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6,这不是恐怖片,而是数百万人的真实经历
最近,一部豆瓣评分高达9.6的电视剧把人类历史上一场残酷至极的灾难再次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剧名已经直白地表明了一切——《切尔诺贝利》。
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23分58秒,位于苏联乌克兰北部普里皮亚季市郊区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4号反应堆突然发生爆炸。
在小镇43000名居民还沉浸在梦乡中的时候,人类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核灾难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8吨多强辐射物质泄露,超过当年美国投在广岛的原子弹400倍的辐射量,上万人一夜之间被迫离开家园,数以百万计的人因辐射死亡、患病,影响至少还将持续800年。
在这些庞大的、冷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鲜活的家庭和生命,是他们的爱,眼泪,痛苦,与挣扎。

电视剧开始处,灾难发生的前一刻,镜头定格在一个普通的年轻消防员家庭。
妻子半夜醒来喝水,镜头闪到远方窗外一片火光,紧接着是几秒钟后传来的一声巨响。
妻子吓了一跳,丈夫也惊醒了。


之后,年轻的消防员丈夫应召前往灾难现场救火(报告说是火灾),然后……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白俄罗斯女作家S.A.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切尔诺贝利的悲鸣》一开篇,你就能读到它。
而这本书也在2015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在《切尔诺贝利的悲鸣》里,阿列克谢耶维奇没有再去重复那些无数人写过的灾难本身,她把笔触对准了灾难的亲历者。
她花了大约20年的时间,冒着核辐射的危险,深入切尔诺贝利,访问了上百名经历了当年核灾难的人:当地居民、核电站原工作人员、现场消防员、学者、医生、士兵、移民……
她希望用这些文字记录那些“被忽略的历史”,那些被遗忘的思想和情感。
这本书并不是在写切尔诺贝利,而是在写切尔诺贝利世界。 有关事件本身,已经有人写过数千页文字,拍摄过数十万米电影胶片。我所写的,是那些被忽略的历史,在地球和时光里那些我们留存时悄悄留下的印记。 我边写,边搜集情感、思想、语言的日常生活。我想捕捉心灵的常态,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S.A.阿列克谢耶维奇
下面这篇文章就是《切尔诺贝利的悲鸣》中的一篇亲历者自述。
很多很多年过去,“切尔诺贝利”的阴霾依然笼罩着许多人的生活,而且注定还会存在很多很多年。
生活中为何不能没有契诃夫和托尔斯泰
我祈祷什么?问我,我祈祷什么?我不上教堂祷告。我自己祈祷,我想要爱情!我有能力爱人,我为我的爱祷告!但是我……(突然不说话,可以感觉到她不想讲)我该记得吗?也许我应该把那些事抛在脑后?
我没看过相关的书籍或电影,电影里描述的是战争,我的爷爷奶奶说他们没有童年,只有战争。他们的童年是战争,我的童年是切尔诺贝利,我就是来自那个地方。
你是作家,但没有一本书可以帮助我理解,剧场不行,电影也没办法。但是我自己理解了,全靠我自己,我们都靠自己活下去,我们别无他法,我无法用头脑去理解。
我母亲尤其困惑,她教俄罗斯文学,总是告诉我要从书里学习,但是没有任何一本关于这种事的书,所以她很困惑。
没有契诃夫和托尔斯泰,我们该怎么办?我应该记住吗?我想记住,却也不想。(她仿佛在听自己说话,也像是和自己争辩。)
如果科学家什么都不知道,作家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和死亡帮助他们。我妈妈就是这样想,但是我不想思考这个问题。我要快乐,我为什么不能快乐?
我们住在核电厂附近的小镇普利彼特,那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我们住在一栋大型组合建筑的五楼,从窗户望出去就是核电厂。
四月二十六日——那座城市的倒数第二天,那里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不是我们的城市。
邻居坐在阳台上用望远镜看火,我们几个小孩骑脚踏车冲到电厂,没有脚踏车的人都很嫉妒。没有人骂我们,没有人叫我们不要去。我们的父母、老师都没说。
吃午餐时,河里已经没有渔夫,他们回来时全身漆黑,你在索奇晒一个月也不会变得那么黑,那是辐射!
