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爸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7、8点钟，他会在玩手机的空闲打开微信运动，给所有人都点一遍赞。我每天收到他的点赞，就像他跟我打了招呼一样。 3月5号晚上，他没有给我点赞。晚上10点钟左右，我接到了他的电话，说他在大姑家，奶奶身体不太好了。 3月8号，刚好有妇女节的半天假，我打算早点去看看奶奶。

一 其实，奶奶从两年前就开始渐渐不能动了，小脑萎缩，身体一点点失去了控制。刚开始是不能站立，之后无法久坐，到不能坐起，无法翻身。渐渐的，说话也说不清了，吞咽也很费力了，能做的只是躺着。所有人对此都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看着她消瘦下去。

去的路上，我在回想上一次我见奶奶的时候，还是去年11月。在大姑家吃了饭，陪她坐了一会。 她反复在说一个词，大概在第十几遍的时候，我听清了她说的是“头痒痒”。拿梳子给她梳了一会头，我就赶火车回去了，临走的时候照例会说，“你要好好的，过段时间我就又来看你了”。 出门下楼之后，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见一面就少一面”的感觉，边走边哭。

二 她就躺在那里，在养老院的抢救室里，只有一根输液管在很缓慢地滴葡萄糖，一只眼睛睁着，盯着一个方向，涣散又无神。我想好了好多想要跟她说的话，在那一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不敢走的再近一点，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哭出来。

爸爸靠近她脸说：睁眼看看孙女来看你了。过了一会她很费力地睁开了另一只眼，大口地呼吸，胸口起起伏伏。 我凑到她眼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叫了声奶奶，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会，看奶奶很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好像在告诉我“看见了”。

在离开时，大家都在说：好好的，我们很快就回来看你了。 就这样我跟着大家出了门，上了车，吃了饭。去吃饭的路上，爸爸说：如果你奶奶这两天就走了，你们也不用折腾着再过来了，这一面就算是最后一面了。

吃完中饭，开车回家。回到家，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心不在焉。没过多久我妈给我发了条信息：你奶奶走了。电影继续在播，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五个字，除了流泪，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三 其实那天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我几次想返回去再看一眼奶奶，跟她单独呆一会。

想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要是害怕了心里念“南无阿弥陀佛”就好；告诉她我虽然很舍不得她，但也希望她能没有痛苦的走好；告诉她虽然我从来没说过，但是我很爱她。

我却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回到那间病房。

四 在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已经是3月12日了，奶奶去世已经四天了。我甚至不敢给我爸打电话发信息，说一句安慰他的话，问问他心情怎样了，劝劝他让他心里不要太难过。

我想对他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最后嘴都没张开，那些词语就消散在空气中了，原来我从来没学会如何表达。希望这篇文字能说出我没想说出的话，相信他也一定能感受到我从未说出口的无尽关怀。 还有辛苦照顾了奶奶那么久的大姑小姑，感谢的话一次也没说过，心中愧疚万分。是她们日日劳心劳神，替我们完成了所有对奶奶的孝心。

五 这几天我过的如平常一样，跟朋友出去吃了饭，看了电影，照常上下班，积极工作。但悲伤这个东西，好像是一颗种子，藏在心底，晚上躺在床上灯一关，它就化成眼泪跑了出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悲伤才会消失，但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更勇敢一点，去面对这些必须要承受的沉重情感。

换个角度想，我们都在走向同一个终点。 希望哪天当我也走到那里的时候，可以坦然地笑着对奶奶说：我很想你。然后她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听我讲述我精彩的一生，一如我们共同度过的这三十年一样美好。 带着对她的思念前行，直至再次相见，这应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