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

摇晃在回家的巴士上，耳机里放《听说》第二季，马世芳轻柔悦耳的声音介绍着各种流行歌曲与背后的故事。回到小区附近的公车站差不多放完三集，如果换成骆以军的故事或梁文道的说书想必也不错。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变暗，有那么一丝丝感觉路远也不是坏事，至少有时间可以用来放空和休憩，什么屏幕什么书页也不看，仅用耳朵去听，用入眼事物去勾起各色相关记忆，好像姜太公钓鱼。今天钓起了在筑波的日子。

现在也还是能清晰回忆起从宿舍到学校的沿途风景。老旧的校舍，自行车棚，被体育系学生占据的网球场，封闭在网内的池塘，经过几个宿舍区，穿过宿舍中心和平砂食堂外的空地，那边的玉兰应该已经度过了花季。附近有一条漂亮的樱花小道，三四月里就是一条天然的粉色隧道。继续直行会经过两片杂草蔓生的绿地与汽车行驶的公路相交。继续向前，则进入校园的绿色领域。

首先是大面积的绿，高的矮的树与一面漂满浮萍枯荷、一面如镜面光洁的水域。光洁的一面池塘周边也载满樱树，这个时节大概也都开花了吧，晴朗天气，树影与花映在水面很美丽。继续向前爬上缓缓的坡，左手边就是艺术系的图书馆。这里有很多美术图册与艺术画册，空间不大，人也不多，适合拿一个下午坐在桌旁静静看图。图书馆对面是个面包店，据说里面的面包非常好吃，但奇怪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去买。路过二者向前，穿过艺术系艺术的大楼，再穿过自行车棚和另一栋较老的教学楼旁侧，就是校医院了。除了每学年的体检，我还到下面的心理咨询室看过几次，知道了Panic disorder这种病症。沿着校医院旁的小坡向下，凹槽部分的旁边就是邮局，邮局旁有个大门通向校外，与邮局隔着一大片草地相望的是大学会馆，入学时、体检、就职活动都在这里展开。中间的小广场上有几棵樱树，樱花满开基本都在毕业时节，如果天公作美，阳光下吹起一阵风，粉色的花瓣就像落雪一样纷飞起来，落在校服少女或正装青年的肩头发间，一共见证这场景的人都发出“哇”的赞叹。樱吹雪，多么形象的词语。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厌。

沿同一条小路从凹槽向上，走到顶端时通过一座天桥，再冲下一个长长的坡道，在尾端向上猛蹬一段距离，就到了我的常驻地，中央图书馆。白天钻进去，透过窗看天色慢慢变暗，看晚霞或雨，天晴或天阴。夏天拉下窗帘遮蔽猛烈的太阳，中途买一杯咖啡一杯饮料，就着一撂书坐到天黑。中途也刷手机开小差，有时候干脆看起电影来。写论文期间经常在这里待到闭馆时间，被广播赶走。也曾在凌晨骑自行车穿过空无一人的校园，冲下那条不宽阔但流畅的大坡，按来时的路返回宿舍。夏天的时候喜欢钻到地下一楼的文献资料室，温度会比上面低，很舒服。徜徉在飘着古早气味的书架构建的空间里，抽出一本又一本无人问津的老书翻上几页再放回去，像与古老的世界做无声的交接。那种味道，那份饱经岁月的陈旧感，即便只是以呼吸、触摸或路过的方式沾染，也让人随之沉淀。准备前导师的古典文学课发表时，曾用不短的时间泡在这里查找资料，理解、分析八代集里关于“鹿”的和歌与芭蕉芜村的相关俳句，借着兴趣下了一番功夫，也有了不错的收获。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悉心沉浸在古典的世界，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失之交臂。内心大概还是有急功近利的成分，不愿投入过于漫长的时间与心力去做自己尚且不太了解、也不确定是否为叶公好龙的事情。

回忆的路走到图书馆似乎已经到头，对面的研究楼，再往前的广场、草坪、喷水池与食堂、更多的教学楼群，对我而言也没有更多的意义。但依然记得左边食堂里那家咖喱饭很好吃，每隔一阵我都会去；隔壁的隔壁那家山菜荞麦面清淡又美丽，加一勺红色的渍物，每次吃都忍不住拍照记录；中间区域的面包店不错，刚烤好的咖喱面包热乎乎的很可口，早餐时间还有优惠活动；而与它隔着水池的另一个食堂配餐更加健康，想吃定食的时候可以到那边。

短短几段似乎就是我几年的日常路线，实际生活当然不止这些，但牢牢印在季节往复与日升月落里的也只有这不算长的一段路途。路已走完，只剩忽如其来的怀念。棱角与苦闷当然也曾有过，像是寒夜里独自等公交车时的孤独，花开时无人分享、蝉鸣时盘旋在回声里的寂寞。而面前即将无数次循环的通勤路线，想必也会慢慢变得无聊与难耐吧。若这无聊与难耐中好歹还有一些惊喜与发现，也算不枉这耽搁在路上的漫长时光了。

到家时已过七点，饿得发慌，赶紧吃了片吐司，又摸出冰箱里的食材稍微加工。吃完已经累得想倒进被窝。可以预料的是这种自己做饭的日子不会持续很久。早上上班很堵，比下班回家耗时更久，有位置可坐的时候可以看看书，连续两天，换车前后总有一段能坐下翻上几十页，也还不赖。尽管如此，还是感觉住得太远，过渡时间太长，放空太久，思维连不上也容易疲惫。想起大四的实习，大概早上八点不到就等在车站，转两趟车到公司，持续没多久就心力交瘁，工作热情骤降。

回忆是件累人的人。越是回忆，越是发现自己专注力不够，持续力也有待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