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死亡则是德国大师
汇编:Anna Payne Cutts

关于抄袭的争论
(原文在此)
保罗·策兰(1920-1970)和伊曼纽尔·魏斯格拉斯(1920-1979)两人是老乡也是同学,更是好朋友。他们一同就读于切尔诺夫策文理中学,成为同班同学,应该在诗歌学习中成为友好的对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两人同时提到了十一月份的那次旅行。两者不同之处在于:策兰以描述大屠杀的诗歌《死亡赋格》成为20世纪最伟大的德语诗人,而后者却默默无闻,不为人知。
作家、奥地利电视台资深文学部负责人约翰内斯·特瓦罗荷指出历史教科书中的一段历史:策兰创作于1945年的诗歌《死亡赋格》与维斯格拉斯创作于1944年的诗歌《他》惊人地相似。比如,策兰诗歌中最著名的诗句
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和维斯格拉斯诗歌中的诗句
云中的坟墓并不会狭窄: 至于死亡则是德国大师。
as Grab in Wolken wird nicht eng gerichtet: Da weit der Tod ein deutscher Meister war
几乎一致。
难道说策兰抄袭或者复制了这些诗句吗?1970年,维斯格拉斯的诗歌《他》首次出版,在读者学者中马上掀起了激烈的辩论。2004年,罗马尼亚德语专家乔治·古图著文,文章中他将这种布科维尼亚文人相互影响现象称为“文化纠缠不清相互干扰的谜团”。而诗人、作曲家沃尔夫·比尔曼则毫不客气地说:“好了,策兰是抄袭了,但是他抄袭得好!”要不然魏斯格拉斯的诗歌”将会如海洋中的珍珠永远默默无名地在海底沉默。”(顺便提一下:兰波出版社计划大量出版维斯格拉斯诗歌卷。)
一个文学爱好者的感想
(原文在此)
“诗歌,来自于纯粹的死亡和徒劳的无限的歌唱”
《死亡赋格》创作于1945年,是人们阅读策兰诗歌的首选。这首诗歌好几次改变为合唱曲,在不同时间多次被导演,比如阿兰·瑞斯奈斯,拍成电影。至今还保存着保罗·策兰自己亲自朗诵这首诗歌录音。
在行文之前,有一些诗歌意象解释:蛇:在旧约中象征邪恶;玛格丽特:德国普通的用名,象征日耳曼和女性基督徒(参见歌德戏剧《浮士德》中的主要角色G. Grenchchen和童话故事《汉斯和格兰特》);星星闪烁:暗示战时的流行歌曲《星星故乡》,也暗示了犹太黄星;现在为舞蹈伴奏:在卢布林和其他纳粹大屠杀集中营中,囚犯们一部分被迫表演音乐,另一部分则被迫挖掘坟墓;苏拉密斯:犹太人妻子,所罗门的爱人,在圣经《所罗门之歌》中歌颂的新娘和最美丽的女人。
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的切尔诺维策这个地方生活中一群年轻人:保罗策兰(实际上是保罗安切尔),露丝奥斯兰德,伊曼纽尔·魏斯格拉斯和曼努尔·斯佩波尔,这群年轻人都是诗人,作词者,和翻译。1940年后,布科维纳被俄罗斯占领,1941年又被德国占领(战争开始后德国人与苏联人一起迫害犹太人,建立了集中营,劳改营和贫民窟等等)
(一年前,一位读者在网络上发文,文章中写道)文学不是我唯一的激情,音乐也是一种。父母曾经收藏了非常优秀了古典唱片。但是由于经常地让它们在唱机上毫无休止地运转,到我成年离开家的时候它们已经完全作废了。很早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想法,想像着如何在散文写作品种使用到音乐中的结构技巧。我把这种想法告诉了一位朋友,她告诉我,策兰的《死亡赋格》中做到了这一点。
