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绿皮火车去旅行
今天要带你们见的朋友是一位常年混迹在绿皮车上的侠客,他邂逅过彝族的驱魔人,也遇过霸坐男,今天我们大家一起听他唠唠那些在绿皮车上的故事。

许多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流浪的梦,一种离开的情怀,是背起行囊就出发,是仗剑走天涯,而火车正好承载了关于离开和远行的意义,仿佛站在火车边上,就已开始流浪。
——周云蓬《绿皮火车》

▲绿皮火车停靠在中国最美的火车站之一——阿尔山站
背起行囊的人们借着火车
或离别
或重聚
而我登上月台
是为了和这些老火车告别

齐栋(巴伐利亚酒神)|
旅行作家,热衷于铁路旅行。曾乘坐几百趟绿皮火车环游中国。央视纪录片《乘绿皮车去旅行》节目嘉宾;图书《我乘火车穿过俄罗斯》、《绿皮车站》、《老火车的时光慢游》作者。

▲绥佳铁路
我大概坐过100多趟绿皮火车
乘6063次列车穿过观音山展线的雾霭
也坐6061次列车掠过北盘江大桥的钢架
从4181次列车上收集了全世界的绿色
也将5282次列车的苍凉窃为己有

▲绿皮火车驶过北盘江铁路大桥

▲新疆哈密三道岭矿区的蒸汽机车
我臣服过成昆铁路的壮丽山川
也在湘黔铁路感受过革命友谊
曾迷失在牙林铁路的密林深处
也沉醉于滨州铁路最后的草原中
在集通铁路的夜晚看见灿若繁星的银河
也在嘉镜铁路的清晨遇见冰山上的来客

▲秋天的牙林铁路

▲成昆铁路的铁马大桥
我有幸搭乘过最后的1461次,在它摇身一变为新空调列车之后。人们再也无法以88元的代价,由北京去上海;

我送别过南京到黄山的7101次,和无数个举着相机的铁道迷一起,毫无阻隔地拍下江浙沪地区最有趣的一段山岳铁路,从此再无能够开窗的列车;

我在5633次列车上放过羊,还邂逅了一位彝族的驱魔人——毕摩。他为我展示了做法事用的神鼓,和一份祖传了几百年的手抄经书;

▲云南蛇形的米轨铁路
我还在1257次列车上遇到两个“霸座男”,他们朝我目露凶光。当警察将两人绳之以法时,我才知道,这原来是一对亡命天涯的通缉犯。
我在火车上晃荡的时候,常常有人问我一些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比如,“你到底在拍什么?”“这有啥好拍的?”“你来这里旅游?这里有啥好玩的?”微笑是一张永恒的通行证,既可以甜蜜地示好,又可以礼貌地拒绝。我有时也会和他们尬聊,从国家大事到娱乐明星,从结婚了么到一个月赚多少钱,但随着话题的深入,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收获。被陌生人分享食物,应该是这其中最司空见惯的一种了。

▲喝着二锅头的铁路护路工
绿皮火车像个菜市场,充斥着一种属于草根的人情味。和冰冷的高铁相比,它显然不缺少人间烟火。

▲绿皮火车上的“众生相”

▲疲惫的老人

▲看书的彝族老人
我见证着绿皮火车被抽离铁轨
又眼看着这个时代
用绿油漆刷出了
新的绿皮火车情怀
我原以为绿皮火车的宿命,是慢慢地死去。正如在这期间,它会不断被误解、被消费,又不断地垂死挣扎,渐渐地从我们视线中消失那样。可谁也不曾料到,铁路部门一纸拍脑门的决定,让事情最终朝一个戏谑的闹剧方向滑落。

▲青藏铁路沿途景观
几乎一夜之间,那些原本颇有特色的红皮、蓝皮火车,全部被刷成了绿色。甚至连一些Z字头的25T高级车厢,也不可幸免。这让我十分沮丧,我决定把火车旅行的视线投向域外。因为我很难忍受一些被此蒙蔽的青年男女(不怪他们),在一辆辆刷成绿色的新空调车厢面前忘乎所以,不管是出于喜悦,还是出于愤怒:“天哪,竟然是一趟绿皮车诶,这也太棒了吧?”“我的妈呀,怎么会是绿皮车啊,这也太糟糕了吧?”
我逃离了
高速、有序、舒适的
高铁时代
去寻找那些
被藏掖起来的人间百态
我沿着新昆河铁路,坐火车去了云南河口。我大摇大摆地跨过红河,走到了越南老街。我从老街火车站钻进了越南的软卧车厢,里面干净敞亮,还有一盏温馨的台灯。唯一不爽的是,东南亚人的空调开得马力十足,你得把棉被从头裹到脚,才有可能远离感冒。

▲越南海景铁路
抵达河内之后,我又马不停蹄,坐火车前往岘港。灵姑湾一过,列车开始沿着海云岭不断转圈,一面是山,一面是大海。所幸遇到晴天,那海水呈现出一种ins滤镜都调制不出的蔚蓝,这种大礼必须照单全收。铁路铺设于半山腰,这使得火车上的乘客,拥有了一个居高临下的观海视角,什么斯里兰卡的海上小火车,统统靠边站好了。你可以不相信美国国家地理的品位,但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越南海景铁路
我从曼谷飞到了仰光,在缅甸这样一个万佛之国,开启了一段新奇有趣的火车旅行。第一站便是仰光的环城小火车,站在100多前亚洲最好的英伦风火车站台上,跳进一辆日本淘汰的KIHA40型柴油车,这是一种怎样混搭的体验呢?沿途的风光并无起色,甚至乏善可陈。好在KIHA40型客车的座椅,完全类似于地铁车厢的布局,普通的缅甸市民就坐在你两米左右的对面,悄悄地观察他们的言行,或被他们好奇的眼神打量,这都比窗外的风景更有意思多了。

