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
在过去的真相里,发现属于现在的真相。我们真正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当下的清晰。
我们这代人,不会带着《藏地牛皮书》进藏了,或许也不敢期待旅途的爱情,退而求之艳遇之类;不过可能带杨柳松的《北方的空地》。人们的藏地情怀,对爱的渴盼,对远方和未知的探索,向来都是共有的,就像被植入了人类的本质之中
读过关于西藏十几本书,纪录片也看过十几部,然而我还一直在发梦。至今连计划都没有,当然,只差机票。奇葩的是,我去过藏地北方的新疆两次,去过东北向的阿坝四姑娘山攀冰,去过东边的迪庆雨崩徒步,在稍微东南的昆明学茶艺,还在喜马拉雅南边的尼泊尔旅行二十天……围绕着这块地,我终究是徘徊着,徘徊着,不知被什么阻碍,牵绊,或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或者,是不够爱吗?不得不说,我可能有杨柳松情怀,也真没有西藏情怀。因为幻想过太多遍,所以神秘感消失?还是我潜意识里将之定为最后不可触摸的预留地?是的,西藏太高了,高到接近天神的位置,她,也太厚重了,我的精神远远不匹配,何敢去亵渎?我没有理由不去,却没有行动力去。
最后,好笑的是,我将这份行动力缺失推给脑瓜里的恶人喇嘛形象。这从金庸武侠小说、电视剧里来的恶人喇嘛居然,像幽魂一样,还没消失、被打败,就像没有什么阻挡我向往《七剑下天山》的天山,以及光听名字都磅礴的昆仑。真的很有必要重读一遍金庸武侠小说里出现喇嘛的片段,那时真小,才小学,善恶分明,喜好武侠,文学想象与现实也分不清。如今想来被灌输的东西都太糟糕了,直至如今善恶不分,那份情绪却如重山,拦阻行动力。
记忆要篡改,无非重温一遍当时情景。
我就曾改过关于三毛的记忆。当时读三毛也还是小学(不知读张爱玲读的又是哪篇,喜欢的不得了),不知读的是啥,眼里没有撒哈拉,没有西班牙,没有爱情,只有三毛像个恶妇逼着荷西讨工资……真不知当年的注意力和判断力怎么构成的,导致长大后,总的情感印象就是:我不喜欢三毛。但忘了为啥。
小二十年后,也就是现在,一天一口气读了五本三毛,都通读了,时而落泪,时而欢笑,时而为这明智善良的女子摩拳抚掌,暗暗欢喜。再读到讨工资这篇,发现三毛的描述和行为恰当,同时也发现了那个斩钉截铁的“不喜欢”的缘由根本不存在,而三毛是那么常人不及的善良通透勇敢的,她的旅行,也何尝不是常人不可及?她也是学过哲学的啊。
年幼时的理智多么片面、情感多么丰富又狭隘地、多么不靠谱地主导着判断、成人的记忆啊!如果不重读,我就永远被捆绑在那个稚嫩天真的女孩的情感偏见里,被欺骗着,造成连世俗都无法挪移的根深蒂固的偏见。如今,即使我早已对西藏、喇嘛的认知超过年少时的千万倍,而我的情感,依然被虚无的缘由阻滞着。当然,这并不是借口。众所不知,激情的产生实在需要纯粹的情感背景,而我对西藏的向往里,是芥蒂早于激情,何以纯粹?将自己理清再前往,再去面对辽阔、干净、厚重、磅礴的大地,也无妨。
天地如此辽阔,我们却时刻生活在自结的束缚中,错失美好,徒生遗憾,枉了自由。
又何止几本书,几个作家,几个地方的向往?
在尚未分辨善恶的时候输入的悲欢情愁,不被负责的延续在我们的当下,主宰着我们的感受,且大多都记忆模糊,只剩下毫无依据的情感余波,震荡着。除了书本、作家的吸收,对于父母、师长、大人的行为判断情感偏见,对于一堵墙、一棵树、一个村庄的,大多记忆形成的情怀多多少少都变成了一种桎梏。我们就在这种桎梏中形成记忆,之后是自我。
不断的返回寻找,不假思索地回顾,仿佛大多数人都有幼年的乡愁。可是,幼年而来的乡愁,何以寄托尚未分明的真相?到了一定的年纪,我们要回溯,一路查看,哪一些阻碍了我们的本质在当下的呈现。所谓的早慧,仅仅属于小小年纪。年长的智慧也仅仅发生在年长的年纪。这其中需要的迭代,也许无关对错,只不过是不断的发现罢了。在过去的真相里,发现属于现在的真相。我们真正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当下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