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

现在要回去一个没有翠花的家。

翠花是只猫，大约两周前周女士托付给我来暂养两周。

这两周下班前，我都会打开远程监控，撞撞运气，没准能在监控视野里看见翠花。通常是躺在猫抓板沙发上睡觉，玩皮尺，打滚，拉屎，或者沿着通道走进主卧。大部分时间并不能看到翠花，那么她不然是在监控左下角吃猫粮喝纯净水，不然在监控下方的餐边柜底下打滚，更多时候，是在主卧里，钻床头柜及床头板后方，拍床头灯的开关玩，在床上跑酷，躲在窗帘后面，蹲在阳台上看天。

监控看不到翠花的时候，我会打开回放，看看最近捕捉下的动态图象中，翠花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有种探案的感觉，为一起尚未发生的，潜在的，可能性不高的意外事件。我想象中的意外事件包括并不限于：饿死，从高处跳下来但没有计算好距离而摔死，吃花吃土消化不良胀死，咬床头的充电线被电死，跑太快一头撞死，等等。而事实证明，最接近可能的只有第一种：饿死。

翠花妈把她送来的时候，唯一重点叮嘱我的是，不要给她喂太多，太胖了，才几个月，已经三斤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定点定量，每天早上幼猫粮和猫奶糕各一勺，晚上回家各半勺，睡前各半勺。如此科学精准，并不能满足年幼长身体的翠花。每天下班回家打开门，翠花都第一时间迎出来，二话不说先围着我转一圈，一边转一边喵喵叫，时而蹭住我的腿。一般这时候，我都被迷惑住，赶忙陪她玩耍，同时加猫粮，生怕耽误了任何一项。一旦打开装猫粮的保鲜盒，翠花对转圈圈不感兴趣了，只关心，在咔哒之后，那一勺什么时候能落到碗里。除了晚上下班回家之外，凌晨也是猫粮吃尽的时间。至于是凌晨四点五点六点七点，取决于天什么时候亮以及猫是否拉了屎，是个成因复杂多样的事件。通常凌晨的翠花会采取在我房门前趴着，从门缝里传达猫叫的方式，把我叫醒。而这时候，我必须半梦半醒地加好猫粮，铲好屎，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抓住翠花擦完屁屁，才能回到床上来一场回笼觉。回笼觉多半是不太平的，翠花在获得了进房间权限后，会变本加厉报复性地使用房间，包括在床上走来走去，拍床头柜开关，吃我的头发，等等。

就这样，在我对翠花食量的严格管控下，翠花长到了四斤。上周末用曹冲称象的方式称出来的。

快到家了，没有打开过监控。

突然烦恼起吃什么这个问题。翠花在的时候一切以早回家为主，迎接她那天，我在小区门口吃了碗番茄牛肉馄饨，还挺好吃。吃完赶忙回家打扫，角角落落用吸尘器吸了一遍。果不其然，来到陌生环境的猫，第一时间的应激反应让她钻进了床头柜底下。当时庆幸，还好吸了灰，不然翠花出来，就从银渐层变成灰渐层了。当然事后，她如何发现从一侧的床头柜后面，通过床头板后方的空隙，可以钻到另一侧的床头柜，像是时空穿梭一般，给我带来了一些惊喜。当然还带来了一些结成球的灰尘。

晚上当着翠花的面吃饭是一件困难的事。由于她在我到家的第一时间获得了猫粮，怒吃好几口后开始无所事事，便有闲暇盯着我在做什么。而我，作为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类，此时无非上桌吃饭这一种行为。我会上桌，翠花也会。熟练的两级跳，地上-餐椅-餐桌。她来的第一天就探索出了这个行动路径，在几个白天的操练中愈发熟练。对于桌上出现的一盆食物和一张大脸，出于好奇及礼貌，她凑上前来仔细嗅闻。如果有液体，无论是汤水饮料，翠花闻着闻着会把脸埋下去，甚至要伸舌头舔两口。担心她就此死亡的我，会在她即将开舔之前，把她抱离桌面。茫然不解的翠花此时会发出小声的嘤嘤，在达到地面理清现状后，再次跳上桌面。通常这样的结果是，在我反复将她抱离地面期间，我抽空吃完了饭，完毕，或者，我放弃与她的斗争，将饭菜搬去厨房，在她跳不到的料理台，站着，在她的注视下，吃完。翠花离开前的最后一餐，她终于开启了乖巧模式，工整地站在桌上，凝视着我的菜，直到吃完。

今天没有翠花，可以在桌上摆开一大排菜了，然而，好像也有点冷清。

上楼，站在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果然，没有喵喵叫的生物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