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们年轻的时候呀
过去的经历如此美好,是因为那时候我们正值青春,体力充沛,可能无限,还是彼时城市化的浪潮尚未冲去地方可贵的特色,抑或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魔法,冲刷洗涤,瓦砾随波走,失焦影像的朦胧激发了我们的想象力?
1.
去苏州吧!这个计划被提起又被推迟,反反复复。对于我们这样刚刚进入社会的人,时间和金钱,都不怎么有。我热爱出游以及所有的新鲜事,而且还吃苦耐劳,穷游对我不算什么。但是我的兴趣萧然,因为我已经出过了,同伴的兴趣始终浓厚,却抵不过一个忙字。所以两小时高铁之遥的地方,提起来又放下。
终于出行了。选在了清明假期后两周的双休,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佛系的同伴什么都是可以,不佛的我因为去过一次也变得什么都可以了:之前是大学趁着运动会和室友去的,三天的行程,其中有一天有熟人带路,去了大部分的热门,也因为太甜对苏州的小吃丧失了好感。这一趟,我佛了。
本以为是双休,老城区却人山人海,更何况朋友的期待都是热门中的热门:苏博和拙政园。拙政园起码还有90元门票的门槛,我们第一天的下午就去了。跟着景区导游的半小时,才知道一桥一亭都有其精妙之处:湖边的四个亭子(远香堂、荷风四面亭、待霜亭、雪香云蔚亭)分别是为了赏四季不同的景致;而本园中教科书般的借景手法的运用对现在的深远影响是苏州政府规定古城区所有建筑不得高于北寺塔的第三层;“得少佳缺”四字的恬静淡泊并不适合我这种靠业绩吃饭的业务员,却摇曳着现代人的心弦;十三鸳鸯馆外的的铁桥锈迹斑斑却有是来自德国的舶来品,让人惊叹“代购”从来都不是现代人的专属;横跨水面的小飞虹原来也是一座廊桥,这让我想起在温州泰顺的两座廊桥前些年因为维护不周在台风天终于被洪水冲塌的新闻;与谁同坐轩,苏轼的回答是:明月,清风,我。而往来的游客也给出了种种不同的答案。我们坐着,坐到游人散去,坐到夜色将至,坐到广播播报闭关通知。再看园子,繁华散去,人声远逝,树木依旧葱茏,鸳鸯双双戏水,拙政园这下又化成归田园居了。
2.
第一次来,在山塘路的小巷里往来穿梭,时不时跨过凌水的石桥,钻进某家小店,坐下点一点特色小吃,开始一场美食的探险。第一次来,在熟人带领下在观前街吃过晚餐,酒足饭饱之后,跟着地图导航,穿过路灯稀少的黑巷子,七拐八拐地去了平江街。一路上两个人挨得紧紧的,怕一个万一明天就只能出现在报纸上了。游人已经散了,店铺也打烊了,河道边的装饰灯带亮着柔和的黄光,走在百年前铺就的石子路上,我们好像是淌着时间之河,逆流而上。这一次,观前街和平江路却并不合适。我们带着刚需逛——又累又饿,赶紧找家馆子,而心仪的馆子却排队好长。
其实我们就一直生活在江南,从温州的小村庄到杭州,古镇去了许多。苏州的民居,黑瓦白墙,紧密地连成片。窄窄的河道两侧,居民开个窗户就占了一半的空间。来了一趟苏州,却像是回了一趟家——更加精致的家,而对家的回忆涌上心头,从嘴巴里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对这一趟行程的吐槽;所行所见也变成了与杭州的对比。
3.
周日的早晨被苏博排队的长龙吓退之后,我们去了诚品。路过金鸡湖,湖面开阔无垠,近处的湖边树木与游人一样稀疏,而后就是现代的大草坪,形状规则,之中立着几何雕塑。朋友说太现代了,一比还是觉得西湖好。是啊,西湖啊,杨柳依依的西湖,游人如织的西湖,群山环绕的西湖,是秀气又藏着无限变化的西湖,怪不得是文人墨客偏爱的西湖。
诚品的大楼很现代,大楼梯是网红,大家都爱拍照,将自己与美好事物定格在同一画面之中。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具样式、花纹和创意都是一流。我们可以过简单的生活,一支笔,一本本子,也可以过五彩斑斓的生活,于是笔有了千万种,本子有了不同材质的封面、内页设计、纸张颜色,等等。但是我看到这儿的纸杯69元12个,我又要感叹了:纸杯的成本我还不知道了?当我们愿意为商品的设计付钱,我们的生活条件应该真的是变好了吧?当我们与国际接轨,享受着来自全球各国的商品时,我们的生活是不是更幸福了?想到不久前看到一句,说现在的年轻人看到的多了。我想要看到很多,但是我更想有明辨事理的能力。
在书店走马观花,却被对面一个小型的苏绣展吸引。成品在灯光下散发着皮毛一般油亮的光泽,随着你的移动而变换着色彩,软软地牵着你的视线不愿意放:可爱的猫咪,大红大绿的花朵,色彩鲜丽的鸟雀,大俗即大雅,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愿景简单又强烈。还有中国山水画、田园画,甚至是书法作品和工笔人物画。特别是工笔人物画,飘逸的线条让人惊叹绣娘的技巧之高超。这里也有苏绣这一传统技艺与现代艺术的结合:地上是一堆线条,高处却悬挂着竹椅和其他刺绣用的工具。
“生命原来并没有特定的形象,也没有固定的居所。”刺绣之美,源自一股温柔而坚韧的力量,向万物给予祝福,对爱表达敬意,由衷地盼望,生命各自璀璨发光。
4.
其实这一趟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第一辆公交上遇到的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苏州本地人,长相清秀,激动起来会有点儿口齿不清,受过高等教育。她说:“哎呦,我们年轻的时候呀,那真的是太好了!”二十出头的年纪,约上朋友,晚上六七点踏上苏州开往杭州的轮船,次日一早就可达到。船上他们打牌聊天,一到港便取下带来的自行车,去浙大找同学,去西湖,去九溪十八涧。“我那时候住民宿,两块钱,还有得吃!现在两千都没有那个时候好了。”我附和着,一遍在脑子里发挥想象力为她的旅程添砖加瓦。“现在的杭州是没有以前好了。我去了,感觉味道都变了。”现在的杭州,一波G20,一波亚运会,为了这两场,恨不得把自己绑在火箭上发射到太空呢。
后来我想,真的是她年轻时候这么好吗?轮船开起来的噪音应该很大吧?船上的床铺也不见得舒服吧?最近在看《花椒与鱼翅》,借着外国人的眼睛看自己熟悉的食物和文化,别有一番风味。作者也感叹过城市化的步伐踩碎了川大边的木屋,原来那些可爱的饭店老板如今已不知去向了。但是他们说的故事,对我而言是在是太早了,一个发生在九十年代初,一个是新世纪前后,我是没地方赶上这两个大城市的原始风貌的。后来在路上和朋友感叹,她也附和我。我转念一想:我们这一趟旅程,多年以后也会觉得很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