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小 姐 姐
001
我们约在天桥见面，说好一起去看《北京法源寺》，没想到她临时加班，害我们俩都没有看成话剧。
“你怎么来的？”站在明亮的剧院门口，她问我。
“公交，你呢？”
“我也是，是肯德基旁边那个吧？”她指了指剧院斜对面的公交车站。
来到公交站，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又从皮包里拿出打火机。
我抢过打火机，给她点上：“这种事应该男的来。”
“没想到你还挺懂事。”她吸了一口，两根手指夹着烟，朝我说话，“你平时都抽什么牌子？”烟喷到了我脸上。
我挥了挥手，想把眼前的二手烟赶走：“我不抽烟。”
“那你刚动作这么熟练。”她学我的样子比划了一下。
“平时给领导点烟点多了，”说完我又加了一句，“都是女领导，特爱让我们这种年轻男孩儿点烟。”
“咳咳，”她故意装作呛到的样子，扭过头来看我，“你想说自己是什么小狼狗啊。也快30的人了，别装嫩了。”
“还是比你年轻一点的，姐，你马上31了吧。”
“怎么了，你想说啥？”
“没什么，想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我的车来了：“姐，我先走了。”
刚走出几步，我又退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把年纪了，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
趁她反应过来，我赶紧上了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她给我发的微信：“上哪找？要不，就你吧。”
“我没房没车没北京户口，还比你小，怕你扛不住。”已经十点了，车上却人满为患，我艰难地保持着身体平衡，腾出一只手打字。
“有工作就行，钱慢慢赚。”她消息回得很快。
说得这么正经，不会是往心里去了吧？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了。”
“没当真。”
这下，我不知道回什么了，等着话题冷却下去。
“对了，”过了两站的距离，她又给我了消息，“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好久，才发来下半句，“以后不要喊我姐了，就比你大两岁。”
“那喊啥？”
“小姐姐，可以吗？”我盯着手机屏幕，眼前浮现她的脸，大脑自动代入了请求的表情，一时间有点想笑。
姐姐前面加个“小”字，来弱化年龄差，这种界限模糊的称呼，越是用在上了年纪的女人身上，越显现出安慰的目的。
“可以啊。小姐姐要包养帅气的我吗？”
“滚。”
002
“你说，为什么我们每周都见面，你是除了我同事之外见面最多的异性，咱俩都没谈个恋爱呢？”
周末白天在798看了一天的展览，我们晚上去五道营喝酒，她突然问我。
“对啊，为什么呢？”我看着手中的白熊。
“你是复读机吗？”她凑近我，一股朗姆酒的味道。
“你是复读机吗？”我盯着她看。
“小张，你疯了。”她也直视我，没坚持多久，大概是不好意思了，拿酒瓶假装敲我的头，下一秒又把瓶口对准自己，没有一丝犹豫地喝起来。
“其实我思考过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不谈恋爱是因为，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而且你不是一直在相亲吗？”
“那有什么关系，又没有合适的。说不定咱俩最合适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爱把话题扯到我们两个身上，这种突兀的暧昧让我没法适应。
“你今年起码见了15个吧，为什么没有合适的呢？到底什么才叫合适呢？”
“你看，我是北京人，不能找比我差的，首先，他得是北京户口吧……”
“哦，这就是我们没戏的原因，我只有南京户口。”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好困，好想睡觉，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
“爱啊。”
“姐姐你以后要少看点日剧，日本的爱情片比韩剧还可怕，专门蒙骗你们这种……小、老女孩。”
“你刚刚是不是想说小女孩来着。”
“是，可是你不是。”我感觉我真的没法思考了，“待会儿你帮我叫车吧，你知道我们家住哪儿的，我靠我的头怎么突然这么重……”
003
“这个好看吗？”我们在美术馆隔壁的商店看东西，她拿着一个粉色的盘子给我看。
“难看，粉粉的，让我有呕吐的冲动。”说真的，最近看到的粉色系的东西太多了，受不了了。
“我很喜欢哎，你知道吗，女生年纪越大，越喜欢粉色。”
“看出来了。”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耳环，是一个粉色的小蘑菇，“你的同事不会说你吗？戴这种跟年龄不符的东西。”
“谁规定只有小女孩才能戴粉色耳环了？”她有点不太自在，把头低下去，继续摆弄那个粉色的盘子。
“嗯，总觉得怪怪的，每个年龄应该有每个年龄的样子。”我还在看那个粉色的蘑菇，”哎，你这个耳环在哪买的？给我发给链接。“
“哦，给你女朋友买是吧，链接待会儿发你，”她低头回答我的话，拿起一面镜子照照自己，又突然把镜正对着我，“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我不会说好听的话的，so……”我从她手里接过镜子，把它放回了原处。
“哎，”她叹了口气，走到了其他摊位上，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然后又走到了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张，我觉得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说话也不看我眼睛，真是的。
我冲到她面前，佯装惊喜的样子：“啊？真的吗？太好了！”
这回，她却没有笑，也没有打我。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