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作业还那么多
在家宅了一周，那天下午出门去看了一个展，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晚高峰，打车打不着，正准备赶去地铁站，路边的公交站恰好来了一辆车，印象中这趟车好像经过我们小区门口，就上去了。车上的人不多，竟然还找到了一个座位。
过了三站地，我终于知道车上的人为什么不多了。
堵！堵！堵！
几乎五分钟挪一米，我想下车直奔地铁，可是地铁站离这儿已经很远了。只能在车上干耗着，可悲的是，手机还没电了，这只能出现的恐怖片里的烂俗梗儿，竟然发生在现实主义的公交车上。我如坐针毡。
此时才发现车上的人多了起来，乘客摩肩接踵，几乎无立锥之地，我很庆幸自己还有个座位。后面有个女的和一男的吵起来了，起因是那男的一直往女的身上靠，女的说我这边是台阶，你老挤我干嘛啊？男的说，我没挤你啊，就这么大的地儿，你让我怎么办，女的说：你一男同志，怎么老往我身上靠啊。男的火了：我他妈的就往你身上靠怎么了？！女的说：你别吐脏字行吗，你吃什么长大的啊！男的说：我就说怎么着吧，女的说：丢人现眼呗，你爱现就现吧....后来，门口的保安喊了一嗓子：都少说一句啊，这才消停了。
我身边站着两个高中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男孩瘦瘦的，感觉像长期营养不良似的，但是男孩好像总有那么一个阶段，像冬天的树枝一样，俗称“麻杆儿”。女孩有点胖，如青春校园剧里的那种角色——当然不是“女神”或“白雪公主”那类的， 通常是那类不起眼的有时甚至是被人笑话的角色，总之大概就是“女神”阴影里的人，但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很阳光。
他们两人在聊天。男孩说，估计今晚得八点才能写作业，女孩说：我也差不多。男孩说：昨天没堵车，我七点多到家的，八点多就写完作业了。女孩就附和了几句，倒不是因为女孩不想和他说话，大概是一种默契。后来，到了一换乘站，下的人多了，我身边的那个乘客也起身下车了。女孩就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后来，她看到后排的座位两个都空着，就招呼男孩过来坐下，但是男孩没听见，依然站在车门口，向外看着，若有所思。后来，男孩似乎发现身边的女孩不见了，就转身四下看，正好看见女孩向他招手示意这边有空座，男孩就过来在后排座位上坐下，女孩转过身来，男孩说：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我正找你呢。其实男孩刚才的一举一动，女孩都看见了。
女孩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我正捉摸着，我是不是应该站起来，坐到后面，让男孩坐到我的位置上，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就方便了。但是后排两个座位原本都空着，现在男孩坐了一个，还空着一个，女孩如果想和他坐一起，应该起身坐到后面……不过，那样似乎又有点太主动了…….
这事我还是别想了，太复杂了，比薛定谔的那只猫还难以确定。反正我还有两站地，现在也不堵了。
男孩看着窗外，明显是在没话找话：你看，对面的那班车怎么那么多啊，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女孩侧着身，头倚着窗户玻璃，眼角穿过被车水马龙和霓虹闪烁稀释的黑夜，看着对面那班向相反的方向驶去的同一路车，说：你坐在哪班车上就觉得哪班车慢，对面那班车永远是快的。
年纪轻轻还蛮有哲理的。
这时，女孩的手机响了，估计是家长打来的，只听到女孩说：堵车，特别堵，我估计得八点多才能到家，然后，噢，哦，好的，就挂了。放下电话女孩说：今晚写完作业估计得十点了。似乎是在对男孩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男孩也打起了电话，但男孩是主动拨的电话。男孩有点懒洋洋的对着手机说：你现在是和她在一起么？手机那边传来了很大的声音，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男人说：是啊，怎么了你？那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冲，语气中还有点不耐烦。男孩还是懒洋洋的说：没什么事，我就是问问，你们现在是在医院么？手机那头的男人说：是啊，你自己回去随便弄点什么吃的吧，我在医院呢。男人的语气明显缓和了很多。男孩说：好吧，我现在还没到家呢，堵车。男人说：好吧，有什么事再说吧。然而，手机那头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挂电话，这边，男孩也没说什么，后来他叹了一声气，就把电话挂了。
男孩打电话的时候，女孩没有看着他，只是把侧脸对着他，一种并不是过分关心，也不是毫不关心的样子，但我想，她一直在听。
过了拥堵的路段，公交车慢慢提起速来。男孩没有说话，女孩也没有说。后来还是男孩先开腔了：我妈的身体不好，昨晚我爸就想带她去医院……他们现在医院里…..
女孩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双手抱着书包，放在腿上，只是转过脸看着男孩。
男孩接着说：我妈昨晚都吐血了……
女孩急忙打断他：你别说了，我知道。她把一只手从书包上抬起来伸向男孩，大概是想安慰他一下，可是又缩回去了，依旧放在书包上。
男孩说：我估计我妈就是被我气的，我每次抄英语，我妈都气得半死，我爸就不管我….
女孩说：那你以后就别老气你妈了….
男孩没说什么，脸转向车窗，透过玻璃看着窗外。嘀咕了一句：今晚的作业还那么多。仿佛是在对女孩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或者大概也可能是在对窗外那淡淡的黑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