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障
二月的莫斯科下着雪,马路上拥堵的车辆排起了长龙,闪着灯一点点往前挪。已经是傍晚时分,下班的人四散而去,寻找自己回家的道路。或是电车或是地铁,大家脚步匆匆,不愿意多有一丝停留。
地铁入口的垃圾箱旁边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抽烟的人,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吐出,像是单调夜空下一种点缀。打火机啪啪的响,背着风点上一支烟,思绪逐渐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扩散。地铁站里面,靠近入口大门的地方往往站着几个避寒的流浪汉,拿着喝着还剩几口的空饮料瓶靠着墙四下张望着。警察拿着警棍走着,或牵着狗,时不时上去对一些有色人种进行盘问。
如果不是碰到故障,地铁的是不会一直停在这里的。故障了。
咔咔咔,地铁的广播里传出了驾驶员的话语,低沉的声音诉说着让人无可奈何的消息。一个词一个词,一点一点连成了一条看不见的线,隔绝了时间和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些人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坐着的人相对好一些,至少他们还有座位,可以舒舒服服的等着。莫斯科的地下从来没有如此安静,一个乞讨的残疾人,摇着轮椅大声开始乞讨:“帮帮那些在战争中流过血的人,他们已经被国家抛弃了,帮帮忙。”地铁里,来自高加索的人聚在一起嬉笑着,不时偷看不远处漂亮的姑娘。车门口两个生意人继续交谈着,一个人整理了下领带说道:“如果还是这样的话,我想没有一个人会接受的,这是规定。”另一个人坏笑道:“有一些傻瓜不会懂的,他不会。”
一对中年夫妇手抓在横杆上,双双站在车厢正中。她突然惊叫道:“别把裤子弄脏了!”他吓了一跳,抬起他的手,手里领着一包烤鸡。他小心翼翼的使那油汪汪的袋子离他的西装裤子维持几厘米的距离,他太太小声抱怨道:“现在干洗是什么价钱,每个周家里又要多少开销。”
坐在角落里的高群生,H公司的客户经理,看到那烤鸡,就联想到他夫人托他在公司附近一家面包店里买的拖鞋面包。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总要在网上看些什么推荐,然后认为在哪些犄角旮旯的地方买到的东西才是美味的。她一点都不为他着想,一个衣着华丽,负责对接公司重要客户的人,抱着用报纸里热腾腾的面包去挤这要人命的地铁,实在是不像话。然而无论如何,如果这场地铁故障继续下去,耽误了他的晚饭,这面包至少可以排上用场。他看了眼手表,已经19点了,他已经觉得饿了。他轻轻撕开报纸的一角,往里张了一张。一个金黄,香喷喷,一部分粘住报纸的面包。他小心的把报纸撕下来,面包上还粘着几片,字都是残缺的,歪歪扭扭,然而他有的是耐心,低头一个一个去拼读:
“乌克兰…大选….支持率…..”都是特别官方的词汇,现在却在面包上,想想就有些滑稽。稍微想一想,如果乌克兰的新总统是个烤面包的,那也挺有意思。可是他并没有笑,客户那边最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又是个老实人。他从面包上的文章看到了报纸上的文章,若是还想把乌克兰的新闻搞清楚,面包就要掉出来,只能暂停。他在哪读报纸,全车厢的人都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打发时间。
只有高群生对面的一个老头子,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公文包,摘掉眼镜准备擦拭。他穿的很厚,小小的身体就像是蜷缩在一堆棉花里,一点都没有意思。
老头的右手边坐着李璐瑶,看上去像是个融入俄罗斯文化中的年轻女孩,但是还没有结婚。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一身都是暗色的,有点官方的风味。她抱着一个棕色的皮包,头发梳成千篇一律的模样,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然而她不是那种万众瞩目的人,她长得并不难看,但是她的美不是那种让人感觉到惊艳的美。她的脸淡淡的,松弛的,没有轮廓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形容她自己是什么脸型。
在家里她是一个乖乖女,在学生她也是一个好学生,研究生毕业后,留在母校任职,担任翻译学的助教。她打算用现在地铁故障的时间回一回邮件。翻开第一封,一个男孩写给他的,大声斥责大都市里的种种肮脏的行为,充满了一种中二的热血,然而俄文语法全然乱套,夹杂着拼写错误,断断续续的句子,控诉着冰凉的城市,拜金的女孩,留学生之间的各种小九九。原本李璐瑶是不想回复的,但今天却回复了几句话安慰他。若在平时,回了也就回了,但是今天她有了太多思考的时间,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么多安慰的话。不问也罢,一问反而涨红了脸。她突然明白了,因为这个学生是唯一一个敢向她倾诉的人,唯一一个男孩子。
