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老狼几点了
楼下是一家幼儿园,每到下午自由活动时间,都能听到孩子们嬉笑打闹。今天刚交了稿,心情一片大好,我正小憩,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楼下传来“老狼老狼几点了”的游戏声。
这似乎是很老旧的游戏了,至少我小时候就常玩,彼时我八九岁,通常是那些老狼去抓的四散奔逃的小朋友中的一个,时而发出兴奋地尖叫声,浑然不知未来的道路上会有那么多操蛋的事情等着我去遭受。那时我还不明白,真正的“老狼”抓住你之前不会蒙眼倒数,也不会给你四散奔逃的时机,更不会让你从这个过程中发出兴奋地傻笑。
我小时候最关心的事情,就是每天能不能和妈妈一起睡。那时的我常常愁眉不展,因为不敢面对自己小屋内夜晚的黑暗,最大的快乐就是爸爸晚上去喝酒没有按时回家,这样我就能把自己的被子抱到他们的房间抢占地盘和妈妈一起睡,借此躲避幽深的未知的黑暗。
现在的我已经长成凌晨三点不睡觉,面对黑暗连眼都不眨的猛女,与小时候相比,现在周遭的事更多的是令我焦躁而非恐惧,有什么东西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坚固了,也许是我的内心,因为它随时经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
最近新换的工作不需要坐班,如果你能按时交稿用电话搞定一切采访对象,就算在家里宅上四天也没有什么问题。由于上一份工作的后遗症,我常常担忧自己写的东西不够好、不够严谨、不够有逻辑,更担忧因为自己能力不足随之而来的领导与同事的质疑。但是事实证明,我做到了,并且做得比所有人预想的还要好。
目前的工作是周期性的,一周写1-2篇稿子,周四或周五交稿,这直接导致我每一周要在极度自我怀疑与极度自恋两种状态的夹缝中生存。前几天疯狂的查资料、疯狂联系采访对象、早晨五点自然醒,满脑子想的都是文章逻辑,认为自己写的是狗屎一滩完蛋了又要让包括我七大姑八大姨在内的关心我的人失望。周四交稿之后编辑说还不错,我就突然陷进一种类似贤者时间的状态,内心无比平静,愿意把一整天消磨在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比如玩了一天手机或者吃了一天外卖。情绪起伏如大江大河。
但毕竟,是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向着有意义的事情前进了。能用自己写的东西,为周围人的生活带来一点改变或者启迪,我是愿意的。
就像现在,我在夜晚敲下这些文字,告诉每一个愿意看到这里的人,我的内心感受与成长历程,尽管有些是我小时候很怕黑这样的废话,但是让我感觉很舒服、自在。
因为生活中的荒诞实在太多。最近在读李海鹏学长的《佛祖在1号线》,原书已经不再卖了,我买的是影印版,不过我想学长也不会在意,因为他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文章而非版税。
他在里面常常极尽讽刺之能事,对我们周遭的世界提出批判性意见——这些意见大多都没有什么效果,但是令人读起来能莞尔一笑。生在这个时代,我们常常都忘了自己有说话的权利。我们忍受不干净的空气、还上一辈子的房贷、匆匆忙忙与并不爱的人结婚,然后生儿育女、柴米油盐最后死去。但是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它平静的面貌下,应该闪着智慧的光,奔涌着或善或恶、或哭或笑的暗流。我们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拒绝各种各样不合理事情的权利,然后才是老板的好员工,父母的好孩子、猫的好主人。
就像我们集体抗议996,就像我们声援那个在异乡被侵占、毁坏的少女,我们是这个时代闪着光的碎片,是荒诞生活的第一发言人。读书赋予我们思考世界的能力,写作赋予我们表达意见的权利,哪怕这种思考非常浅显、表达非常微小,但是只要始终葆有这种品质,荒诞的现实就永远不可能把我们打败,生活就会向好的方向前进。
我们比前人聪明的一点就是,面对媚俗,我们可以面露蒙娜丽莎的微笑,谁也不说破,然而并没有人真的相信,私底下再去搞一些小动作。他们在骗我们,我们知道他们在骗我们,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骗我们,我们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骗我们,这样到最后,则天下大同社会和谐世界和平,每个人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