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态的“文化人”:与某书作者的微博谈话录
不打算评价这本书,只想写一点跟本书点校者胡成相关的事。
他的微博名,叫“弗虑弗为”。大致从2016年起,关注起了民族问题,一位曾经游走在大西北的旅人,就这样留下了不少带有深厚感情的话语——感情虽深,分寸却把握得好,兼以文笔丰茂,所以,他的文章我也喜欢看。然而,但就历史考证来说,这些文章却往往有不少似是而非的东西。微博嘛,本没有必要较真的,但他一定要对自己的观点作更进一步的输出,拿着自己的观点去出书,我想,还是慎重一点的好,但也没有就此提醒他。
今天(2019年4月25日),有人说是在作者的微博底下被骂了。看到截图,我也不相信这种话是老胡说的:

发生了什么呢?原来是在老胡考证《马哈只墓志铭》为伪作的文章底下,有一个关注他的人给了评论:
这篇文章有一些明显的错误。例如,资料引用不全。发现《马哈只墓志铭》的袁嘉应早在1894年就已经听说了该墓碑的存在,只是亲自寻访是后来的事了。又如,1911年不是壬子年——难道作者把辛亥革命忘掉了吗?其他的问题还有很多,恕不一一。
评论者没想到,这句话把他所关注的博主给惹到了:
1911年不是壬子年影响结论吗?你说的问题存在,影响结论吗?一一说完,别拿细枝末节给你的空洞结论当幌子。
据评论者说,他很纳闷:我下什么结论了?结论又怎么空洞了?一来二去,两人杠上了。老胡说:
赶紧一一说出来,看看有没有影响结论的问题。
实话实说,我讨厌你“其他的问题还有很多,恕不一一”这样的自以为是,如果其他问题很多,何必纠结壬子这样的细枝末节?你倒是有脸质问我的态度?难道你不应当先客气一些提出你的看法?所以别废话了,就事论事吧,其他问题,请你一一列出来。
评论者说那好吧,我就一条条列:
(1)铭文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一定要四六韵文,辞藻华丽,长篇大论。比如著名的《柳子厚墓志铭》——铭曰:“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2)正文部分不出彩,很正常。明初在元代遗老(宋濂之流)死后,文坛寂寥,后来三杨兴起台阁体,历史上评价也很低。而李至刚此文,更是作于连台阁体都没有兴起的永乐初年,又并非是为关键人物创作,因此看起来不出彩无足为怪。
(3)碑阴所刻郑和行踪,你说于史无载,不对。——《致身录》:“丁亥春三月,同何洲往云南谒师。······时朝建侦师密而严,有胡濴、郑和数往来云贵间······”另,该书的一个版本还有夹注:“《咸阳王家乘》载:和为咸阳王之裔,夷种也,永乐中受诏书行游西洋。” ······该书当然可能是伪书,然成书时间必在明代,此无疑,所争者不过是其究竟属于“史”还是今日所谓之“小说”。然纵为“小说”,夹注亦无作伪之必要。当然,就夹注形成之时间,可以讨论。 ······
原本,老胡没有忍住自己的原计划(“ 你回复完我再回复你吧。”),看到第(3)条,仿佛抓住了法宝,就之做了点回复,但又被再反驳。大概是发现这个评论者还多少有一点东西,老胡的态度放软了:
可以,看您的回复发觉您确实是有过研究的,之前因为对文字态度的不同理解造成的误会道歉。但是,致身录我建议不用,因为这书本身就大有问题,以伪辨伪恕我不能接受。
评论者看了很高兴,同他和解,但也没有放松自己的追问:
误会是双向的,不怪你。 《致身录》正文不用,亦可。如此,则郑和返回云南之事,从存世文献看,确无记载,然此亦无足为怪。举例而言,郑和七下西洋之返程时间,《明实录》《明史》尚可缺载(今之学者得之于《前闻记》),郑和卒年同样于正史缺载(郑鹤声得之于《非幻庵香火圣像记》)。 其他诸如郑和第二次下西洋究竟是永乐五年到永乐七年(“《天妃灵应之记》碑”)还是永乐六年到永乐九年(《明太宗实录》、《明史·郑和传》)、永乐二十二年旧港之行是否成行,学者尚争论不休,则一次私人旅行,于传世文献无载但有碑碣为证,怎见得就不存在呢?
