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残酷物语(七)
7月9日 天气晴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常识上的认知让我感觉怪异,但是那种错愕和不适在一会就不见了,我直视他们的时候,他们毫不露怯,清清爽爽的样子,这样的神态让我的私心和不适无地自容。是的,我放学后跑到了张枫亭的学校找他,我站在他校门口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什么我要找他,找一个被流言逼得转学的人去讲我那些坏事?我只是在昨天那个沉闷的夜晚突发奇想,是什么样的勇气让我执迷于这个念头?还是说,我感到绝望了吗?我停下笔思考,想了大概五分钟,没有答案,我一直盯着的桌子上的闹钟,它也没告诉我答案。
我等着张枫亭放学,下课铃一响,许许多多的学生鱼贯而出,我仔细在汹涌出的人群里,找着他,眼前一亮,我看到他了,他侧着脸,与另一个男生笑着讲话,我当时明明想叫住他,但是我脑子忽然闪过李建军和我说过的传闻,我恶向胆边生,可以这么说,我鬼祟地跟着他们,现在想想实在龌龊,我做了一件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事情。可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跟了上去,他们俩似乎同路,一直一起走着,走走笑笑,张枫亭身边的那个男生略高,接近180,戴个金边眼镜,他的目光总是和善的看着张枫亭,无论张说了什么,他都会浅浅的笑,他们走的路渐渐人少了起来,他们也越走越近,两个人的肩膀,胳膊磕磕碰碰,像是对决,也像是交缠,我很紧张,因为我的行为是如此的怪异和令人讨厌,但是着迷似的,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他们在小道了走来走去,走至一道人迹罕至的小道时,他们停下来,对视了一会,忽然就抱在一起,我很震惊,这超出了朋友的关系,他们可是说是亲密,我难以理解,见所未见的亲密。我信了李建军的话。然后,我落荒而逃了。
对,我跑了,什么话都没说,或者那时候我讲不出什么了,我像个变态一样,窥视他人的秘密,别人的亲密,然后夹着自己的羞愧跑了,我太不像样了,现在也觉得。那他真的那个吗,可他正常的不行,除了我看到的,但我听说,那个代表有精神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总之,我要向张枫亭道个歉,一定要道歉的。
额,我还想继续写,当那种不适感消失后,我再想起他们在黄昏里抱在一起的情景,忽然觉得稀松平常,也许当时初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情绪里包含着大部分的震惊和小部分来自观念上的反对,但是我想到当我第一次抽烟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我不喜欢抽烟,但其实烟本身并不是坏东西,哎,我有点糊涂,还是我在日记里为自己辩解开脱。
我也说不明白。
车子快要经过警察局的时候,我知道离我家大概还有十五公里,车子会一直往前开,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等待数秒,一溜烟的开走,左转,车上的人往右倒了点,再过一个红绿灯,幸好是绿灯,车子笔直的开着,前面的路上有个奇怪的浅坑,车子轮胎陷了进去,又开了出来,车子一个小颠簸,车里一两个高大的人一头撞向车顶,狠狠的。车子终于开过了警察局,我弯下身子,从窗子的下面仰视建筑和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我也灰心了,在局促的位置上,稳稳的坐好,等着我想象的反反复复的车程付诸现实,是的,我走过太多次,每一个红绿灯,房屋上每一块绿玻璃,旧路上每一个坑坑洼洼,我再熟悉不过,我觉得十分沮丧,我希望这辆车开得不那么顺利,也许它抛锚,也许它没汽油了,当然最好的是司机迷路了,我的这些想法完全源自内心,绝不是什么偶尔冒出来的顽劣,幼稚念头,我只是拒绝这种反反复复,拒绝这样顺利的规矩,我完全颓在座椅里,四肢放松的敞开。我忽然察觉到一点东西,管中窥豹的一点的东西。
车子里不少人打起了哈欠,靠在窗边的人疲倦的看着窗外片刻,就把目光收回来,闭目凝神,但是你也能看出,他并不在乎外面到底有什么,他只是把眼睛移到那里,歪着恰好的脖子,甚至都没有目光,我垂头叹气,他们对这样的情况失去了好奇心和期待,不仅如此,他们对这样的生活安之若素,处之泰然,他们所有的好奇心都用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像彩票,股市,工作这类的,在他们日常行走的路上,失去了对种种事物的期待,如果路边有一只奶声奶气的小猫,他们就算看到,也不会想去抱抱它,抚摸它,他们会打着哈欠,迟钝的眨动双眼,置若罔闻的离去,我说的一点没错,他们追求的是捕风捉影的东西,即使它是稍纵即逝,即使要经历漫长枯燥的等待,他们投入了太多心力,在三十岁之前,他们的心就已经疲惫不堪,四十岁的时候,得到的已经懊悔,没得到的执迷不悟,靠近五十岁,他们的孩子也会成为这样的人,但他们对此却视若无睹,甚至觉得这是人生常态,六十岁已过,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忏悔犯下的罪行,他们谋杀了一颗又一颗年轻的心,让他们的孩子重蹈覆辙,在疲惫与麻木里来来往往,像当年的他们一样,这似乎太过残忍,因为真正美好,值得期待的东西在他们心里死去的太早。
