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的那些事
关于死亡的那些事
小时候,准确的说是你上幼儿园中班的第一学期,你问我,什么是“去世”。我告诉你,去世就是一个人变成了云朵,住到了天上去了。你问,那么还会回来吗。我答,不会了,他们会多在云朵后面看着我们笑。看着小豆豆在门前挖沙子,看见你在院子里捉鱼,种花。
现在是你中班第二学期了,前连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搂着我,妈妈我不要你我死,你要是死了,我就不要你好了。还有,你死了,我就没有妈妈了。虽然你并没有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你这样说,我听了心里真疼。我曾经一个人无忧无虑,可有了你我真的很害怕死亡。我不舍得你让你伤心掉泪,不舍得你叫妈妈的时候没有人应。
面对至亲离世,沉痛而哀伤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伤心。你曾经很惊奇的发现,妈妈,我有爸爸你也有爸爸,我有妈妈你也有妈妈。我说是啊,你看,你有外婆,就是我的妈妈,我也有外婆,是你外婆的妈妈。妈妈我有外公的,你的外公呢?我的外公是放羊的,现在他在云朵上放羊呢,你看那个云是不是很像一只羊,那就是我外公放的羊。哦,那你想他吗?想的,不过,他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坐在门口看天上我的外公放羊。
我的外公是在我高一那年夏天去世的。那是1999年的时候,我至今清楚的记得那个早上。我在柔石中学上学,早上吃了一杯绿豆汤,几块饼干。我们起的早,在教室里早读。不知怎么觉得头好晕,明明晚上睡得很好,早上起来也没什么不舒服,但是整个人就是说不出的难受。接着我开始呕吐,我去了学校医务室,医生问了我吃的东西,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吃点药,就让我躺着休息会儿。我就是不舒服, 我在休息的小床上躺着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再次呕吐了。把昨天吃的都吐得干干净净。那是早上快十点的样子,之后我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是中午吃午饭的时间,我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的轻松,这一天是星期二。直到周五的晚自习,一个同学带口信来,让我明天请假去参加我外公的葬礼。我听了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敢相信。我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每次周六放学到家,扔了书包我就去看他,陪他说说话。每次周日晚上去学校我都跟他说一声,我去上学了,下周再来看你。上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精神很好,怎么会呢。等我下了学到家,外公家道士和尚正在做最后一天的法事。唢呐声,锣鼓声,哭声,喊声,声声催人泪下。我的外公没了,等着我回家的是白鞋,白衣,白帽,白幡。我妈说,外公是周二上午十点不到的时候走了。
我外公的坟墓在一个山坳里,那里有湖,有松树,一个很静谧的所在。这山坳是他生前砍柴常来的地方,他将长眠在这里。把他送到墓地的时候我竟然不觉得悲伤,反倒是一种释然。他幸苦劳碌一辈子了,是该好好歇歇了。这里挺好的,又干净又安静,还能晒到太阳,他应该会喜欢的。
用你外公的话说,我的外公是个开朗,随意,和顺的人。我能记得的不多,只有记得他又一群羊。每天吃了早饭赶着羊群去吃草。田坂里都是劳作的人,他顺着小道跟在羊群后面。这家打打招呼,那家说说话。到了河滩边,把那两只大羊挨个用绳子拴着,系上一个木头楔子,找块石头楔进泥里。我跟他放羊去过很多次。我还骑过羊,还和他一起挖过甘蔗。那时候的甘蔗很少有人种,我外公就种。等到冬季里收割了就包上稻草甘蔗叶埋在泥土里。想吃的时候再去刨出来。我们去放羊的时候总是能回到地里去刨甘蔗,洗干净了就坐在河滩上吃。
还有好多事情我现在都想不起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写一写的原因。我还记得的是他地里干活回来两只手都是土,等到家了土都干的差不多了。遇上午饭是洋芋汤蒸年糕的话,他也不洗手,拍拍土捏起年糕就吃。要是有人说,他就说,没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身体一向很好,七十多了还在每天放羊。每年过年,别人家杀猪买肉的,外公家就宰羊了。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他中风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了,才把整群的羊卖了。他吸烟也喝酒,但是都很少。或许是因为不舍得吃酒吸烟,或许他本身就是吃的少吸的不多。他去世的时候是82岁,属鸡。叫蔡仁梅。这个名字是我在一个秤杆上看到的。那时候的人买了东西回家都要自己称一称,我的外婆到了现在还保持这个习惯。
相比你的姨娘,我和我的外公相处的时间最长。没人带我的时候,我就跟着我的外公玩。虽然他有三个孙子孙女,对我却比他们都好。他去世的第二周,我还梦见他回家来看我。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不论我是去上学的路上还是在教室里,我总觉得他跟着我,陪着我。我骑车去上学,他就在后座上坐着。我在教室里写作业,他在桌子边站着。直到我去北京上学,也总觉得他跟着我一起去了。后来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在家里剪清明用的经幡,他走进来跟我说,让我多剪几顶送给他。第二年的清明我去了他的坟上,倒了酒,插了经幡,至此,他再没来过。
至亲离世的痛,是一种深沉而长远的痛。如果我们很想念他,他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和我们相遇。时间是治疗这痛的良药。日子很长很长啊,悲伤和哀痛都会过去。太阳依旧会升起来,你也会渐渐长大。
有些事情我努力回忆过了,或许正是加速忘记它的开始。