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文/陈维一

第一辑

1

我欲断绝了

从产道爬出的痛苦

用十几年的光阴

在脊背上雕琢一道裂隙

裂隙间挤出了翅膀

第七日用尽余力大叫

——知了；知了

2

小时候

入夜便会做噩梦

我就在夜里哭闹

奶奶带我去寻树上的蝉蜕

医生说：蝉蜕主治小儿夜啼

在这之前

我已吃过从大和尚那里求来的香灰

3

我想

一定是蝉经受了太多的黑暗

才治得了我对黑夜的恐惧

行走地下多年

可曾碰触过枯骨

是摩挲而过

还是如摆龙门阵的老手那般

非要摸出个究竟

4

我见过淡黄色的蝉花

如此

被埋地下也有风险

羽化前要经受磨难

有一个清晨

喷灯在炽烧着一堆骨头

埋葬了十几年

终还是没逃脱被火化的命运

家属们在一旁哭

只有经历过黑暗才知道

离别的意义

第二辑

1

铁锹斩断的蚯蚓

依旧爬来钻去

只是

害怕光明

自己和无知的自己重逢

只能向上

开始行走于

漫长的、痛苦的产道

钻出地面

使大地生了疥疮

2

地面上的光明

不是太阳铺开的光明

不是洞中人们身后

火堆让事物彼此纠缠的光明

是万里之外

广袤的、融化愚蠢的光明

而后

黑暗的洞口

竖起警醒的铭牌

禁止喧哗1

3

生物课上

我试图捏紧知了的嘴

它却叫的更嘹亮

老师过来说

变态

我想起

我去医院治我的鼻炎

医生也说

变态

4

拥有和失去都让人痛苦

失明的母亲

养育过两个孩子

一个叫往昔

一个叫向往

结果都不如她所愿

一怒之下摘了子宫

拥有发声器却不能鸣叫的知了

不愿产卵偏想鸣叫

不明事理

第三辑

1

光亮唤醒方向

空气自由地飘荡

草木孕育罪恶

黎明时分不该嘶吼

此时

恰如其分的两行热泪

造就了战乱份子

2

第七日

色彩不再是光影地交变

有种痛苦

树欲静而风不止

蝉欲飞而七日尽

总有那么一位先知或是神仙

创造万物；预言一切

有人在大声喊：他不是个好东西

知了；知了

1此节引申自《理想国》中的穴喻。《理想国》第七卷：“柏拉图首先描述了一个洞穴：一些囚徒从小就住在洞中，头颈和腿脚都被绑着，不能走动也不能转头，只能朝前看着洞穴的墙壁。在他们背后的上方，燃烧着一个火炬，在火炬和囚徒中间有一条路和一堵墙。而在墙的后面，向着光的地方，还有些别的人，他们拿着各色各样的人偶，让人偶做出各种不同的动作。这些囚徒看见投射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的影像，便错将这些影像当作真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