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斯洛特/世代相传|迈克尔·翁达杰
在任何一幢房子里,你都会进去时钱包鼓鼓,出来时人蔫财空。无论你腰缠几万贯进去,玩另外收费的项目会让你倾其所有,挥霍一空。譬如看一场牡蛎舞一个裸体女子在一个小舞台上和着钢琴伴奏音乐独自翩翩起舞。当时最优秀的牡蛎舞名伶堪数奥莉维亚,她跳舞时把一只牡蛎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身子往后倾,抖动身子让牡蛎颤微微地蠕滑过她的全身而决不会掉下来。牡蛎交叉蠕行,最后爬到她的脚背上。这时,她便会一脚把牡蛎高高踢向空中,再用额头接住,周而复始又从头开始表演。
博尔登的觉睡得太少,酒喝得太多,很多人把他后来的精神崩溃解释为一个天才自我堕落的道德故事。然而,他在这个时期的生活由于有仔细的时间分配,与道德保持了良好而精确的平衡。理发师、《蟋蟀》月刊出版人、短号演奏家、好丈夫、好父亲,同时也是小城里的声名狼藉之人。
虽然他是当时最优秀、最出风头、最受人喜爱的爵士乐演奏家,但他从未想到过要成为职业短号手。他对嘴唇开裂毫不在意,他能吹出并控制住极好的音调,吹出的第一个音符就能够达到震耳的力度。他被空气的魔力迷住了,那些在他的肺叶里旋转,而后变成中性的气味在他选择的键中啐出。他用嘴角扯起一张用空气织成的网,将它装饰成音符,使它悠长持久,渴望着把它张挂在天空上,宛如空气转换成云彩一般。他能看见空气,能借助颜色分辨出一间屋里什么地方的空气最新鲜。
他总是在倾听,倾听那些杂乱无序的淫言醉语、没有结尾的故事、蹩脚笑料,清醒得像一只在沉默中臻于完美的蜘蛛。
约瑟夫理发店在菲斯特街和自由街地区首屈一指。方圆一英里之内没有别的店家买得起植物和墙纸。原因是理发店的生意好。不过,约瑟夫知道,生意好的秘诀是冰块。靠窗放置冰块,玻璃上便形成雾气,使人觉得那是一种充满异国情调的窗幔,挡住街道上扑来的阵阵热浪。冰块放在微微倾斜的木架上,木架斜至齐膝高的窗台。冰块一天到晚在你眼前改变着形状。我每天早晨沿着格雷维尔大街去取冰块带回理发店,把它们放到斜木架上。到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冰块全都融化,淌过木板汇集到接水桶里。四点钟时我便把这些水桶提出去,把雾气蒙蒙的水浇到种在理发店旁边的几株植物上。那是自由街上仅有的灌木。在一天的其余时间里,我理发。
我是城里最干净的人。我只要看看一张脸就能够分辨出它已多久没修面了。我精心创造着别人的虚荣。
你的呼吸吹到我身上像苍蝇,好像有三四只苍蝇叮在我身上。
像你的收音机,无始也无终。正确的乐句结尾是一扇敞开的门,你看不见门外太远的地方。
我一辈子就好像是公共汽车上运载的一件行李。我是有名的嫖客。我是有名的理发师。我是有名的短号演奏家。看看这些行李标签。这些标签说明我正在回家。
薄雾轻笼在河堤上像条行进的船只似的。其他行人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床垫妓女离开了她们平日占据的窝点,怕被雾遮掩住没了生意。她们走来走去,像哨兵一样不停地走动着,以表明她们的脚脖子没有断。那些脚脖子断了的妓女则伫立不动,以掩其瘸。二十五美分一操。今晚的雾可帮了她们的大忙了。一般在这时辰皮条客就带着棍子开始出动搜寻床垫妓女了。抓到她们就打断她们的脚脖子。那类妓女都身染梅毒,是她们在斯托里维尔寻欢作乐落下的毛病,她们完事后,便收起床垫子,用根绳子一捆背在背上,她们学会了见到持棍皮条客时就飞快逃跑。如果没有情况她们就放下床垫,在黑糊糊人行道上就接起客来:肥仔、穷光蛋、性虐待狂,都在她们身上发泄性欲,她们患的性病使阴户从里面烂到外面,但只要二十五美分一到手,随嫖客怎么弄她们也不在乎。
我的大脑萎缩了,浸泡在我回避的音乐之中,像牛奶跨过界限就成了奶酪一样。
那又是为哪桩?他是如此与人为善。只不过性情孤僻而已。你知道他甚至对着他的照片说话,他非常孤独。你为什么要恨他?你甚至从来没有看过他的照片,真是美得很,柔和极了,你为什么恨他?
你像一只候鸟在你生命的中段一个大转弯彻底地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于是你神经失常了,所以从一九O七年六月五日到一九三一年你被关进了州立东路易斯安那医院的琥珀色玻璃中。有人说你发疯是因为你同时想演奏魔鬼音乐和赞美诗;阿姆斯特朗告诉历史学家说你发疯是因为演奏太投入,醉酒太多太疯狂。这些无度使史页黯然失色。曾有过行进演奏的高潮,然后你自行退出了二十世纪追逐名望的游戏,你的余生是一片事实的荒漠。人们对它们开垦挖掘,然后像撒废料一样把它们撒了出去。
太阳吞噬了街道的色彩。
不知说什么是好。他从别人身上偷偷学到了许多才能和智慧,然后又彻底将它毁了,就像从卡车上掉落到公路上的冰块。
坐在那儿是如此的静谧,静得你可以听见自己的体毛与衬衫的摩挲声。当云彩和其他东西掠过时,我便从窗户里向外看。三十一岁了。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
年轻时她被迫谨小慎微——年长后她学会了浪漫——这是一个不自然的开始的自然结果。
他皮肤黝黑,而他的妻子却十分白净,他的一个情敌曾经说过,他希望他们生下的孩子会有黑白条纹。
我看见了一切。 某天早晨我醒来之后,会用一整天时间去闻各种气味,气味太丰富了,我不得不做出选择。一切仍缓缓移动着,就像一只椰子必然要砸在一个人头上, 像贾夫纳的火车,像慢慢摇动着的风扇,像下午一定要睡的午觉,因为喝了棕榈酒而不再有梦。
他知道历史永远就是现在,历史就是他的朋友拉克达萨在游人晒日光浴的芒特拉维尼亚蔚蓝的大海上消失的最后时刻,历史就是那堵被烧毁的墙,墙上的石炭画所表现出的强烈良知应该刻进岩石里。那些我不曾知道的声音。那些无名的景象。还有秘密。
切割我的大脑的夜晚的空气很钝,正用默默无名和充满魔力的词——港口,迷途的船,杂货商,港湾——磨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