我叹了口气,垂垂老矣的叹气,我被自己逗笑了。天色变得昏黄,诡谲的云层似乎密不透风,稠密的遮住了所有明亮的事物,只有一处,泛着翻涌的金光,所有的愁云都是痛苦的,它们承受不住这般的明亮和闪耀,不一会,不可直视的太阳就出来了,车子也在行驶中忽明忽暗,太阳被挡住的时候,一切如常,太阳直射入车内,人们就有一些如植物般的骚动,像是种子挤破了坚硬的种皮,亦或是幼芽打开了新生的叶片,发生在车子里就是这样一种变化,枯木逢春。老丁打了个打哈欠,持续了数十秒,我被吓了一跳,阳光正从肮脏的窗户投下来,我和老丁正好全被这种金黄,不大温暖的光束照遍全身,老丁忽然笑了起来,那是种很年轻的笑声,在自己的言行里,或在阳光给的启示里探究,挖掘到一点值得欢喜的东西,就像喝水时被呛到,亲吻时发现对方有一根金色的鼻毛这样,值得哈哈大笑。
7月12日 天气晴
放学时,我良心不安,一路小跑,到了张枫亭的学校,我和之前一样,等着他,不过这次更加害臊一点,因为我做错了事。张枫亭这次出来是一个人,我立马迎上去,他看见我,亲切的笑了笑,我却更加无地自容,因为我自以为是地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点让我难受的宽容。
我和他一起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随随便便地走着,我们俩都不知道要走去哪,哪里有路,哪里有人我们就走哪。
他率先开口:好久没见,最近学习怎么样?
我紧张起来,低着头看着地:还好,还行。
他轻笑出声:上次你来我们学校找谁啊,怎么看到我就跑了。
我结结巴巴:没——没有,我路过你们学校。
他笑声一下子停下来,我觉得他笑得不大真实,毕竟他连笑声里那点欢快的余音也没有。他低声问道:你看到了?
我警觉起来,汗毛竖起:看到了。
他停下脚步,苦涩的问: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我驻足,终于抬起头,直视他,他挂着苦笑,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断断续续地解释:没有,我觉得这没什么,完全不要紧。说完我就垂下头,我不知道这些话的可信度有多高。
他转过头,也不知道是不愿意面对我,还是看向了其他更讨人喜欢的东西,他像呢喃似的:谢谢你的安慰。
我张口结舌,一瞬间觉得我把这事给搞砸了,什么都没做对,从第一句话,从第一步开始,就已经错了。我伤害了他的心。
我忽然想跑,这样奇怪的念头像火花一样闪现,我坚持下来,继续和张枫亭无言的走在没有的目的的道路上。
我忽然问了句:你真喜欢他嘛?我立马后悔,简直想死。
他惊讶的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露出微笑:真的,喜欢他。
我在那一刻觉得我和他之间某种隔阂,某些障碍因为这句奇怪的问题而消解了。
我忽然有些想不起来我后来和他聊了些什么,但是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我和他真的成为了朋友,他一直都很小心,从他的动作和语气可以看出,他慎言慎行,他怕伤害别人。我和他聊了很多,但始终都不是我想说的,这些不痛不痒的对话,让我有种隔靴搔痒的难受劲,我想他也感受到了。所以在片刻的沉默后,我突兀的说了句:我觉得我很不开心。他似乎预料到了,没有吃惊,眼里是温润的平静。我继续说:很多东西,很多事情都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妈,我爸,国英,街坊邻居,太多太多了。我忽然觉得全身发烫,喘着粗气。他静静听着,不置一词。我眼眶有些湿润,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我写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我要对他如此敞开心扉,片刻的思考后,我回忆了当时的感觉,只是觉得如此的顺其自然,水落石出般的自然,好像就应该在那天发生这件事,没有过多的赘述,我讲了恰当的话,他也给了我最好的回应。只是如此。
哇,今天的日记写这么长,明明偷懒写得短一点,反正也是一些吃饭,上学,看书的琐事而已啦。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