以上这些对话大致发生在当天上午。到了当天晚上,评论者看自己的意见还没有写完,就又补了几句,顺便又谈了文章存在的几个问题:
现在有一点时间,补充几句。我并没有说自己认为郑和真的在永乐九年回到了云南。显然,刻在碑阴的那寥寥数语,是很容易作伪的,不排除好事者妄作甚或蓄意造假的可能,然要下此论断,必须有证据。
(4)关于年号问题。明初墓志铭、传记等在写到出生于元代的人物时,存在避讳元的年好的做法。——《国朝献徵录·懿文太子传》:元乙未九月生於太平陈迪家。需要说明的是,不同的作家、甚至同一作家的不同作品,就此都有不同的处理方法,例如“元+年号”、“元+干支”、“年号”,都有。 “年好”-“年号”。麻烦的是,没有一部现成的《李至刚集》供我们查询李至刚的行文习惯(当然,如果李至刚集明代就编辑好,并且收录了本文的话,那么博主你对“马哈只”也就没有必要探讨了)。 最有意思的是杨士奇,从《东里文集》看,他写神道碑铭等的时候,经常是只写去世时间并加上一个卒年,压根不记出生时间;然而在一些墓志铭中,又存在着把出生时间和去世时间都写全的情况。
(5)名与字的问题。这个点你抓得很好,我想一些专家大概也没有考虑过。生活在蒙元及其残余势力统治下的色目人,未必有字,结合其他资料可知,这个“哈只”,正如你所说,并不是真的“字”,而只是一种称呼。于是你认为“字哈只”是为了造假,为了附会麦加朝圣。 然而,如果真是造假并且如你所说“造假过猛”,何以不直接说“名哈只”?两个哈只,同样非常奇怪。很显然,碑文写作者(且不论是不是李至刚)希望明确:郑和的父亲,不叫哈只;哈只是他另外的称呼(附会到汉族传统上,就变成了“字”)。 而且,如果真的是造假的话,为何不同时多造两个名出来?若马文铭、拜颜这两个“名”都可以瞎说,那么为什么郑和的父、祖在作伪者那里,却不能有“名”,而只是造出两个“哈只”来“滑天下之大稽”?你的观点是,作伪者目的已经达到,不肯多写;我却以为,作伪者不会那么傻。
老胡忍不住了,评论者明明还没写完,他就又就第五点反驳评论者:
你说的所有这些疑点在普通语境下成立,在郑和与马文铭(此人确有,且极有可能为其后人作伪)有联系,郑和在京请人作铭的前提下,便说不过去,了解了吗?马文铭不是虚构的,拜颜也不是虚构的,马文铭父祖难以虚构是因为作伪年代距其生年较近,故而仅以哈只隐去。
“马文铭父祖难以虚构是因为作伪年代距其生年较近”!评论者觉得老胡的这个回复很有意思,就拿来借题发挥了一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此碑确为明碑,系明代人作伪。首先,如果你承认它是明碑,意味着它为真的客观条件大大上升,同时也意味着伪造它的主观条件大大削弱:动机何在?郑和是宦官,其下西洋事业在明代只是朱棣的众多内外举措之一,而且是其中毁誉参半的一项,真的值得攀附吗?
然后,讨论陷入了逻辑之争:

评论者事后分析,这个阶段,老胡已经只想找个台阶下了。正好,评论者回复了他早先的一条回复,用到了“疑点重重”这个词,老胡赶紧说:
好的,疑点重重。有机会您表明什么我们详谈吧。谢谢。
评论者感觉有些不太对。果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耗费数个小时,认真回复了几个小时的东西,都被老胡删掉了。
他感觉有些发懵:
不是你非逼着我回复的吗?

不是你说等我说完再回复我,作出一种讨论的姿态的吗?

不是你说要有疑议的人逐条谈解释的吗?

