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抑郁症案例的思考
下午,映入我眼帘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瘦弱男子,他行动迟缓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跌倒,说话费劲语速缓慢,凭直觉这是一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
我习惯性降低自己的语速和语调,想引导他说说过去,最好从童年时光的回忆说起。
他在六岁之前在外婆家度过,他的父亲是卡车司机,他的母亲是一位智障和残疾(腿走路不方便)的女人。那段时间外婆、外公和舅舅对他很好,逢年过节别人送给外婆好吃的,外婆都省给他吃,舅舅家的表妹都吃不上。
回家上学后,父亲不怎么管他事,父子俩感情很淡,智障加残疾的母亲照顾自己都勉强,从六岁开始他就开始照顾自己洗澡、吃饭等。小学的自己特别喜欢看书,曾经的作文获得老师在班上读给同学们听,有一次考试因为进步很大,老师发了一个进步很快奖状。
当他把这一切兴冲冲告诉父亲时,得到的却是他父亲冷嘲热讽,父亲说又不是“三好学生”奖状有啥好高兴的,这是他给学校拉货校长给他父亲面子。
抑郁症患者说着说着语速明显流畅自然,说他有个广东中南大学的二姨对他非常好,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二姨把她的藏书全部送给了他。
我庆幸自己用对经史合参的方法,在童年的回忆中发现了患者内心柔软的地方,也找到患者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当患者回答既然你那么喜欢读书是什么缘故没有继续把初中读完这个问题时,痛苦情绪在他消瘦脸庞涌现。他说在读初中的时候父亲每天给他三元钱,两块钱搭车,一块钱早餐,中饭便饿着肚子。
在听患者讲述的过程中,我习惯性地内心涌起和患者同感共情的感觉,我上初中曾经兴冲冲递给父亲数学考试一百分卷子,我的父亲可能因为生活中烦心事很冷漠地将试卷漫不经心扔在地上,我含着泪从地上把试卷捡起。我也喜欢看书,只要能找到的书我都找来看。但我感到自己能从情绪中抽离出来静静地陪着患者讲述他的生活,徜徉在他的世界里。
他说他的生活转折点是在初二暑假那个夏天,夜里很晚了父亲要出去打麻将,他悄悄跟在父亲后面,看到父亲到村子里一户门前轻轻喊门,给父亲开门的女人把父亲让进去后关上门。十三岁的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有失去父亲的恐惧,他跌坐那里想了很久,回家和妈妈说了发生的事。妈妈要他搀扶着他用锁锁上了父亲进那家的门,母亲与那个女人对骂父亲在屋里听着不出面,许多围观的村民让父亲颜面扫地,父亲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没有再给钱让他读书。
一次和父亲有不正当关系的那个女人走他家门前过,他母亲和其对骂,那女人上前打他残疾的母亲,他愤怒跳起一脚将那女人踢倒。父亲回家将他绑在柱子上将他打晕死过去,父亲走后母亲解开绳子喊醒了他,他神差鬼使走了十几公里夜路来到外婆家,外婆赶紧叫来舅舅将他送到医院救治。
患者长时间流泪情绪里满满对父亲的仇恨,双手握得紧紧的,手上皮肤因用力而发白。他说他的命运因父亲而改写,他完全可以有另一种因读书而改变的生活。我没有尝试进行认知调整,一则第一次谈话目的在于了解情况建立关系,二则抑郁症患者本身攻击向内再让其自责与治疗宗旨有违。
接下来患者讲述第一次犯罪经历,他将一位少女骗至一个小茅草屋,用手机拍摄少女四张裸照,在和同伙偷超市东西时碰到报警系统,被警方从手机里看到拍摄裸照,被判刑五年半。
患者讲述中有许多合理化理由,但明显是外归因,他仇恨打他的警察,仇恨骗他认罪判他刑移民海外法官,甚至仇恨打他的受害者舅舅和哥哥。患者情绪非常激动,面目十分狰狞,双眼散光空洞,身体微微颤抖,他说脑海中有一个声音骂他窝囊,对他说死只是一时痛苦没有什么,他说他要到另一个世界为外公外婆打扫好房间。
针对其自杀观念,事关监狱安全稳定,我对他说外公外婆八十多岁了,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害,尽管别人不会主动告诉他们,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针对命令性幻听,我告诉他人有两个自我,一个自我对另一个自我不满意,才会命令你自我伤害。这里我可能着急了点,我应该和其探讨人的三我互动,而不是直接告诉他,一个半小时面谈我失去了应该有的耐心,也没有仔细选择治疗策略。导致患者对我阻抗,说人怎么会有二个自我,说我骗他,我解释说老师只想帮助他,老师没有必要骗他。不过很显然好不容易建立的咨询关系明显受到负面影响。这是该案例值得好好总结的地方,咨询时机不成熟不能贸然下刀子,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否则会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