他把她当作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人来看,一个神通广大的人,一个可以让他安心的人。他看得起她,李璐瑶在学校里老是觉得别人对自己有意见,从主任到各个教授和学生。学生们尤其抱怨的厉害:“翻译系简直读不下去了!一天不如一天!本来都是来混日子,为什么现在却要让中国人来管中国人!”李璐瑶在学校受气,家里也要受气。虽说她的家庭比较开明,一直鼓励她多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然而现在年纪大了,家里对她逐渐也多了几分抱怨,宁可她当时不要出来读书,应该找个有钱的女婿。
她是个好女儿,好学生。她的家里都是些正派的人,天天看书,练字,听音乐从不听什么抖音神曲和说唱,而专听什么贝多芬和肖邦的钢琴曲,不喜欢也要听。世界上正派的人比真人多,李璐瑶并不快乐。
看着手机邮箱的已发邮件,李璐瑶感觉生命就像包里的教科书,写了些法语,又写了些英语,读的时候又从俄语变成了国语,在脑海中又变成自家的方言。那未免有点隔膜。
李璐瑶收起了手机,抱着包发呆,隔壁坐两个年轻母亲,抱着孩子,孩子手总想抓住些什么,不经意地抓住过几次她的衣角。
这至少是真的。
车厢里,一位鲍曼的学生拿出一本的笔记,一遍遍的修改着本子上的图,然后画起了漫画。大家闲着没事干,三三两两,凑过来,看着他画画。领着烤鸡的丈夫向他妻子低声道:“我看不惯这些小布尔乔亚!”他妻子附耳到:“小心你的裤子!”
那学生仔仔细细的画着,车厢门口的一个生意人看了看,捂着嘴悄悄的向和他一起乘车的朋友道:“都是些上世纪的东西,这届学生不行!”
高群生没有去凑热闹,呆呆地坐在原处,他觉得他有些饿了。
大家都走开了,他正好可以吃他手里的面包。没有那些俄罗斯老太太,谁会去管一个饿了要吃饭的人呢。偏偏他一抬头,看到之前公司的一个前同事也在那里,赵波,他现在干的并不顺心。他不喜欢这个赵波,赵波是个脑子不开窍的人,但又一心想做管理层。现在他在公司干的不顺心,听说高群生这里缺人,总想找他帮忙。高群生一眼看到了他,暗暗叫声不好,只怕赵波看到了他。偏偏不巧这地铁半道故障了,实在是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匆匆收拾了公文包和面包,迅速跑到对面那排的空位坐下。现在他恰好被隔壁的李璐瑶挡住了,赵波绝对看不到他。李璐瑶回过头来,微微瞪了他一眼。糟了,这个女人绝对是认为他不坏好意。他认得这个眼神,板着脸意思不动,眼角里一点笑意都没有,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人,面对陌生人没有丝毫的表情。
该死,赵波发现了他,向他这边走来,带着卑微的笑意,带着他自己长久的梦想。高群生迅速决定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了李璐瑶座椅的靠背上面。
不声不响的宣布了他的调情计划,他知道这么一来并不能吓退赵波,因为在赵波眼中他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油腻男子。他巴不得看他的笑话,看他如何被拒绝,被当作流氓的。周围的俄罗斯人会狠狠的教训他,只要他身边这个女人不愿意和他交流。已婚的男子在封闭的空间里并不能发挥出他的优势,反而会因为这狭小的空间把缺点无线放大。
他不太喜欢身边的这个女人,她快被同化为一个俄罗斯女人了。她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情感,就像是一座大理石雕像一样。
他向她低声笑道:“也不知道这车什么时候可以开,真烦。”李璐瑶吃了一惊,掉过头来,看见了他搁在她身后的的那只胳膊,真个身子一僵。高群生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抽回来那支胳膊,赵波就在那里看着他,仿佛等着看他的笑话。如果他匆忙间和赵波对视,那小子会不会以为他已经失败了呢。
他咬咬牙,重新向李璐瑶发起进攻。他说:“你也觉得无聊吧。我们聊聊吧,反正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他不由自主的,声音里带着些哀求的调子。李璐瑶重新吃了一惊,又掉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现在记得了,他看见他上车的,那是非常戏剧的一刹那,可遇不可求的。他低声说:“你知道么,我看见你上车,人群中有些许空隙,从那空隙中我看到了你的侧脸,只是一点。后来你从包里拿出手机,才看到你的眼睛,眉毛,头发。”一点点的品味,她何尝没有她独特的风韵。
李璐瑶笑了,看不出他倒是个花言巧语的人,本来还以为是个靠得住的生意人模样。她又看了他一眼,灯光照在他鼻子下的软骨上,他搁在报纸包上的那只手,从袖口里抽出来,黄色的,敏感的一个人,一个真实的人。一个不是很有趣,但是活脱脱,真实的人。她突然觉得有些炽热,快乐。她背过脸去,细声到:“这些话,少来了。”
高群生道:“嗯?”他早就忘了那蹩脚的开场白,他的眼睛盯着赵波的背影,赵波知道高群生现在不想和他谈,今天也不是个好日子,反正大家以后还要见面呢,他竟然找了远处的一个空座坐下了。赵波一走,高群生立刻将他的手臂收回,谈吐也正经起来。他看到他包里的证件夹说道:“莫大,你在莫大读书?”