▲仰光环城小火车
不过,在缅甸最棒的一次火车之旅,发生在曼德勒到腊戌之间。我的重头戏是谷特,那里有一座神秘的钢架桥,曾经差点让我的偶像——旅行作家保罗·索鲁丢了老命。

▲谷特铁路桥
1973年,当他来到缅甸时,那还是一个对外国游客相当“不友好”的国度。美国人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把相机和护照都交给了军政府,才换来了一次搭乘火车去谷特的机会。
“在粗犷的岩石和丛林中,它像一只银色的几何状怪兽,神奇地架在那里。”
索鲁在《火车大巴扎》里感慨的这只“几何怪兽”,正是我前来朝觐的谷特铁路桥。相比较索鲁的狼狈,此时的我,舒舒服服地坐在二等软座车厢里,被身旁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老人不断轻拍肩膀。火车的转向架下,钢架子桥在颤抖,仿佛河谷在燃烧。这位热情有加的老汉,生怕我错过这稍纵即逝的美景,像当年如狗皮膏药般粘在索鲁身上的缅甸便衣那般,紧张地提醒着我。

▲缅甸火车上的花衣服男人
我热爱东南亚的火车,它们比中国的绿皮车更老旧,更无序,在后殖民主义的风情外,弥漫着一股衰败又迷人的氛围。但任何一个火车旅行者,在不可一世的西伯利亚大铁路面前,都必须低下他们骄傲的头颅。“只有横跨西伯利亚才是火车大旅行,其余的全都不足挂齿。”旅行作家埃里克·纽比的这句话,无疑将这段铁路旅行拔高至一个近乎圣经的层面上。如果你自认为是一个火车信徒,那很有必要在它身上检验一下成色。
我没有选择北京出发的K3或K19次国际列车,因为它不能完整地走完9288公里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全程。我从海参崴,这座西伯利亚铁路名副其实的终点站开始,搭火车一路向西,穿过乌苏里的莽林,跨越阿穆尔的冻土,沿着色楞格河的航道,来到贝加尔湖畔。这是苏武牧羊的北海,也是霍去病追击匈奴的地方,它让全世界最挑剔的旅行者惊叹,教那些最见多识广的作家泪流满面。在漫长的西伯利亚铁路的征途中,贝加尔湖就是星辰大海。甚至就连《流浪地球》里的宇航员,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冰雪消融后的贝加尔湖,悠闲地钓上一整天鲑鱼。

▲火车掠过贝加尔湖畔

▲贝加尔湖的百年铁路渡口
火车继续前行。从伊尔库茨克到新西伯利亚,翻越乌拉尔山,我第一次走进了欧洲。在莫斯科的雅罗斯拉夫尔火车站,我终于完成了全世界最长的铁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旅行。然而,这并不是一趟伟大旅行的终章。只要铁轨还在延伸,旅途就不会停止。我又沿着俄国历史上第一条铁路——尼古拉耶夫铁路,抵达了美丽的圣彼得堡。在涅瓦河畔喂鸽子,在青铜骑士的雕像前发呆,在埃尔米塔日的藏品中流连,在喀山大教堂恢弘的圆顶下沉醉。然后又义无返顾地跳上一趟开往摩尔曼斯克的火车,一头扎进了北极圈。巴伦支海的惊涛拍浪,这条通向世界尽头的铁路,在此戛然。

▲俄罗斯火车上的男人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飞机是一趟旅行的起点。对于我来说,飞机是火车旅行的终点。11327公里的火车旅行之后,我只能无奈地搭上飞机,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那般,灰头土脸地回家。身边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在吐槽火车上不能洗澡。“我都没坐过高铁以外的火车。”女孩说。
我想起台湾摄影师阮义忠的一句话,他说没有火车经验的人不可能懂得情为何物,必定庸俗。他的观点很犀利,也很情绪化。而我只想认真地提出一个问题:一个只坐过高铁的人,算是坐过火车吗?

▲越南西贡的一处繁华的铁路平交道口
如今,我仍然会不知疲倦地踏上一趟又一趟火车。不管是国外的老火车,还是国内被人曲解的“绿皮火车”。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场旅途,那我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些火车车厢了。不过话又说回,选择火车旅行,实质上还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就像有人喜欢吃火锅,有人喜欢吃日料那样。没必要为其贴上标签,或者虚伪地赋予什么意义之类。如果非要找寻意义,万物皆有始终,火车再慢,亦将抵达终点。不如忘掉这一切,安静地趴在车窗前,和外面那个跃动的世界一起跳舞吧。你会在某一刻悄然发现,你错过了多少风景,又失去了多少生活。
本文转载Voluntour国际义工旅行平台(公众号ID:voluntour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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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巴伐利亚酒神
编辑 | Yvonne
摄影 | 巴伐利亚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