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剧:中国原创音乐剧《汤显祖》
朋友赠票去悉尼歌剧院看国内来的音乐剧《汤显祖》。汤被誉为是东方的莎士比亚,巅峰之作《牡丹亭》,记得多年白先勇改编的昆曲青春版《牡丹亭》在武大巡演,一票难求,轰动江城。

实话说,我对音乐剧有点无感,歌词太直白,演员咿咿呀呀抒情半日,情节仍然原地不动。坐在戏院里看真人演出,需要有华丽的布景,夸张的表演才能入戏。靠字幕才能听得懂的意大利歌剧,甚至京剧,地方戏,反而因为隔着语言和时代的纱,云山雾罩般添了一层神秘的美感。《汤》剧的伴奏乐团设在台上,灯光师毫不吝啬地给了光,演员貌似就在台前三分之一处辗转腾挪;演员的表演和唱功,我一看热闹的就不妄加评论评论了;布景基本没有,全靠背投的中国画,分分钟出戏。
这部剧写的是临川才子汤显祖仕途不得,投身创作,终成一代戏剧大师的故事。百度百科称汤出生于书香门第,祖父好老庄喜谈神仙。怪不得不吃儒家学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一套,杜丽娘才能“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家境好,无需为五斗米折腰,当朝宰相张居正都拉拢不成,刚正不阿,上书批评皇帝,被贬外放做了县官,不满朝廷开矿扰民,终辞官自绝仕途,专注戏剧创作,成就东方莎士比亚。
明朝末年,官场腐败,汤空有报国心,施展的空间有限。时政不能乱议,这才作些个“淫祠艳曲”,以当时的文人价值观,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汤郁郁不得志是必然的。不像西方真正的莎士比亚,活着就能享受粉丝的崇拜。论戏曲成就,莎士比亚作品题材广泛得多,神话,历史,爱情,战争,家庭,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以致于现在很多人怀疑他的作品实际上是集体创作。汤的戏曲作品合称为“临川四梦”(《牡丹亭》,《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受当时的社会背景所限,东方的莎士比亚是不能直抒胸臆的。不能授人以嘲讽当权者的话柄,只好说说男欢女爱,寄托于梦境,神鬼。在一个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杜丽娘死了也要追求自由恋爱,跟汤显祖宁死不同流合污的儒家做派如出一辙。
中国古代的才子佳人,一见误终身,“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再也没有什么比坚定不移宁死不屈更能打动观众了。就好像中国的官场和职场,“忠”字打头,才干倒是其次的。有趣的是,中国的儒家文化并不倡导“愚忠”,也就是说,昏君除外。这是中国人圆通豁达的可爱之处,争上游求进取时,遵循的是经世济民的儒家学说,“大丈夫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求不得用不着钻牛角尖,信手拈来老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爱民如子的“汤青天”争不了功名,效忠不了朝廷,回家自行搭台唱戏,舞文弄曲,转而求“道”,开辟出另一番天地。
看《汤显祖》不由想起曹雪芹。曹当然是不世出的奇才,《红楼梦》里一曲好了歌道尽世事无常,借宝玉之口称贾雨村之流是“禄蠹”,据说也曾参加过科举,却连秀才都没考上。曹虽出身巨富,却历抄家之祸,晚景凄凉,三餐不继,不得不靠朋友接济。曹的矛盾是显而易见的,看得破红尘又如何,无奈区区肉身,再清心寡欲也是饮食男女。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有刺,三恨红楼梦未完。曹雪芹饭都吃不饱,哪里熬得过北京的冬天。写作是个力气活,《红楼梦》这样的呕心沥血之作,没有体力是写不完的。任性还得有经济基础,还好汤家家底还算殷实,不然哪里养得起一个戏班子来消遣。那个时代的中国,没听说过开剧院卖戏票的,家庭剧场是个烧钱的玩意儿。
明代文人多以流连于青楼画舫花街柳巷为荣。有好事者考证,杜丽娘并非大家闺秀,实则江南名妓。自宋程朱理学以来,一般闺阁女子以不识字为荣,深受贞节观束缚,倡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殷实之家三妻四妾很常见,只是娶进来的是“德”,未免少了些情趣。因此,文人缺的不是性资源,而是谈情说爱的对手。明代甚至有妓女选美活动,“秦淮八艳”,“金陵十二钗”。柳如是,李香君都是妓女里的才女。《汤显祖》里汤与妻子的情感故事应该是剧作家杜撰的吧。
相比音乐剧,更喜欢看昆剧,甚至苏州评弹。琵琶细细弹,苏白声声念,我等俗世中的浊物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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