他竟然以为我这边年轻,我还是个学生?李璐瑶笑了,没作声。
高群生道:“我是列大毕业的,彼得堡那边。”她的脖子上有一小小棕色的痣,像钢笔轻轻的点过的印字。高群生搓了搓手指,有低声道:“你是哪个系的?”
李璐瑶注意到他的手臂不在那了,以为他的态度是她的冰冷造成的,这么一想到不能不答话,便道:“语言学,你呢。”高群生道:“商科。”他突然觉得他们的对话太无聊了,很快即将进行不下去,便道:“当初在学校忙着做生意,瞎玩,出了学校又天天给公司卖命,书没怎么读,就是个混子。”李璐瑶道:“你这驻外么?”高群生道:“已经有一年多了,有些时候简直要发疯。早晚上班都要挤地铁,就是要省下来几个钱。一天天忙个不停,不知道为什么在忙。”李璐瑶道:“谁的生活看来都不轻松。”
高群生道:“你不知道,我家里,哎,不提了。”李璐瑶暗道:“来了,准时他老婆一点都不理解他,世上有了老婆的男人,似乎总是需要从别女人的同情。”高群生迟疑了一会,方才吞吞吐吐,为难地说道:“我的老婆一点都不理解我。”
李璐瑶邹着眉,表示了充分理解,在听。高群生道:“我简直不知道我天天在干什么,每天下了班感觉没有地方去,莫斯科这么大,我也不想回家。”高群生下意识的往李璐瑶那边挪了一些道:“每天都是在混日子,不知道有什么盼头。”高群生贴的有些紧,李璐瑶觉得有些反感。高群生又道:“你都不知道她一个多么无趣的人。”李璐瑶道:”那么,你当初......”高群生道:“我当初也不是很愿意,我们是相亲认识的。我自然是想自己找,但她当时也不错,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你知道.......”李璐瑶点点头。
高群生又道:“她后来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是这样,每天在我耳边絮叨一些事情。她那个脾气,她现在连俄语都不会......”李璐瑶不禁笑道:“你倒是挺希望你的另一半会俄语的。”其实俄语不过是一个工具,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说了这句话,伤了她自己的心,她也想回国了。
高群生道:“如果她和你一样会俄语,你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他顿住口,仿佛说不下去了。李璐瑶道:“她毕竟是你老婆,你这么说有些过分了。”高群生调整了一下坐姿,又道:“你不知道她是....”李璐瑶道:“我知道,我知道。”她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但是这不单单是他老婆的原因,他需要一个可以和他有交流的人,一个可以体贴,一个可以理解他的人。
车厢突然开始动了几下,高群生和李璐瑶同事往窗外看去,车还是没有往前开。两人的脸庞异常的接近。高群生和李璐瑶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高群生的眼中,她就像一朵百合花,额角上三两根吹乱的头发就是风中的花蕊。
他看着她,她脸红了,她脸一红,让他看见了,他显然很愉快,她的脸就越发红了。
高群生没想到他还能够是一个女人脸红,使她微笑,使她背过脸去,使她掉过头来。他是一个男人,平时里他是客户经理,是孩子的父亲是家长,他是车上的乘客,是驻外员工中的一员。可他对这个不知道他底细的女人而言,他只是一个真实而又单纯的男人。
他们感觉彼此相恋了。他告诉她很多事情,关于他们的公司,谁和他的关系最好,谁和他有矛盾,家里的琐碎,他的秘密,他的渴望.....太多太多,可是她并不觉得烦。恋爱中的男人向来喜欢说,恋爱中的女人向来喜欢听。因为她们知道,如果这个男人彻底读懂了她,是不会再迷恋她的。
高群生断定了李璐瑶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 白,稀薄,热,像冬天里你自己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你不要她,她就悄悄的飘散了。她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她什么都懂,你说真话,她为你心酸。你说假话,她微笑着,仿佛说:“瞧你这张嘴!”