核电厂上方的烟雾不是黑色或黄色,而是蓝色的,但是没有人骂我们。我们习惯听到这里或那里爆炸,可那只是普通的火灾,被普通的消防员扑灭。
男孩子开玩笑说:“去墓园排队,最高的人先死。”
我还很小,不记得我当时害不害怕,只记得很多奇怪的事——朋友告诉我,她和她妈妈花了一整晚把钱和金子埋起来,一直担心她们忘记埋在什么地方;我奶奶退休时拿到一只图拉的茶壶,不知道为什么,她最担心的就是那只茶壶、爷爷的奖牌,还有一台很旧的胜家牌缝纫机。
父亲下班回家,说我们要“撤离”,就像战争书籍里描述的。
我们上了巴士后,父亲突然想到他忘了一个东西,连忙跑回家,回来时手里拿着还挂在衣架上的两件新衬衫。
当时的感觉很奇怪,军人穿防护衣、戴面罩在街上行走,好像外星人。
有人问他们:“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干吗问我们?”他们不耐烦地说,“看到白色的伏尔加车了吗?老板都在那里,去问他们。”
我们坐上巴土,天空好蓝,我们要去哪儿?我们的袋子和篮子里装着复活节的彩蛋和蛋糕。如果这是战争,那和我在书里看到的很不一样,应该到处可以看到爆炸。
巴土移动得很慢,因为不时有牲畜挡在路中央,几个人把牛和马赶开,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牛奶的味道。
司机对牧羊人大叫:“你为什么让这些东西走在路上?辐射尘都踢起来了!为什么不带它们从田里走?”
他们回骂说,践踏黑麦和草太浪费了。没有人想到我们永远不会回来,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
我的头有点昏,喉咙发痒。老妇人没有哭,但是年轻女人在哭,我的母亲哭了。
我们用原价三倍的钱买火车票到明斯克。列车长替大家端茶,却对我们说:“给我你们的杯子。”
我们没有马上拿出来,他们的杯子不够吗?不!因为他们怕我们。
“你们从哪里来?”
“切尔诺贝利。”
一听到这个答案,人们就纷纷走开。
一个月后,我的父母获准进入公寓,他们拿了毛毯、我的薄外套和契诃夫的书信集——我妈妈的最爱。
奶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没拿她自制的草莓果酱,毕竟果酱是装在罐子里,还是密封的。
他们在毯子上发现一个“污点”,我的母亲拿去清洗、用吸尘器吸,都没用。他们送去干洗,结果那个点竟然“发光”,他们只好用剪刀剪掉。
那是同一张毛毯,同一件外套,但是我不能盖那张毛毯,也不能穿那件外套了。我不怕那些东西,我恨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可能害死我!我心里有一股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的恨意。
每个人都在谈论那起意外:在家里、学校、公交车、大街上。
人们拿它和广岛比较,但是没人相信,你如何相信你无法理解的事物?无论多努力都无法理解。
我记得我们离开时,天空好蓝好蓝。奶奶无法适应新家,总是想念我们的老家,临终前她说:“我想吃酸模!”我们好几年不能吃酸模,那种植物最能吸收辐射。
我们把她葬在她的老家杜布洛尼,那座村子在隔离区,以铁丝网围着,还有军人拿机关枪看守,他们只让大人进去——我的父母和其他亲戚,可是我不能进去,他们说:“小孩子不可以进去。”
我马上就明白,我以后永远无法探望奶奶了。我明白。
什么书会告诉你这种事?什么地方发生过这种事?妈妈也承认:“我开始讨厌花草树木了。”她连自己也怕。
他们在墓园的草地上铺桌巾,放上食物和伏特加,准备守灵。士兵拿辐射探测仪测量,接着就扔掉所有东西。
花啊草啊,所有东西都哒哒作响,我们把我们的奶奶安葬在什么地方?
我很害怕,不敢谈恋爱。
我有未婚夫,我们已经注册了。你有没有听过日本广岛的“被爆者”?他们是原子弹生还者,只能彼此通婚。
这里没有人写这件事,没有人谈论,但是我们存在——我们是切尔诺贝利的“被爆者”。
他带我回家见他的妈妈,她是很好的妈妈,在工厂担任经济学家,十分活跃,经常参加不同政见者会议。
这位人很好的妈妈发现我是切尔诺贝利的难民,她问我:“但是亲爱的,你可以生孩子吗?”
我们已经注册了!他求我:“我可以离开家,我们租房子住。”
但是他妈妈对我说:“亲爱的,对某些人来说,生孩子是一种罪孽。”
爱人也是一种罪孽。
在他之前我有另一个男友,他是艺术家,我们也打算结婚。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有一天我走进他的工作室,看到他朝着电话大喊:“你好幸运!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他平常是很冷静的人,不轻易流露感情,讲话几乎不带惊叹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的朋友住在学生宿舍,看到隔壁房的女孩用裤袜上吊,他把她解下来了。
我的男友异常兴奋,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你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经历了什么!他把她抱在怀里,摸她的脸,看到她唇上的白色泡沫,我们动作快一点可能还来得及。”
他完全没有提到那个死掉的女孩,丝毫不同情她,他只想去看,去记住,当成以后画画的灵感。
我想起他曾经问我:核电厂的火是什么颜色?有没有看到被辐射死的猫和狗?它们是不是躺在街上?有没有人哭?有没有看到它们是怎么死的?
从此以后……我没办法和他在一起了,我无法回答他。(停顿片刻)
我不知道我想不想再见到你,我觉得你也用同样的眼神看我,和他一样,只想观察我,然后记下来,就像在做实验。我无法摆脱那种感觉,永远无法摆脱那种感觉。
你知道生小孩可能是一种罪吗?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卡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