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芋

我对红芋有种复杂的感情。

红芋，学名:番薯，又名红薯、甘薯、番芋、地瓜、红苕、线苕、白薯、金薯、甜薯、朱薯等。每个地方都有其独有的叫法，在皖北大地，我们统称为红芋。

红芋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几乎未消失过。从初春到隆冬，在尚未富裕的那个年代，它几乎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家家户户的饭桌上，是我们的救命粮。

红芋属于两季作物，可以春季种植，也可以作为秋季作物。在我记忆中的农村，大多选择秋种红芋，一般在小麦、大麦、油菜等夏季作物收获后开始种植。

夏收过后，农村的地头多起来一垄一垄的红芋埂，在二、三月份培植的红芋苗已经长出长长嫩嫩的枝叶，用剪刀截成一段一段备用。拿粪耙子把红芋埂上土块打碎整平，用锄头在埂上划出一条条小径，，沿着小径浇水后，拿起剪好的红芋茎，按照一定比例埋入浇过水的地方，然后在用埂周围的土铺平。这个时候小孩子的功用来了，在田间地头来回奔跑给浇水。

一段时间后，这些红芋茎就又会长出长长嫩嫩的藤条，心形的的红芋叶远远望去绿油油的一片，一阵风吹过，大片大片的红芋地涌动着绿色的波浪，非常壮观。摘下藤上的红芋梗，从茎叶根部把红芋梗的皮撕开，一条条地撕，在接近红芋叶处，把撕开的皮和叶子一同掐下，然后把光溜溜的红芋梗撇成寸断状放油爆炒，是那时农村不可多得的时令佳肴。

霜降过后，遍地的红芋叶子便低下了一直高高昂起的伞状脑袋，也失去了原本的碧绿颜色。举目望去，地里一片片黑褐色，而土埂上早已布满了大缝小眼——红芋成熟了，到了收获红芋的季节了。

收割红芋一般选天气晴朗的日子，大人小孩齐上阵。人人手握镰刀，先将红芋秧砍掉拉到路边，这时候一垄垄的土埂变露了出来，再用犁耕。大人扶着犁铧嵌入沟垄的一端泥土里，在温顺的老黄牛的牵引下缓缓前行到另一边，被犁铧翻出的泥土里，红芋就一个个横七竖八地露了出来，犁铧没有到过的地方，再用钉耙小心地翻开泥土，一个个个头不等、胖乎乎、穿着红衣服的红芋便冒了出来。孩子们再把红芋拨出来堆成一座座小山。

因红芋是四处蔓延生长，在收获中难免会有遗漏在土里，人们会在收割后手持小钉耙，拎着竹篮粪筐，每天三五一群，早早起来刨地找红芋。

刚收货的红芋放置一段时间后会坏掉。人们会将红芋切片晾干易于保存。切红芋需要用到红芋推子和红芋绞子。一般将红芋绞子绑到农村老式的大板凳上，抬到一堆堆的红芋旁，两人搭配干活：一人捡起红芋放进绞子的漏斗里，一人摇把手，在“唰唰唰唰”“唰唰唰唰”的清脆声中，一个个红芋很快切干净，地上散落着一堆堆红芋片。这种切法速度很快，对摇把手的人有一定的体力要求，一般绞个半刻钟就互换休息下。

老年人则喜欢用推子切红芋片，把推子木板的一端放在小板凳上，然后分开双腿跨坐或者侧坐在板凳上，装有锋利刀片的一端置于胸前，一手一个红芋，在嵌有锋利刀片的地方上下游动，不停地变化方向。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片片雪白的片子变一堆堆地留在了身后。

切好的红芋片要尽快撒在地里晾干的。人们将切好的红芋干一把把抓起来，如同天女散花般地撒向地面，不均匀的地方，用手或者木棍把叠压的干子一片片拨开，尽量地让它们充分得到阳光的暴晒。晒干后的红芋片，一部分卖出去换取日常开支，另一部分磨成红芋粉作口粮。

红芋除了晒干外，还会把一些个头完好的红芋挖地储存起来。这时候，家家户户会在门口向阳的空地上挖一个地窑，把整体完好、没有碰破皮的红芋放在里面。地窑用木棍搭起，上面再放些草和土保暖。要吃的时候，通常是让家里的孩子从很小的窑口爬进去，把红芋一个一个地扔出来，我小时候经常脱掉棉袄下地窖找红芋。

儿时，皖北乡间流行着“红芋茶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的话语，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收获红芋后，农村进入了一年中最清闲的季节，这时候红芋成了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常客。

早餐一般是煮一锅红芋段，蒸上红芋面做的窝窝头。那时候正宗的窝窝头远没有现在的蓬松柔软，细腻好吃。

刚出锅的窝窝头味道还是不错的，即使卖相黑黑的，但甜甜的，用发酵粉发酵后略软，很有嚼劲。小小的窝窝头一般吃上两个就饱了。

如果稍不留神做多了，隔上一顿热了再吃，窝窝头变得硬如石头，很难咬动。对牙齿不好的人来说，实在是个挑战，这对儿时隔三差五地要吃窝窝头的人来说，味道让人难以忘怀。

因红芋里面富含淀粉、是种甜腻食物，特容易招苍蝇。冬天煮一大锅红芋头，盛饭的时候，一不小心，芋头掉在灶台上、地上，苍蝇就会寻着味儿找过来，“嗡嗡嗡”“嗡嗡嗡”地围着红芋打转，赶都赶不走，好不恼人。

童年时期吃烤红芋是我那时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做饭的时候，母亲经常会拣几只圆滚滚的红芋，埋入燃着火星的灶灰里。等做完饭，用火钳把红芋夹出来的时候，红芋的表皮已经烤成了焦黑色。拨开外面一层黑枷，里面黄澄澄、软乎乎的的肉会冒出腾腾的热气，散发出浓浓的香味来。捧在手里，还是滚烫的，但又舍不得扔掉，便不停地在双手颠来颠去，边吹气边吃，宁愿烫了也不放下。等吃完一个烤红芋，嘴角四周早已涂满了一圈黑色，像长了胡子一样，非常滑稽！

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红芋渐渐从我们的口粮中淡出了，家里很少再吃红芋了。上小学时农村大面积种植红芋的场景已经很少了，在秋季更是多种植些能够机械化收割的玉米和大豆了，而我们也早早吃上了白米细面的日子，吃窝窝头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时隔多年后的今天，随着人们养生意识的提高，红芋因为其丰富的营养、较高的医疗价值，又走进了千家万户的餐桌。偶尔，我也会在超市买点红芋干、红芋粉的来调节饮食，但似乎已没有了儿时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