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由无关的香椿
近来,香椿上了热搜!原因就是太太太……贵了!
香椿有多贵?今年市场价格最高超过200元一斤,人们戏称它为“餐桌上的爱马仕”,不少人感慨“连香椿都吃不起”。虽然近期价格有所回落,但跟其他蔬菜相比,它是以“两”计价的哦。
如今,“香椿自由”取代“车厘子自由”,成为网友拿来调侃财富水平的新标准。
“亲,香椿自由了吗?”
切!别的自由没有,但这个自由我二十多年前就实现了。
小时候,家里院子的东南角有两棵椿树,不大,胳膊粗细的样子。大人说,其中一棵是香椿,另一棵是臭椿。我曾经细细地围着两棵树闻过,没觉得有什么同,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芬芳,芬芳的让人有些反胃。
原谅我用“令人反胃”这个词,有着浓郁气味的食物,往往是你之蜜糖我之砒霜。比如我喜欢吃榴莲,但对菠萝蜜完全接受无能。我的一个室友,则恰恰相反,一碰到我买榴莲回去,她都说屋里有股煤气泄漏的味道。每当此时,我会深呼吸一下,告诉她——那分明是成熟榴莲自然散发的香味!
说回香椿,过去没有反季节蔬菜,北方的人们吃了一冬天的萝卜白菜,嘴里早寡的不行了。民间谚语“三月八,吃椿芽”,香椿芽是春季最早的蔬菜,让寂寞一冬的牙齿终于有了点新鲜感。
康有为曾写下《咏香椿》一诗:“山珍梗肥身无花,叶娇枝嫩多杈芽。长春不老汉王愿,食之竟月香齿颊。” 说“月有余香” 未免有些夸张,还是清代文艺吃货李渔实在些,他在《闲情偶寄》中赞道:“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 《随园食单》中也记载了香椿头拌豆腐,曰“到处有之,嗜者尤众。”可见自古以来香椿的受欢迎程度。
三月,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香椿树就开始抽芽了。细细小小的嫩叶打着卷儿从枝头冒了出来,叶红枝绿牙新,带着细密的绒毛,看着愈发鲜嫩柔软。等过几日,香椿芽便长得有一指长,可以采摘了。我妈通常的做法是香椿拌豆腐、偶尔香椿炒鸡蛋。这两个,说实话,我都无福消受,体会不到诗人讲的唇齿留香的感觉。再想想现在菜市场香椿的价格,颇有点暴殄“自由”的意味。
等采摘了两茬儿嫩芽后,香椿也就没那么稀罕了。之后稍老一点的香椿头,我奶奶便摘来腌咸菜。把香椿头洗净晾干,在上面撒上一些盐,再反复揉搓,最后把揉搓好的椿芽一层层地放进罐子里,压实密封,差不多一个星期就可以食用了。腌制过的椿芽没有那么浓郁的气味,吃的时候从罐子里拿出来,切碎,加点香油搅拌一下,用烙饼一卷……嗯……还可以接受。
除了这三种吃法,我见过最夸张的是“生吃”!
我们家的院子跟三叔家是一墙之隔。有次,三叔忘带大门钥匙了,就来我家翻墙。记得三叔走到墙根下,正欲翻墙时,抬头看了眼墙边的香椿树,竟随手撸了两片叶子,两手一撮就塞嘴里了。我站在院子里,惊讶地忘了玩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他单手扒着墙头,轻快地跃了过去,动作潇洒连贯、一气呵成!这让我想起了当时的动画片“大力水手”,仿佛三叔吃的不是椿菜,而是赐予他力量的菠菜。
多年以后,每当我看到香椿,就想起这两个画面。我一直纳闷,究竟是“生吃”让我记了这么久,还是吃后那轻快的一跃令我印象深刻。也许二者兼有,当我闭上眼睛,反复回想这两个画面,一些词汇慢慢地在我脑海里浮现:“原始、力量、年轻、鲜活、生命……”
等到夏季,一场雨过后,那两棵椿树树干就会流出黏黏的胶水。我无聊没事干,就扒着树干,一点点地把胶抠下来,放在手里捏啊捏地打发时间,或者粘到课本上,或者干脆把它们粘其他树上去。有时能围着一棵树抠个把钟头,气的我妈直骂,“抠抠抠!有什么好抠的,整天不干正事……” 可作业都写完了,家务也没有,还有什么是正事啊?
后来,大概我上中学的时候,因为太老,这两棵椿树就被砍了,换上了葡萄架。再后来,葡萄架也没了,又换了杏树。
现在,杏树也没了,我们都在外地工作,父母也跟着一起,那院子就空着了。院子里除了落叶就是厚厚的灰尘。三叔也离开老家在外打工多年,经年累月地辗转于各个工地,为了老家盖房、为了儿子结婚、为了城里的新房…… 曾经那个年轻力壮、一跃而过的青年,如今饱受关节炎风湿病的折磨,终日离不开止痛药膏和药酒。
而我,已经十多年没吃过腌香椿头了。每日上班下班,忙忙碌碌,为着所谓的正事……
自由与香椿,多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类事物啊,竟在今日就这么给联系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