家只关心毕业证、成绩表、证书、业绩表、工资表、房产这一系列可衡量因素。我出国九年，至今我妈跟我打电话，也会问我：你不考证没用！甚至我学了半辈子的音乐，从技术到悟性到表现能力，每年都在进步，然而在她眼里，后十年我都在做无用功，啥也没有我十二岁考的中央音乐学院的九级优秀证书拿的出手。

我曾经试探的问她：所有的事，都要有用吗？就不能为了人生的广度、宽度、深度？就不能为了幸福、快乐、满足？

我妈回答的非常干脆：

”没有经济基础，你跟我谈什么上层建筑？你甭飘啦！三十啦，啥时候结婚？“

所以你看，结婚也成为了中国传统里，结果导向的、可以衡量的、可见性未来的一部分。

我现在已经不在这个话题上跟我爸妈做过多的争执了，因为随着30岁一起到来的，还有一种释然和理解：就像是陆栖动物和水栖动物之间无法相互理解对方存活的方式一样，生活经验和价值观把人类分成了几千万种外貌类似却完全不同的生物，我们也许可以相互体谅，但是相互理解其实是完全不可能的。

完。全。不。可。能。

因为人的认知也就是，其实是有很多level的。理智上的认知，在没有亲身经历（甚至是反复亲身经历）的基础上，是最浅层次的认知 （所以我发现在和很多真的很聪明又有经历的人对话的时候，对方对他/她不了解的领域里说It makes sense。而不是 I know.)

Know这个词，其实是有分量的。因为它从一种在浅层次理智上认知上联结了亲身在这件事上的经历和自身体悟，从而成为了一种和人具有深层次联结的认知，也就是我们说的experience；这种experience越强烈越细节，对此的认知就越深越完整。

真正决定人生的，是后者。与前者关系小之又小。

在人和人之间的任何交往里，只有know层次的共鸣能够产生深层联结，因为浅层次认知里，是不存在情绪共鸣这一说的，无论是喜悦还是痛苦。

也正是这种价值观，让我走上了完全不同于中国传统价值观的路途，让我开始过上一种说起来好听叫”情怀“，说起来难听叫”不务正业“的人生。

然而我如此清楚的知道，我想要从”听说”、“读过“的人生，变成”Been there, done that"的人生。

J 妹子问我说，“你不怕吗？没有觉得很丢脸的时候吗？”

怕吗？会。

丢脸时候吗？有，太多了。

多到有时候睡觉翻个身，半醒间突然就被丢脸回忆袭击，半梦半醒见把头钻到枕头底下大喊：CAO太丢人了！！！WHY DID I DO THAT?!

然而，丢脸归丢脸，毕竟我们都不是玛丽苏女主，想获得能打的人生，也要付出点代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