高群生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我打算重新结婚。”李璐瑶连忙作出惊慌的神情说道:“你要离婚.....那....恐怕不行吧。”
高群生又道:“我不能够离婚。我要顾全孩子的幸福。我女儿今年6岁了,马上可以上小学,她很听话。”李璐瑶心想,这和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她冷冷道:“哦,你打算找个情人吧。”高群生道:“我会打她当作老婆看待的,我会一一替她安排好,我不会让她为难。”李璐瑶道:“可是,她如果需要一种契约关系,只怕她未必肯吧,种种法律和道德上的麻烦。”高群生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我没权力这么做。我根本不该有这种念头,我年纪大了,我已经36了。”李璐瑶暖暖道:“其实这个年纪也不算大。”高群生楞了一下,又道:“你.....几岁?”李璐瑶低下头道:“25.”高群生顿了一顿又道:“你是自由的么?”李璐瑶不答。高群生又道:“看来你不是自由的,你做不了家里的主,你家里人不会答应的。是不是?”
李璐瑶抿了抿嘴唇。她家里都是正派的人,那些看起来特别高雅的人,她恨他们。他们想让她嫁一个有钱人,高群生没钱但是有老婆,这样做气气他们也好,气死他们。
车厢的广播播报马上就要开车了,乘客纷纷找位置坐下,高群生和李璐瑶给他们挤的紧紧的,坐近一些,再近一些。
高群生和李璐瑶好奇为什么当时他们这么糊涂,就不没想到不由自主的坐近一些,高群生察觉到了她的快乐,不能不抗议。他用痛苦的声音说道:“不行的,我不能让你做那种事情,你会有爱你的人,我没多少钱,我会毁了你的一生.....”可不是,还是钱的问题,他说的很有道理。
李璐瑶想,完了,以后她多半也是会嫁人的,游离在一场场相亲中,可是那些人哪会有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么可爱,一个故障地铁上相遇的人,一个在莫斯科相遇的人。一切都不会这么自然,这么让人感叹。呵....这个人怎么会如此之笨,这么笨!她只要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谁也不稀罕的一部分。他却直接拒绝了她,毫不犹豫,多么愚蠢的浪费!她想哭,想把眼泪唾到他的脸上,因为这世界上正派的人又多了一个。
向他解释又有什么用,言语的哀求只会让她显得更可怜。
高群生看她这样,一急,竟说不出话来,连连用手去摇她的胳膊。她不理他,他又去摇她的手道:“别.....别这样!这里人多,你告诉我你的微信,我们加个微信,微信上聊!”李璐瑶不答。他逼问道:“无论如何,你必须给我一个微信号。”李璐瑶飞快的说了一遍道:“ly1123。”
高群生道:“ly1123?”她又不做声了。高群生在嘴里喃喃重复着:“ly1123.”伸手想掏出手机,却半天也找不到,越忙越找不到。李璐瑶的手机在包里,她却有意不去问高群生。
她的微信号,他理应记得,记不得,他就是不爱她,他们就用不着往下谈了。
地铁故障排除了,广播里一个词一个词的播报着,一点一点连成一条虚线,切断时间和空间。
一阵风从车窗里出国,地铁飞速往前开。高群生猛然站起了,挤到人群中不见了。李璐瑶偏过头,不理会。他走了,对于她来说,他等于死了。地铁飞速的往前开,很快到了下一站,看着窗外的新乘客,李璐瑶感觉又活过来了。李璐瑶烦恼地合上了眼,他如果加了她,语音过来,她一定控制不住她的声音。对他格外的热烈,因为他是一个死了但又活过来的人。
车厢里的人渐渐少了,她一睁眼发现他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位子上。她震了震,原来他并没有下车!她明白他的意思了:故障期间的一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莫斯科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不近人情的梦。
乞讨的残疾人又开始了乞讨:“帮帮那些在战争中流过血的人,他们已经被国家抛弃了,帮帮忙。”一个高加索人笑嘻嘻的看着不远处的俄罗斯姑娘,旁边的老太太低声骂了一句流氓。
高群生回到家正赶上晚饭。他一面阅读邮箱里的邮件,刚发来的。他还记得地铁里那么一回事,可是李璐瑶的脸却有些模糊,那是一张没有特点的脸么。他不记得她说了些什么,可他自己的话他能记住。温柔道:“你....你几岁?”慷慨激昂道:“我不能耽误了你和你的前程!”
饭后,他望向窗外,看到一只鸟停在不远处的窗台上。它为什么不飞呢,为什么这么死板,没有一点活力,就像现在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高群生还记得自己年轻时候的种种冲动,幻想自己是一只没有脚的鸟。他关上灯,手心汉潮了,浑身一滴滴沁出汗来。终于他发觉,有些人觉得自己也是没有脚的鸟,累了就在风里小憩,却从来都没有飞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