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巴比塞《十字勋章》名誉背后的枷锁
亨利·巴比塞《十字勋章》名誉背后的枷锁
文、来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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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法国作家亨利·巴比塞来说,战争将成为他写作上的永久话题,这就注定他与同时代的作家会有某些本质上的差异存在。
亨利·巴比塞是早慧的,在其16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并由此接触象征派诗歌,并积极参与其中。
从他早年出版的诗集《泣妇》,却可以发现,亨利·巴比塞一生都在现实主义里打转,他的诗歌只是借用象征手法,与传统意义上的象征主义不同,更多地是表现人世生活的各种苦难,没有脱离现实,反而更可能多地去正视并反映现实。
第一次世界大战成亨利·巴比塞他文学创作上的分水岭,经历大战的洗礼,让他深刻认识到战争的罪恶本质,也让他的创作思想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1917年,亨利·巴比塞创作的长篇小说《炮火》,通过对战争残酷景象的描写,对别有用心宣传的理想化战争进行了反驳,深刻揭露出非正义战争的本质,并以此获得当年龚古尔奖。

02
亨利·巴比塞在短篇小说《十字勋章》中,以“我”为主角,从第一视角来陈述一个与侵略有关的小说。
“我”是一场侵略战争的幸存者,所有的战友都在那场战争中牺牲了,只有“我”受到命运女神的关注,有幸获得死神的赦免,而成为“塞内加尔的英雄”。
战争从来就是残酷的,即使捡回一条小命的“我”,虽然因为活着而获得了“十字勋章”,但脆弱的身心却饱受严重摧残。
当“我”返回家园的时候,所有的人关心的都是“我”所获得的荣誉,欣赏的是挂在胸前的“十字勋章”,都想听“我”讲一讲战争的经过。
在这个过程中,却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所遭受的心理创伤。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开始变得迷茫,对这些变得极其厌恶。
自我的恐惧却成为他人开心的故事,这并不是当初的“我”所想要的。
“我”也慢慢地由最初对战争的狂热到逐渐清醒,直到最后意识到战争的可怕性及由此带来的罪恶性。

03
“十字勋章”成为小说主要呈现的一个鲜明象征。它表现为一个铜板的两个方面,一阴一阳,是非好坏,正义或邪恶,相互对比,前后差异。
首先,对于正义的事业来说,它显示出来的是积极的、向上的,常常用来鼓励大众为之而奋斗,甚至在必要时刻献出生命。在小说的开始,“我”对于勋章的态度是感觉美好的,因为“我”并没有认识到战争的侵略危害性,而是诚心诚意以此为荣誉。当时的“我”是这样思想的:“我所有的同伴全都送了命,而我却得到了勋章!这一天我是在一种无法描述的激情中,和—种至上的幸福中入睡的。”
此时此刻,在“我”的内心里,一切都是令人愉悦的。他还没有受到良善的惩处。
由此可知,在小说里面“十字勋章”事实上已经成为一种反向的东西。它的出现不再代表着崇高的荣誉和奉献,而是与荣誉的正义背道而驰,蜕变成为了罪恶的代名词。
所以在小说的最后,当“我”幡然大悟之后不久,“我的手伸向十字勋章,把它从胸前摘了厂来,很快地塞进口袋深处,好似一件偷来的东西。”
十字勋章所构成的那层枷锁,被“我”毫不犹豫地解脱下来。

04
这种变化是有机可寻的,作者缓缓叙述着,不动声色里夹杂着愤怒地控诉。当然,这一切都是通过“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为主要对象。
作为主人公的“我”,在开始出现的时候,是一个对战争没有罪恶感的小青年,满脑子装满了获取荣誉。战争让“我”变成了一个杀人狂,只知道机械地服从命令。“一声号令!我们的步枪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射……我却记得很清楚:两个黑人,在我前面,我举起步枪,瞄准了其中一个……”
年青的“我”犯下罪恶却并以之为耻辱,反而把此事当作笑话讲了又讲。
很多时候,在不经心之间,年青时候的热血,当它无端开始沸腾之时,却最容易成为某些阴谋家的工具,让自我的生命历程变得如此悲剧如此可惜。
然而从来没有会想到,现在被作为“笑话”的画面,在某天却成为了一记最重要的“棍棒”把“我”敲醒,让“我”回归真我,找回本性,重获新生。
当“我”载誉归来,却慢慢心态大变,即便是参加热闹的庆功宴之后,“我”也开始怀疑:
“我多少有点像某些小说中的人物,忘却了自身的一段经历:我忽然忘记了自己的功勋,就像我全然不曾有过什么功勋似的。”
所以,当“我”最终看见互相紧偎着坐在庄园里的一对情侣,突然之间:
“两眼直望着村镇深处的这个拐角,骤然间我恍如看见了另外一个村庄,现在它已被消灭殆尽,这个村子和全体居民,最要紧的是那两个小黑人,都已从这地球上消逝了。他俩曾经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虽然只看到他们的形体,只察觉到他们那种心灵相通的默契……这对小黑人,由于夜色的简化作用,就和这里的两个人影一模一样。”
这一幅画面如此真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戳进了“我”原本有些变硬的心,那层脆弱地伪装起来的坚强被轻易打碎,在这个刹那,“我”的良善觉醒了。
“这两个影子,那两个黑人……我会发现他们之间有一种联系,这实在是太傻了,但我确是发现了。人们酒喝得过量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天真,头脑也简单起来,我一定是相当醉了,因为这种可笑的联想,本来应该使我发笑的,却使我哭了。”
在“我”的泪水的洗涮之下,我所缺失的那一切——真善美——在自我内心深处渐渐地复苏过来。
“我的手伸向十字勋章,把它从胸前摘了下来,很快地塞进口袋深处,好似一件偷来的东西。”
世间从此少了一个战争的傀儡,却多了一个真实的具有自我的、能够思考的人。

05
十字勋章原本是荣誉至高无上的,但最终却成为一种看不见的枷锁,牢牢地困住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让他们变作一台台扭曲的战争机器,为了某些人的野望而去伤害他人。
幸好,在小说的最后,“我”经过一系列现实地沉痛教诲,终于取下了“十字勋章”这个有些沉重的枷锁,打破了那些笼罩在人们头上的阴霾。
自我的新生,常常来自于对内心的不断反省,对照现实看透本性寻找本真,将永远作为一个真我的常态而存在,并且往返于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进化过程之中。
面对风云变幻的尘世,我们必须保持本心,用具有良知的双眼去观察,去发现那些隐藏于虚假人性背后的枷锁,并由此得到升华,重获新生。
这大概也是这个短篇小说给予我们的一点启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