就这样,此时此刻我才知道策兰。1989年夏天到冬天,我在一间养老院里担任夜间搬运工。尽管我有文理高中毕业证,但是因为我拒服兵役,不愿成为一位边防警卫,于是被取消了高校学习的机会。在搬运工小屋里,在宁静的夜晚,我雄心勃勃地准备做一番事业,准备创作一首散文诗般的奏鸣曲。项目的题目和主题都是心血来潮。当然,和我其他失败的手稿一样,这部手稿最终没有逃出湮没的命运。现在想起来,阅读《死亡赋格》很有可能是我放弃创作的原因。每一个人在这首诗歌面前必须谦卑。我也得到另一个观点:文学不是艺术!策兰用古典赋格曲创作方式创作诗歌,整首诗歌巨大的冲击力无人所及无人能避开。
那个时候我对伊曼纽尔维斯格拉斯一无所知。我想即使那个时候知道他的诗歌,今天我依旧很难想到不同的看法。不管哪一位诗人是《死亡赋格》中的诗歌意像的始作俑者,策兰诗歌的“设置”远远超出了维斯格拉斯诗歌的传统风格,因此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有任何的“抄袭”之说。更确切地说,策兰的诗歌将诗歌思想从“经典”这种貌似紧身胸衣中解放出来,反观在维斯格拉斯的诗歌创作中,这种思想被紧紧地禁锢其中。策兰是艺术家,他用最纯粹的手段給我展示了最美丽的背景,仿佛除了他天底下还没有任何的诗人能够做到这些。我想即使维斯格拉斯也想能够达到这种效果的吧。
诗歌,来自于纯粹的死亡和徒劳的无限的歌唱。 (Die Dichtung, diese Unendlichsprechung von lauter Sterblichkeit und Umsonst)
“奥斯威辛之后,创作诗歌是野蛮行径。”
德国哲学家阿多诺(法兰克福学派)曾经说过:“奥斯威辛之后,创作诗歌是野蛮行径。”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德国战后最著名的诗歌就是关于大屠杀集中营的内容。
作为说德语的夫妇的儿子, 20世纪20年代保罗·策兰(保罗·安切尔化名)在布科维纳(当时归属罗马尼亚)出生。战争期间,他的父母惨死在集中营中,而他自己在劳改营中幸存下来。战争结束后,策兰兰巴黎,在那里他开始学习语言。随后,他曾从事翻译和讲师等工作。1970年,策兰以自杀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诗歌创作上,策兰通过疏字技巧、高度浓缩和大胆的意象,创作出受到超现实主义和密封特点极致影响的诗歌,达到了沉默的极限,落地无声。
和他的校友策兰一样,伊曼纽尔·维斯格拉斯也来自一个讲德语的犹太家庭。1941年至1944年期间,维斯格拉斯在位于乌克兰的德国集中营中幸存下来。1945年后他迁往布加勒斯特,从事剧院音乐工作者、出版人、编辑,以及翻译家的工作。主要将德国文学作品翻译成罗马尼亚语,也将罗马尼亚文学作品翻译成德语。他的诗歌最著名的就是这首诗歌《他》,德语专家认为这首诗歌是策兰的《死亡赋格》灵感来源。这首诗歌在《死亡赋格》前创作完成,因此德语专家认为这首诗歌是策兰的《死亡赋格》灵感来源,因为其中包含了策兰诗歌中出现的基石。
实际上,了解这些历史事实的人都会认识到,不管是策兰还是魏斯格拉斯,他们都是出于切尔诺夫策诗人群体,这个诗人群体产生了许多著名的犹太诗人。当然,到目前为止,这个群体的声音依旧很弱小。但愿这种现象在将来会得到更多学者的关注。
诗歌之间的差异显而易见
(原文在此)
与保罗·策兰一样,伊曼纽尔·维斯格拉斯在诗歌创作中也使用了他对大屠杀的文学经验。后来,他的诗歌《他》成为了犹太朋友策兰创作的著名诗歌《死亡赋格》的基础。
