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醉酒男人

过年那几天家里每天都有亲戚朋友来，年前买的两箱白酒，三箱啤酒感觉都不太够。那些喝酒的男人都很能喝，把我家折腾得也够呛，几乎每天都在搞卫生。我突然想到小时候邻居家三好男人在饭桌上和朋友喝酒划拳之后，拿起一个酒瓶就往地上砸，指着他老婆鼻子骂贱人不要脸，他老婆知道他喝醉了，站在一旁没理他。邻居男人不依不饶，摇摇晃晃开始站起来骂，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难听话都骂完。他老婆扭头出门想离他远一点，男人便跑上前脱下黑皮鞋开始打他老婆，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脸上。他老婆继续躲，他紧追其后，边跑边骂，边骂边打，一直追到村口小卖部。这么好的体力，你很难想象他喝醉了，可是那大家口中的好男人哪里去了，一瓶白酒下肚人就变了吗？好可怕。最后他老婆跑不动了，瘫倒在地上，头发上的皮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了，头发披散在两边，脸上全是哭过的泪痕，摔倒在地上的灰土，还有被皮鞋打到嘴角渗出的鲜血。亲眼所见之后，会对醉酒的男人产生一种恐惧感。

小时候我以为我爸也会这样，准确来说是害怕他也变成这个样子，所以他喝酒的时候我都会闪到一边，不过他酒量很好，一般不会醉。印象中有一次他喝醉了，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旁边，他说我想要什么都会满足我，还拿出钱包给我，说喝酒了不能开车送我，要早点回来。然后拿起垃圾桶一阵狂吐，吐完就爬到床上睡觉，我妈总是一边收拾他吐的东西，一边在旁边唠叨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像个傻子一样，醉了吧，活该你难受。我拽拽我妈的胳膊，示意她别再说了，因为邻居男人醉酒的样子让我很害怕。谁知我爸只是小声嘟囔说：下次一定不会喝多了。翻了个身，直接睡觉了。可能人生里开始对醉酒男人丢掉戒备和反感的男人应该就是我爸了，我爸之后，印象当中对三个男人喝醉酒印象最深刻。

第一个是初恋，就是那个陪我步入蝉夏，越过城市喧嚣的前男友老周。认识老周挺意外的，那时候正好赶上过年那几天，小姐妹看我一人在家无聊，非拉着我去认识他朋友的朋友们，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反正最后都是朋友。走进KTV包房的时候，老周正在唱《泡沫》，刚好唱到歌曲的高潮部分，那一年邓紫棋唱的《泡沫》不知道捕获了多少男人的心，小酒馆，台球厅，KTV大街小巷到处都在放这首歌。但是在我听过老周唱这首歌以后，就没再觉得有谁唱得比他还好听。那天之后，没过多久我们就变成男女朋友了，没错，我就是被他那首歌吸引的，至于老周为什么会喜欢上我，以前我也问过他，他说是看上我胸大腰细的好身材了。相处过的男人里面，老周是最让我紧张和害怕的，和老周的朋友出去玩，我就乖乖跟在他身后，吃饭也不挑剔了，坐大巴也不晕车了，他的朋友们都夸我温柔。老周也是唯一一个我跟他回家见过父母的人，他家住六楼，走上去的时候我用了有10分钟，因为我的腿一直在抖，脸红扑扑的，手心里全是汗，我害怕见到他爸妈时会说错话做错事，更害怕，他妈妈不喜欢我。

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大半年，老周半夜2点喝多酒打来电话，我刚接起电话他就哭着说想我，说好爱好爱我，还说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像我这么好的女人。他半醉半醒，我昏昏沉沉，我不知道他说的是酒后醉话还是被哪个姑娘甩了突然意识到我的好了才打长途电话来告诉我的大实话，时间太久了，我不想再去深挖这些不再有意义的话。老周在电话里不停地哭，不停地说，这是我认识他五年以来，第一次见他喝醉，醉酒后的他说话要更温柔一些，哭着讲话的时候又像个小孩子，反正不是平日里会让我有些害怕的样子。老周一个人在电话那头说了很久，临挂电话前，老周突然问我，你想我吗？我回答他不想了。老周又重复问我，我还是回答他不想了。老周嘟囔着说你回答的不对。这个问题老周反反复复问了我好几遍，最后我索性默不作声不回答他。老周一个人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你应该回答想了才对啊。

