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实记——“这钱你拿着哎”

刘桂英奶奶，掉了大半口牙，讲话讲得着急了假牙从嘴里滚落出来，急得小孩似的两只手直拍床。皮肤黑黑的，总是穿着洗得发白了的衣服，头发乱蓬蓬，花白。胸前用红线串着几把钥匙挂着，走路的时候佝偻着背，步伐左右晃荡，钥匙跟着叮叮当当直响。

病人们说这个老太生了7个儿子。常年送她来医院的就只有那一个媳妇。媳妇说老太异常抠门，说自己刚嫁过来的时候想用一下家里电饭煲，老太不借。自己的退休工资纂得紧紧的，哪个儿子媳妇也不给。媳妇说老太不识字不识数，唯一认得的是人民币面值，把钱看的比命重要。她说奶奶每次坐电梯上楼，都要在电梯门口等别人一起，会怕。

刚开始我觉得奶奶可怜，七个儿子没一个孝顺的。可后来我目睹她在医院咒骂另一个儿媳，儿媳被骂得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地哭，像要把这十几年的委屈全都从嗓子里喊出来一样，我可能明白了老太被“留守”的原因。奶奶脾气差，家里人一不顺她心意她就要说，哪个受得了？当亲情的成分被消耗殆尽，企图从她手里获取一些金钱利益的儿子儿媳们又发现老太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索性也就狠下了心。

但是那一天不一样。一大早奶奶就让媳妇去买烧饼，还说给同一个病房的人都带一些，儿媳过来问我，我抱着微笑说谢谢不用。后来快九十点钟的时候，我给奶奶量血压。奶奶在口袋里掏摸，拿了大概有近五十块钱，硬要塞给我。“这钱你拿着哎，我要这个钱么的用。”我错愕。我说奶奶不用我不能拿你的钱。老太急了，两条腿在床上直蹬。后来又塞了一次，我还是给她放回口袋了。最后奶奶结束治疗下床，她走到我跟前，还是要给我钱，这回是塞给我直接就走，我没法，只能等她媳妇来接她把钱给她媳妇。

当时我怀疑她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但是现在我不愿意这样想。奶奶把她认为最最重要的东西给我，是欢喜我的吧。人是越活约明白还是越活越糊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