对,你没有听错,也没有想错,这首诗歌听起来的确非常熟悉,因为其中的一些意象和词句大家都可以在德国战后文学的最著名诗歌、保罗·策兰创作的《死亡赋格》中找到:比如“空中的坟墓”、“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他“玩着蛇”、“跳着舞”等等。如同画家阿尔贝莱希特·丢勒和耶罗尼米斯·博斯的绘画一样,死亡舞蹈不仅令人毛骨悚然,而且也暗示了当时按照德国国防军别动队和党卫军谋杀指令,对欧洲犹太人实行彻底的大规模的灭绝行动。
这首诗歌导致了哲学家西奥多·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后来收回了他有关“奥斯威辛之后诗歌写作是野蛮行径”的言论。我们不需要成为研究大屠杀的学者,甚至不需要成为诗歌专家,就能很好地解释它,它的诗句既优美也可怕。此后,德国的研究,学生和教授等等几代人围绕着这个问题坚持不懈地研究下去:为什么和如何将这种绝望和痛苦在文学作品中生成一些审美的愉悦,而这个难题早前已经在另一位大师拉辛在他的一篇关于“拉奥孔”——那位和儿子一起被蛇勒死的人物——的文章中有所提及,而拉辛认为这一切预示了特洛伊的堕落。
读者已经过多或少地了解了《死亡赋格》诗歌灵感来源,即使如此,吊诡的是,为什么是策兰借用了魏斯格拉斯的诗歌意像,而不是反过来。因而,有人指出策兰在1970年4月做出自杀的决定并且自杀身亡,可能会受到魏斯格拉斯的影响:1947年,魏斯格拉斯和策兰之间发生了争吵,1970年和策兰诗歌相似的《他》首次出版,而魏斯格拉斯自己也与自杀——这种最终解决方案插肩而过。
和许许多多大屠杀幸存者一样,策兰极度敏感,而为患抑郁症,伊曼纽尔魏斯格拉斯也不意外。因此,诗人的这首弥漫着死亡气息向往死亡的诗歌就是最好的证明——正如一个事实一样,诗人逝世后,他的骨灰撒入了黑海。但是与另一位诗人克莱尔·戈尔偏执地指正策兰抄袭——不管这个指控如何荒谬——完全不同,魏斯格拉斯是策兰儿时的好友,对友谊忠诚,对保罗·策兰创作诗歌的天生才能不是嫉妒而是由衷的赞赏。
“策兰当然知道《他》这首诗歌,而他自己的诗歌《死亡赋格》是对魏斯格拉斯的诗歌《他》的回答,”策兰的法国知己让·博拉克撰文写道:“他原封不动地用到那些意象, 并对其做了新的安排,从而赋予它们崭新的内容。”这样一来,这一对诗人知己之间的区别显而易见:保罗·策兰用超现实主义手法创作《死亡赋格》,接连地用重复和变化以及带有带有的学校去说“ Todesfuge“以其重复和变化带有écriture自动化的特征,似乎从潜意识中无法控制地流动。反复地一连串地使用带有自动书写(écriture automatique)特征的词句,诗句仿佛从潜意识中源源不断地流出。
相比之下,魏斯格拉斯的诗歌创作手法非常传统,甚至可以说古板老套,虽然如此,当我们读到诗人将血腥的黎明比作为吸血鬼时,我们依旧不能否认他的诗歌作品中显示的神秘和黑暗的时刻:
宽敞如棺木,狭窄为死亡时间 Breit wie der Sarg, schmal wie die Todesstund
此外,这种表面印象极具欺骗性,现代性的间断表示着诗歌节拍和韵律: 与西方先锋派一样,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形式,但是依旧存在着和约瑟夫·曼德尔斯塔姆和约瑟夫·布罗茨基——仅列举这两个名字——诗歌中相似的修饰,
鉴于此,现在是应该谈论伊曼努尔·魏斯格拉斯诗歌的时候了,让他的诗歌才华走出策兰成绩的阴影,这也是《法兰克福汇报》诗歌专栏致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