第二个是小赵，小赵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让我产生自卑感的男人。小赵家境很好，见他第一面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尽管小赵并没有特意在我面前表现和炫耀，光只是一天的相处已经让我这种穷人很难过了。小赵还长得很好看，一米八的大个子，拥有两米的大长腿，身上也没有油腻的啤酒肚，整个人瘦瘦高高，过马路的时候我跟在他身后还可以看到他身上在发光。小赵笑起来也很好看，牙特白，但是他很少笑，总是给人一种一本正经的感觉。总之把小赵定义成高富帅，一点都不过分，跟小赵站在一起，我浑身上下都写满两个字：不配。就是怎么看都不配，这辈子配不上，感觉下辈子也很难配得上，可能下下下辈子会有一点点希望吧，但我不太指望。所以，在小赵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的时候，我低着头跟他说不好意思。

小赵喝醉敲我家门那天，我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书，我跟他说不用换鞋了，他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我转身说给他倒杯水，他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摇摇头说他不想喝，我又重新坐回沙发上。他拿起放在我们中间的那本书随手翻了几下，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把它放到了茶几上。他没问我刚才是不是在看书，看的是哪个大作家的书，以及为什么会喜欢看这本书。他对我看的书一直没什么兴趣。我也没问他今天去哪里喝酒了，跟谁喝的酒，还有为什么要喝酒。我不是一个喜欢追问的女人，对谁都是。我明显感觉到小赵在向我靠近，在他脸离我还有两厘米的时候我把头偏向了另一边，我突然开口：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小赵突然一下把我扑倒在沙发上，开始疯狂亲我，手伸进我的毛衣里来回乱摸，我的两只手被他死死压在下面无法动弹，我只能来回摆头挣脱，不停地说你认错人了，你别乱来，希望小赵能停下来。但那天晚上的小赵像发了疯一样，他听不进去任何话，我看着眼前陌生的小赵，真的好难过啊，是因为我之前的拒绝才来找我发泄的吗？我不再反抗，闭上眼睛，两行泪划过脸颊，几秒钟之后，小赵停了下来，他瘫软在我身上，头埋进我的肩膀，他的呼吸很重，嘴里呼出的酒气一起一伏，就这样过了很久，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三个是小李，就是那个智商情商双商都在线的小哥哥。小李经常给我发他拍的蓝天白云和一些风景照，我说真好看，我好喜欢。他就说不好看，因为你没入镜。我把我家客厅的一大面花墙拍给他显摆，他说你养花好厉害，我说不不不，这都是我妈的杰作，我妈喜欢弄这些花花草草。他就说看来我以后要多研究研究花卉方面的知识了。我减肥那段时间把酒戒了，有天给小李发微信说好想喝酒，小李发来一个很火的小视频，内容大概是在想喝酒和想谈恋爱中间最后选了喝酒，我问他喝酒和谈恋爱冲突吗？小李说这得试试，你来了才能知道。小李招数太厉害，我有些招架不住，索性就往后退步，好些天没互相联系。

除夕前一天晚上，小李突然发来视频通话，我没敢接，因为我一整天都没洗脸，不化妆的我见谁都没自信。最后决定按下语音通话，接通后，小李先问我睡了没，我说还没，小李说那陪我聊会吧，正好醒醒酒。我说好啊。小李是典型的摩羯座，他喝酒了，但一定没到胡乱说话的程度，他太理性了，他是不会让自己不受控的。话题还没开始，小李又说，给我唱首歌吧。我说我唱歌很难听很难听很难听啊。小李说我就喜欢听难听的。我说你这人好奇怪。他说只要是你唱的就行。小李的每次对话都让我有他在表白的错觉，我把这些跟朋友讲，朋友也拍着桌子说，他这就分明就是喜欢你，在撩你啊。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跟我说过一句喜欢我，即便是酒后。可惜的是，我也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他们三个没有像邻居男人一样，有喝醉以后提着皮鞋追着老婆打的癖好，我挺庆幸的。酒品见人品，原来不是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像邻居男人那样醉酒后会发疯。最后没和他们当中一个在一起，并没有太遗憾，我之前经常说一句话，如果最后没能在一起，我都希望理由是不合适，而不是像有缘无分，误会，错过这样的说辞，听起来遗憾太多，太难让人释怀。那些过去的事情，就像男人们的酒醉一场，酒醒过后，不想提及的人，就当是断片了，不小心提到了，就说是喝醉了。当个普通的醉酒男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