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房间
2011-11-27
现在总不愿表达对三毛的喜爱,甚至不愿承认少女时期几乎看完了三毛的集子。但无法否认的是,有三毛相伴的时期确实是我最明快的少女时代。从三毛处得来的是对异国的渴望和对陌生人的信任。而最初一个人生活的设想竟也来自于三毛。一个独自生活的女孩写信向三毛诉说独居的孤单,三毛在回信中向她勾勒了一幅在安谧的小房间与友会晤的情景,建议她先买一束花,布置一下房间后再邀请几位同事或邻里做客,交得几位朋友,就不再孤单了。从此这间小房间就烙在我心里,由一束花开始蜕变的生活成了一种隐密的向往。
小时候在有风声雨声雷电声的日子,都会被爷爷逼着关了电视早早上床,听着屋外竹叶翻飞声,开始设计自己的小屋。这类设想,与我一点点变瘦变美的这类设想一道,成了我少女时期最让人沉醉的两个消磨长夜的梦。小屋的构造是一点点完成的,一次次更正和补充设想。先是选址,在我家门前的那块长方形地上,靠近那条大路,视野开阔。然后得是木房子,几乎就是美国常见的那种房子的翻版,但当时怎么会知道它是美国式的呢。我还设想了它有个兔头顶。为什么会是兔顶,现在看来如此幼稚的屋顶?关于院子倒没什么设想,但一定得有灯,且长明。然后经常聚会,我可以自由邀请客人。这栋房子我构造了两三年,构造好了后还不时在脑中巡视,以符合我变化太快的趣味。当我听竹涛声的机会越来越少时,这个已完成的设想就被搁置了,它的趣味就停留在了十二岁。
初中时是有过自己设计的小屋的。我和王婷对她家那间渗水(从卫生间里)、潮湿,只得一扇小天扇的房子的改造虽不彻底,却也是我们意志的充分体现了。省钱买的明星海报,萧亚轩、蔡依琳及王力宏,全是国产,我那时还没学会媚外。又是各种王婷巧手编的小装饰,泛滥的千纸鹤和星形及心形的折纸,将雪白的墙壁装饰出小镇少女的趣味来。窗户也用一种斑斓的印有荷花的透明纸贴过,虽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几个椅子,还是灵动活泼的。书桌上我的书慢慢攒起来,从这头到那头。我们不知从哪里揩的几块完整的玻璃被放在书桌上,玻璃下照例是各种照片和贴纸。我们还有一套小茶具,从贝塔斯曼得的赠品。贝塔斯曼很给我的生活增加了些色彩。我们经常挪动床和书桌的位置,每次借助空间的变换重获一种新鲜感。记得最真切的两个场景,一个是因为一束白玉兰,一个是因为开着窗看完了三毛的《滚滚红尘》。采回白玉兰的那天晚上看完了《梦里花落知多少》,白玉兰强烈的香味不仅逗引着我的嗅觉还刺激着我的泪腺。那肥厚的白,和白亮的荧光灯光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那会儿我们是床靠窗的,我呆呆地坐在床沿,感觉自己竟也像这灯光这白玉兰花瓣一样白净,我感觉自己干净又清亮,同时还悲伤,情愿陷于一种少女式的怅然情怀中,而不想有任何挣扎,那么顺从。另一个情景也是晚上,那天不知怎的大开着窗,窗本是对着从门面通向厨门的过道不能采光还泄露隐私,没有打开的必要的。那晚有一个客人,不用我和王婷推让着做饭,我安心地看着书等开饭,又是明晃晃的灯光,但不是清冷,而是一种平静和短暂又温和的热闹前的一种预演。我静静地等待着,我的胃和我的心都不急躁,短暂的静谧竟那样打动我。这时是桌子对着窗户的。
王婷走了,我也搬出。却征得我爸同意,可以暂时却真正地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搬床搬桌子,买油漆,布置简陋的家俱,从小楼的窗户可以看到栉比的屋顶。在窗前放了一张小木桌和两张旧沙发,在这窗前我曾那么渴望对面人的亲吻,讽刺的是我后来才知,他当时爱的却是我软磨硬泡拉过来同住的室友。他来这儿不是为着我,而是等待另一个人。在另一端的窗前,我日日将自己的头影投在马路上,希望从高中部下课回来的他能从跟随他移动的投影上看出我的刻意,能抬头看一眼。这些年少时无果的爱恋,也随着它租期的终止而终止。另一间租的房子,很小,有窗,但对着楼梯,也是不能开的。在里面没有多少欢乐可言,连睡觉都让我恐惧,不上自习的晚上只有靠MP3、书和给王婷写信来驱散害怕和孤独。白天时我会搬到另一层楼的空闲的房间,一个有许多窗户的厨房中去,洁白灶台和温暖阳光,就足以让我坐在那儿安心写作业看书了。
随后就是漫长的寄宿生活,总是和他人分享着空间。但每个月定期去舅舅家却让我能有机会呆在一个单独的房间。舅妈的侄女租的房子空了半年,她的东西都留着,电视、音响、放映机、床和沙发。看电影看到东方泛白就是从那时养成的习惯,看完一个人哭一会,然后睡觉。后来她回来了,带着她的男朋友,那个房间我就几乎不进了,很是失落了一阵子。
姑姑住院时,病房是一间四十多平米的带卫生间的房间,它的大小于我是合适的,如果不烧饭那几乎就不需什么变动。晚上睡不着时也会想怎么把它变成我想像中的房间。就这么一个通间,不要任何隔断,一张低矮的大床,足够大的大床,深色床罩,大地毯和一张玻璃茶几,一定要有一枝花,椅子都可以不要,就席地而坐吧。大的液晶电视,一套较好的音响,两边是像花枝一样展开的碟片架,再被群书环绕。一回来就先放歌,让声音填满空间,就不会给孤独、寂寞、惆怅可趁之机,然后泡点茶,挑张碟片或一本书,在床上或地毯上看下去,窗外有夜景更好。养一只猫,一只乌龟,几株鸢尾、水仙或石蒜,反正是多年生的那种。晚上下班了都这样过,周末约几个好友过来清谈,然后出去吃饭。这就是我设想的独身生活的一种了。
我急切地想工作,就是为了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然后过一阵半隐居式的生活。我并不坚持独身,但总是会被独身,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未尝不是我想要的。但满足这一切得相当的物质条件呢,miss Wang。但我总相信,蜕变是从一束花开始的,从一束花开始后总是会好的,尤其在自我生活方式的主动选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