哦,他明白了,老胡有点急了。然而他更急,也更愤怒:
你把我的评论都删了,是吗?
你不是要我的“一一”吗?
你在惹我。
老胡这时候无所顾忌了:
什么毛病?额我删了你的我们在哪里说的话?!我和你说话为什么要删你?!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评论者发现,纵使他亮出底牌,说自己有截图,老胡也不怕,相反是变本加厉地谩骂,随骂随删。
其实,真相是,评论者当时是没有截图的。他最后给老胡留了一句话,大意是提醒他注意学品,然后就“言尽于此”了。据评论者分析,老胡大概没有收到这句话,因为他后来发现,自己大概在那之前就被老胡抓去举报,并被禁言了——禁言可以很快取消,但一时是不能再给他作评论了。
评论者当天下午还发现,这个人把自己的观点搬进了百度百科词条《郑和》,就用自己的微博作参考资料,修改完成后还兴高采烈地发微博庆祝评论者讲,老胡的有些观点,其实是正确的——这些观点,据他查看历史版本和当时的最新版本看,也都保留下来了;惟关于郑和身世的两则“参考资料”——也就是他自己的微博链接,被删除了。评论者做过百度百科也写过学术论文,他知道这种删除是符合百科要求和学术规范的。然而,他看到老胡在微博里大发雷霆,认为百度百科竟敢删除他的某些观点,实在是太可恶了:

评论者说:他想删除族属,我其实也不反对,因为民族本就是一个晚近的概念;但对于以纯粹是为了删除而删除,为了推广而推广,摆出交流的姿态却又赖账的,顺便恶人先告状的家伙,我也不想忍了。
于是他疯狂截图,要在豆瓣上发出来。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也就是借此给老胡提个醒吧:文化人,还是要讲究点,千万不要像你自己说的那样:
采用诉诸情感这样的非形式逻辑谬误,基本就是逻辑破产的体现,口不择言,狗急跳墙。

可惜啊,他好像连这句话都给删掉了。看来,这墙,他是一定要跳的了。
我拉不回来,那位评论者也不想费心思把他拉回来,谁有兴趣,试试吧。
附注
本文完成于2019年4月26日凌晨,原本作为“书评”,后被豆瓣移置于我的日记,宜哉!文中所说的“评论者”,是一名普通的新浪用户,怨念不解,不时发帖批评胡成等人,殊为小见。他对本文亦有转载和修订或重订,形成了《失态的“文化人”:与弗虑弗为(摄影师胡成)的微博谈话录》和《马哈只墓志铭:与弗虑弗为(胡成)商榷之一》两文。按我现在看来,尽管态度大有缓和,但也是负气之作,可见互联网环境下讨论对话之难;此评论者亦非学者,姑列于此作参考。
胡成则似未作回应,倒是不久后在微博上挂出了另一位百科用户,该用户的百度ID跟本人的豆瓣账号都带“张”字,但挂人与本文无直接关系,主要是胡成的一位小粉丝在百度词条《郑和》的科星球发帖,替胡成张目,一位词条编辑者与他意见相左,小粉丝遂“黄耳传书”,而胡成也有求必应、围绕其中涉及的“净觉寺”的问题为小粉丝提供“武器弹药”并把此事公布在自己的微博上,小粉丝兴冲冲地拿胡成的话去骂该百度用户,结果又受到了该百度用户连篇累牍的批驳(又是一个小心眼),连胡成本人也被点了名;估计小粉丝此后还曾向胡成求助,只是胡成没有把这些后续求助的对话公布出来。目前,该科星球讨论帖已被删除。另,2019年6月22日我凌晨浏览本文,又发现几处错误,故再做订正,并添加本附注。
2019年8月26日,因日前发现图片清晰度降低,故重新替换。替换后仍嫌清晰度有限,看来是可能是豆瓣自动压缩所致,感兴趣的朋友,还是参阅前述评论他的新浪用户在自己的博客文章中所附的图片吧。PS:受了气,第一反应是找豆瓣,现在想想也是挺不可思议的。
(日记里提到的图书:曠典闡幽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